一梅茲停了一會兒。就在以查認為他要說“絕不可能,除非——”的時候。他開口了。

“很簡單。”一梅茲攤開兩隻手,像要容納某件滾燙的物品。“塔粒粒奇在被捲入永珍森林之前,對亞歷山大吊死鬼進行了停滯實驗。就像你知道的那樣:一個位面級別的生命,配上專門為它量身打造的實驗容器。以及最能激發生命異變的實驗設定加在一起。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別說他了。路邊新長出來的小蔓靈都知道會發生什麼——發生危險。以及失敗。他比路邊新長出來的小蔓靈高明的地方在於,他現在知道這種失敗是不應該被阻止的了。

“亞歷山大吊死鬼的停滯實驗引發了巨量異變。濺射的扭曲混沌弄得到處都是。當然也弄到了那些混種胚胎上。百分之二十八的可能,大生命師塔粒粒奇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剩下大部分的可能是,他發現了,但決定保留這些異常。”

一梅茲端詳著以查臉上的表情,把他們都知道的那些事情說出來。一方面是為了確認(我知道你是這麼想的,但我得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這麼想的),一方面則是為了激起反應以收集更多資料。“在塔粒粒奇離開之後,被扭曲混沌汙染的混種發育成熟,從實驗室中逃出,惹下各種各樣的麻煩——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有,但程度有天壤之別。”

當然。程度。只有程度是值得警惕的。從第一個混種從實驗室溜走之後,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事。在唯星之六遭受到巨大破壞之前,這樣的麻煩只是許多生物生活的一部分:

在路邊坐著的時候有可能突然被長相和椅子一樣的混種咬掉尾巴,或者回家的時候搖籃裡的嬰兒從三個一歲的被替換成了一個三歲的——窗玻璃上多了一個放射狀的缺口,之前怎麼沒發現呢?這些和他們面臨的一些其他麻煩似乎沒什麼本質區別。居民們不會因為今天河水上漲就不去當差,不去閒逛,不去互相猜疑,自討沒趣或者傷害他者。直到它到達某種程度。

以查揉了揉胸口,看一眼唯星之六瀰漫的棕綠色霧,猜想一梅茲是如何在不融化成一灘殘渣的情況下修復氣源的。

“聽起來很像虛空汙染。”他決定這麼說。“汙染源已經控制住了。造成的後果你已經在處理了。那麼只剩汙染的物件。”

“你想回到過去嗎?”一梅茲突然問。

“回到過去?”

“在上次處理虛空汙染的時候,你讓大部分被影響的客體回到了汙染之前。”一梅茲的腦袋端的水平,不動。“所以我必須得到你的態度:你這次還要用回到過去來解決問題嗎?”

“不。”以查說。我現在不這麼做了。過去可不比現在美妙。好多麻煩才剛剛結束。

“瞭解。重要的告知。”

一梅茲點了點頭。看來這個回答在他預料之內。“那麼剩下的選擇就很清晰了:消滅所有被扭曲混沌汙染的物件——無論生或者死。徹底消滅。或者反之——消滅其他所有沒被汙染的物件。”

聽起來非常耳熟的思路。而且不用問就知道原初奧數法師的建議是哪一條。“不能不管?”以查假裝問。“聽上去都是挺大的工程。”沒有什麼是“挺大的工程”,除非他不想做。

他不想做。

一梅茲顯然聽到了他的心聲。“不行。”他搖頭。“不然唯星奇面會在這些混種的影響下逐漸混沌化,變成另一個地獄。而這種基本能量的改變會讓它和夢使搖籃脫鉤。它也會對這裡的重要奠基者之一造成致命傷害,那頭銀龍。”

莫羅椰莉弗。以查想到她的名字。很難記得上次得到她的訊號是什麼時候的事。“所以,為什麼不呢?”

“難道我沒有強調過嗎?”一梅茲的表情嚴肅起來——這可不容易做到,以查還以為他已經抵達了嚴肅的極限了呢。“唯星奇面絕不能變成另一個地獄。也不能被摧毀。它要保持運轉。這裡是我未來一段時間內唯一的容身之處。”

以查揚起一邊眉毛看著他。

疏漏。他想。他有點找到之前對話的疏漏在哪裡了。它或許並不重要,但是——

“為什麼。”他問。“為什麼這裡是你唯一的容身之處?因為別的地方都無法容納你——你要這麼回答?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別的地方都無法容納你了?”

那種感覺復又浮現,隱隱地,他感覺——

“因為顯然,永珍森林不是我的容身之處。”原初奧數法師回答——像回答一個不夠聰明的基本問題一樣。“而其它源位面都被別西卜摧毀了。”

哦。以查盯著亡靈的金眼睛。

呲。

物理意義上的半顆心所能帶來的全部心絞痛集中了他。很多嗡嗡聲疊在一起,聽起來都不像“嗡”了。像更響亮的“當”聲。錘在他腦門。以查揉了揉額頭,他還想揉胸口。不過地獄之主留下的烙印沸騰著,讓他意識到現在最好別碰那玩意。

“摧毀。”他停了一會兒道。摧毀有很多種定義。尤其從惡魔的角度出發。他離開那張椅子。“恐怕我得先去看看。”

“請便。”一梅茲攤開一隻手。“我可以直接向你提供資料。但我推測你大機率不會接受這種替換。”

“對。”以查道。

他站在原地差不多三秒。“有個資料我倒想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

“現在是永珍歷第四十九天。”一梅茲說。“我建議你開始習慣這種新的歷法——簡單易懂,從永珍森林被重構的第一天開始算。如果按照舊曆來算的話——因為我也被捲入其中了,可能會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誤差。總之,現在距離我們被維裡·肖拉入永珍森林的時間節點已經過去了大約七千年。”

和我的年齡相似。以查想。變老還真是不知不覺——

一梅茲臉上的皺皮動了一下,顯然這段心聲被他認為是個不好笑的笑話了。

以查感到有很多事情值得思考,但都不宜在一梅茲和涅希斯面前。

“先這樣。”他說。匆匆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