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意義就是死去,不可擊敗的意義就是被擊敗,叫「極樂之主」的差不多一定是製造痛苦的專家——這些說法當然非常浪漫——

以及誇張,扯淡。

永生生物差不多就是活得長——或者可以用什麼別的方法實現生命的迴圈,不可擊敗的意思是他很有力量的誇張版——也許能加上他很努力。極樂之主則運用的是「反諷」的修辭。

大家都知道嘛。

但奈裡金是個例外。這傢伙是真正的永生者。讓我們傲慢地說一句:四億年的生命什麼也說明不了。但他那時候如此健健康康的飄在那兒,因此我們都看出來什麼真正說明了問題。

這世界上的第一個吸血鬼,四億年間被無數次烈火焚燒,陽光炙烤,銀劍穿心,丟進酸池,用木樁釘死在海底的經歷能夠說明問題。他在法術巔峰時代被全世界最優秀的吸血鬼追獵者連續不斷地追殺,一直到那個漫長的高能量時期落幕,吸血鬼追獵這門行業人才凋零,而他身中累積超過九千種法陣、奧能束和鍊金炸彈的事實能說明問題。在他為繁衍這陰鬱的種族付出了數不清的光陰和精力,最終榮獲被他的祖孫後輩們多次偷襲,殘害,囚禁,掩埋,甚至分而食之的結果也能說明問題。

一切的一切,都能清楚的說明,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吸血鬼,四萬萬年的奈裡金確實是一位永生不死的存在。

什麼也弄不死他。他的力量難以想象。奈裡金經歷過幾乎每一種足以致命的處理——衰老和這些比不值一提。他身上或許沒有一塊好皮,骨頭也被壓縮擠扁,但當他鑽在一條不合身的立領斗篷中,飄在那兒,就是在向大家說明一件事:

不要別和他作對。要作對的,就請千萬一直保持下去。

或者,如果你也是一位性格怪癖的惡魔的話,可以模仿一下以查因特的做法……」

——《和了不起的維裡·肖同行——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傳記》

……

……

……

以查還什麼都沒做。奈裡金向他提問,但並不需要回答。有些問題是疑惑。有些問題只是開場白。

來自世界各地的來賓在吸血鬼長者身後沸騰。他伸出一隻皺巴巴的拳頭。

歪倒的椅子定在空中,上面坐著傾斜的賓客,他們的屁股離開座位,但不下墜。盤子懸浮在裂成兩半的杯子上方。頭髮和羽毛和鞭毛停止飄動,造成時間靜止的錯覺。

或許不是錯覺。

聲音都逃進牆壁裡,幾處零星的爆炸如假花般開放不止。所有的事物像被關進了一個巨型琥珀,只有奈裡金不受影響。他張開雙臂,幽鬼散開在他身旁——它們像被充滿了氣,斗篷變成紅色,眼睛裡閃爍精光。

幽鬼把拉斯諾洛拖到他面前,奈裡金哼著一首斷斷續續的小曲,看也不看,擺了擺手。一隻幽鬼拿出一張網,將吸血鬼管理員扎個嚴嚴實實。幽鬼在賓客群中快速穿梭,從中拽出幾個傢伙罩進網中。

奈裡金用斗篷包裹著自己,佝僂著背坐在臺階上,把兩隻手墊在臉頰一側,似乎在打盹。被網住的賓客以口袋狀被堆在他面前,形成一座小山。「你滿意了?」他突然對空氣問道。

鼓掌聲在他身側響起。惡魔公爵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他身旁了。奈裡金動了動嘴角,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幽鬼們穿梭的身影停住了。以查嘆了口氣。

「我聽說,吸血鬼的最高罪行就是謀害另一個吸血鬼。因為你們的數量太少了。每個吸血鬼都有責任把所有同族放在心上……」

他看向被壓在最下面,風度盡失的拉斯諾洛,勾了勾手,那頂漂亮的緞子禮帽從一灘茶漬裡飛來,落進手心。以查把它擦了

擦,向奈裡金遞去。「如果誰犯下叛族罪行,整個血族都不會原諒他。他將會被允許以最殘忍的手段對待。日照只是其中最柔和的一項。

聽起來還相當團結有愛呢。」

吸血鬼長老沒動,禮帽猛地縮成一個小球。「你可知這戒律由誰定下?」

「當然是你。」

以查隨手甩掉那個小球,「而且我還知道它的意思:謀害一個吸血鬼的是不可饒恕的叛徒。謀害很多吸血鬼的是真正值得臣服的主宰。」

「我一直都是主宰。」

「你自然是。你定下這條戒律,不是為了成為王者。而是為了教育他們。」

沉默了一會兒,蝙蝠振翅的聲音響起。原來是奈裡金在笑。

他越笑越厲害。嘴角幾乎貼到眼角。

他笑的連身上的氣味都變了。

奈裡金笑夠了。擦著眼角的灰塵。以查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惡魔公爵?」

「你知道我的名字。」

「這是我們正式認識的時刻。惡魔公爵。」奈裡金忍不住又大笑不止,錘著自己的膝蓋,「報上你的名字。」

「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

黑暗的氣息瀰漫。以查站起身。奈裡金也站了起來。他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比拉斯諾洛更加蒼白,臉頰下凹,但更加俊美。他身材修長,站在以查身旁不相伯仲,斗篷現在顯得無比合身。黑色的捲髮恰到好處的點綴著他深邃的紅眼睛。

他伸出手,以查握了握。

「我想向您提出一個交易。四萬萬年的奈裡金。」

「我對這場會議所提議的一切都不感興趣。除了你本身。」

「那麼,這個交易可能會正合您意。」

……

……

……

血腥味在鼻尖縈繞不去,維裡·肖皺了皺鼻子,感覺自己做了個夢。

也許是椅子太舒服了。他懶洋洋地向下看,場下井然有序,新的一組提議者正準備登上黃金圓臺。他又左右看看。歸星議會的成員都好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查點頭示意,拉斯諾洛揮揮手。新的小組就登臺了。

好像沒什麼不對。

「剛才是不是有誰來過?」他隨口問振幅三百。

「是的。」

這引發了維裡·肖的思考,但他摳了半天衣服上的洞,什麼也沒想起來。

「我可能錯過了什麼精彩畫面。」他撓著腦袋,「還好我剛才做了個夢也很精彩。這一段兒我就用夢補上算了……吸血鬼的故事真是個好題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