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從維裡·肖的腳上踩了過去。紅土山的一側是一大片結晶簇所組成的崎嶇之地,在這裡琥珀色的森林和淡白的草地混合成獨特的風景。多晶生物的工事在緊鄰著崎嶇之地的邊緣。而惡魔之主對他們發動入侵的地方在四條邊緣的交匯線上。不好形容但很容易抵達。

黑暗靜止著——好像它想做什麼動作,但在事件之中被插入了無限多個間隙。以查輕而易舉地繞過崩塌的外牆和失效的防禦場,順著大約三百個小糖塊組成的半硬質小山靠近了它。

他走進黑暗中。黑暗既沒有阻攔也沒有攻擊他,幾乎算的上溫順。他又向內行至多晶山峰的邊緣處才停下。

在這個位置他才聽見熟悉的聲音。無數雙小翅膀震動的聲音。邪惡的氣流。

“親愛的嗡。”她的語氣有點含糊。蒼白的光點不再旋轉,像落在瀝青表面的灰燼,緩慢地向黑暗中沉陷。“我們的攻勢怎麼樣?”

“一如既往很漂亮。所有的弱者毫無容身之地,在一瞬間就飽受大量痛苦。”以查考慮了一下。“我的女王。你病了。你應該暫時卸下這些重擔,休養生息。”

“那誰來收尾呢?”嗡嗡聲似乎想拉高,但沒有成功,流露出少見的疲憊。“我誰也不相信嗡。”她說。因為憤怒不足而迫切有餘,顯得反而像是某種祈求一般——一萬年以來的第一次。有史以來的唯一一次。“誰來碾碎街道,削平剩下的房屋,把所有的可燃物都變成灰燼呢?誰能像我一樣踐踏他們,欺凌他們,把他們釘在尖刀上,摧毀他們的一生呢?”

“我。”以查道。忘記了一般對惡魔大領主做出這種提議的時候得微微欠身。“我來負責。你可以相信我。”

別西卜哼了一聲。好像是想表達什麼更激烈的情緒。

“我才不相信你嗡。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你。親愛的。”她最終說道。焦躁不安地停頓一下。“行吧。就你嗡。”

以查想鬆口氣。但沒能鬆掉。他沒那個心情。“慢走。我的女王。注意安全。”

“笨蛋!靠近我的傢伙才得注意安全!”

“而我正是此意。”

以查補上那個欠身。

黑暗咕噥了幾句話,然後像來時一樣突然地撤出了多晶的領地。

殘垣斷壁再次出現。視覺重拾重要性。舉目向前,他幾乎沒做任何努力就在兩塊石板的夾角中看到了斜躺在那裡的多斯瑪斯。

當然。這些他不用想也知道。維裡·肖得第一時間到達。親自觀察被害者的反應,瞭解群眾心聲,記錄收集傳記素材。但多斯瑪斯也沒有理由去別的地方,尤其是——

“奶奶不會傷害我。”大約是靜之瘟疫開始展現症狀的緣故,多斯瑪斯顯得也十分慵懶,起來都沒起來,只是微微晃動著雙腿。“她想傷害也傷害不了。”他舉了舉手。“我有雙重保護。啊。三重。”

“你一直跟著她?”以查砰一聲推倒半根已經搖搖欲墜的柱子,剛想坐在上面,發現裂口處還掛著幾個奄奄一息的多晶生物,只得把他們先丟到一邊。

破玩偶一樣的傢伙們沿著同族的軀體之山滾下去,以幾乎難以分辨的速度翻身。街道上的倖存者也基本處於同樣狀態。

靜之瘟疫早就擴散到了晶之象的每個角落。

只等真正的觀測者和記錄者來到,才爆發出表徵。以查想。顯得就像一切都是為了新的宇宙傳奇的故事。

“準確地說,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一直攜帶著我。她又不知道我是誰。親愛的爺爺。”多斯瑪斯既不奸險也不邪惡的笑。“在她所知道的世界裡,還並沒有我。你最清楚惡魔的女王大人對他者的態度。她對未知的存在一律視為不值一提的螻蟻,不是麼?這種態度其實也相當方便。反正它們早晚會捲進她致命的黑暗中,隨隨便便喪命,也沒什麼好注意的。只是恰巧跟著她黑暗籠罩的這隻螻蟻有點傳奇,沒法隨便喪命。而那恰巧就是我。”

“我明白了。一隻寄生蟲。那就是你。”用餘光能看到維裡·肖已經像另一隻寄生蟲一樣湊上來了,正在對這場可作為重要素材的對話進行記錄和幾乎無可避免的誇張渲染。以查揉了揉額頭一側,忘記控制力道,差點把自己的腦子抓穿。他想抓穿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腦子而已。

“你已經打敗她了。”他重重地對多斯瑪斯道。希望用氣壓砸死他。“甚至還在她的手下影響了整個位面的走向。差不多夠了。”

“這可不是你的態度。親愛的爺爺。你可從來也不知足。”多斯瑪斯溫和地道,相較駁斥更像個提醒。但以查沒有對應的好脾氣。“這當然不是我的態度。這是建議。命令。”

“命令”是個嘗試。和他之前預料的一樣沒能成功。

雙重保護……三重保護。真是渾蛋至極。

“你勸我快點離開,是不是想盡早完成奶奶的任務?”多斯瑪斯衝著以查微笑。好像他有什麼平衡的本領,以查越陰沉他就越輕鬆。“宇宙傳奇可不能這樣。他們要保護一個地方,就要負責到底。不然在書上寫出來難看。”

“我沒繼續侵略的打算。”以查冷聲道。“我騙了她。她也知道。她受瘟疫的影響太嚴重了,忘了把我抽個半死。不過如此。你不用負責。”

“我不用?喔。原來你只是想知道我接下來的打算。”多斯瑪斯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一定要負責呢?比如,把這裡作為我們的第二基地。就像你建設唯星奇面一樣,開闢屬於我自己的領土。崇高的理由已經有了——在‘作者’引發的權力多角混戰裡保護所有方。並透過把靜之瘟疫關閉在永珍森林的這一側來保護其他的源位面。你要做的,我也要做。怎麼樣?”

正在埋頭猛記的維裡·肖嘿嘿笑了一聲,似乎感到非常贊同。

以查只是盯著他。“你不是為了這個才留下。一梅茲叫你去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