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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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之源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以查不止一次聽他者這麼說過,說的耳朵都要起石灰石了。所有的行為都有超過三本手冊和規範書從各個角度進行規定。一切判斷都有前例可循。所有的事務根據樹狀責任結構分配。誰也不用擔心自己的一舉一動落到缺乏神聖懲罰之處。儘管繁瑣,卻完全消滅了諸多褻瀆現象。
比如迷路。
不會迷路當然很好。很神聖。
現在沒以前那麼好。那麼神聖。他現在就迷路了。以查在一片白色草地間漫步。以前的秩序之源可沒這樣的白色草地。在他所知道的秩序之源,所有的岔路都應由足夠標準的拱門標定,方便每時每刻確認自己的座標。地塊都有牌子來標識具體面積和用處——最有趣的是在這樣的地塊中心往往會有一處小型展覽臺,展覽臺裡插著更加微型的牌子和展覽臺……而從背景的音樂交響音階就能聽出當前所在部門和部門的執行狀況。
而這些現在都——
不能算是完全沒有。以查沒看到牌子,展覽臺和部門,也沒聽到任何音樂——或看到任何拿樂器的天使。但找到了一處廢墟。秩序之源不會產生自然灰塵,因此一旦完成變化,就無從分辨廢墟的形成時間。
但他心知肚明它是什麼時候形成的——所有的拱門都被暴力破壞過,收集起來,堆在這一個地方。潔白的半圓形像壞了的鎖子甲上的鐵環一樣被串成一起,又被扭成歪歪扭扭的樣子,像條死掉的大彈簧一樣拱在山邊。彈簧的兩節之間有融化過又凝結的黑曜石,繞過黑曜石層,能看到一些曾經規整的小屋。它們都少了一個角或幾個角。
顯然,由柯啟爾和拉麥爾所主持的重建工作不管快慢,都還沒來得及來到此處。
以查慢悠悠地穿過一個又一個小屋。這些小屋應該都曾經發揮過重要的作用,門上應該有漂亮的門牌,門板上的神聖秩序封鎖也不應該是一踹就開。小屋外部都乾乾淨淨,但不少裡面灰燼不少。灰燼堆裡參著精金和秘銀碎屑,完整的水晶,石化聖骨。符合他對別西卜通常手段的預期。她往往從外部把想要幹掉的地方像麵包一樣一烤了事。
惡魔不吃麵包,只是點燃它們作樂。
越往裡灰燼就越潮溼,越難分辨它們原來是什麼東西化成的。看來他來的地方沒錯。最後幾個房間裡泥濘覆蓋了整個地板。
以查推開最後一扇門。走進了一片森林。森林中央有一片湖。以前的秩序之源可沒這樣的森林和這樣的湖。
現在也沒有。
這裡是諾洛兒的落月湖。水澤仙女——神們之中的至高者正在湖邊嬉戲。
以查邁步靠近。
諾洛兒捧起一堆沙子,看著它們從指縫中落下。“啊。完蛋啦。”她轉過頭上下打量著他,依然舉著空空的兩隻手。
“你可以把沙子捏成石頭。就能抓住了。完蛋的是它。”以查皺起眉。“你說的是沙子,還是我?”
諾洛兒咯咯笑了。
“你病的很重。”她轉著眼珠說。
“我沒病。只是迷路了。”以查說。他沒想找諾洛兒。也對她現在的地址一點也不好奇。就算他知道這裡是諾洛兒的藏身處,也一點沒改善他迷路的現狀。更別提——
“你病的很重。”諾洛兒搖搖頭。重複。“我可以治好你。你要嗎?”
任何一個被宇宙間的至高者重複叮囑的物件都最好照做。以查回答都懶得回答了。他在三十分鐘——也許是三天前回答過一模一樣的問題。藍勒溫變成一隻黑鳥從樹枝上飛下來,詢問他要不要治好他身上的病。光這好像都是第五次。或者第五十五次了。
“雖然我不能立刻就解決世間的瘟疫,但我可以解決你的症狀。讓你能像以前一樣興趣盎然的自由活動。你要嗎?”
藍勒溫當時是這麼問的。當然被他沒有精神的拒絕了。他為何要一再拒絕幫助?因為那幫助的內容本不存在。
“我和他都覺得你需要治病。只有你病好了,才能去做那些大家都不愛做的事。”諾洛兒又說。她嘴裡的“他”當然指的是無羽者。她以完全平等的語氣稱呼他。有些事情完全不同了,其他的則還是老樣子。看吧。牽一髮而動全身。就因為多斯瑪斯身上的一點小變化,睿沐岡厄,涅希斯,藍勒溫,無羽者都按捺不住了。
以查不能更沒有興趣。“我沒病。”他說。真心實意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誰再問他就要把他的鼻子扭到肚臍裡去,凍在冰塊裡沉進沼澤。“我沒生病,你們恐怕都看錯了。”
諾洛兒眨眨眼。似乎也覺得不確定了。這是自然神的好處。他們不以頭腦清晰,判斷犀利為傲。
“好吧。”她說。“那我有別的話想帶給你。”
“別說了。”以查揮揮手。他想立刻就走,但卻坐了下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啊。我要說什麼?”諾洛兒又開始玩沙子。
“你要讓我替無羽者向涅希斯和藍勒溫帶口信。”以查說。差點被這句話裡過多的名詞累死。弄不好不是帶口信,是要說服他們。那他就真的累死了。他內心枯竭,思維乏力。希望大家都完蛋。“希望他們要放下彼此之間的衝突,專心應對靜和多斯瑪斯。”
“是這樣嗎?”諾洛兒驚奇道。笑了。“既然你這麼說,那就是這樣。那快去吧!”
以查點燃湖水,讓所有的沙子都燒成亮晶晶的一塊。諾洛兒大哭起來。
從落月湖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興許是專業賭徒的曾經眷顧,他在一道大地裂縫裡找到了柯啟爾。
這棟建築裡的東西沒有完全化為灰燼。還能看出是塔布摩的遺址。
“啊呃。”
天使停下整理物品的手,看著他。以查馬上看出他要說的話了。
“你的病又嚴重了。”柯啟爾擔憂地說。“我找到了治癒的辦法。但只夠對你一個使用,你要不要——”
以查把手邊的所有東西都扔到了窗戶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