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西卜發出一陣嘈雜的笑聲。然後扣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近。惡魔之主不屑於化形。以查心想,所以有其他原因讓她覺得這樣是方便的,非這樣不可——黑暗順著數個不平均的方向被收走了。蜂巢重新在他們腳下出現。纖細的,覆蓋著鱗片的胳膊挽著他的手臂。

他們並肩懸浮,幾乎挨在一起,絨毛貼著鱗片。

“你為什麼不轉過來看看我呢?我親愛的嗡?”她帶著笑意說。

以查垂眼注視著遍佈蜂巢表面那些數量近乎無限的洞眼。意識到之前對它們的觀察結果有些偏差。孕育復仇之蜂的部分只有薄薄一層,他只要稍微專注就能看到下方縱橫交錯的,複雜的結構。在那裡面有些更大的——大得多的蜂窩,顯得密密麻麻只是因為蜂巢整體的龐大。每一個單獨的隔間裡,能看到紅色的血肉在一層緊緻的薄膜下翻滾。

每個單獨的隔間都是六邊形的——六芒星形狀的。

“甘美尼蒂。”

以查說出第一個蹦到他腦子裡的詞。

“甘美尼蒂已經是過去了嗡。再也不需要它了。”

別西卜咯咯笑起來。震動隨著她的手臂傳到他身上。“我們不需要那麼多不同的靈魂,對不對?只要你的和我的。”

“你的和我的。”以查重複了一遍。

每一個六芒星的隔間裡,都有一個新的惡魔在成長。等現有的惡魔隨著時間歸於虛無,新一代的惡魔會添補空白。也許不僅僅是添補。在秩序之源和御衡者花園恢復元氣的時候,地獄的惡魔甚至會搶先一步。

“所有的惡魔都將會是你和我的一部分。”別西卜嗡聲道。

她的聲音狂熱,快樂,驕傲。萬魔之魔製造過許多偉大的一刻,但顯然,她對這一刻有獨特的滿意程度。“每一頭都會有我和你的血。每一頭都是我們的靈魂碎片,我們的後裔。他們會非常非常的聽話——”

“你甚至不用‘命令’他們。”

“那可不一定嗡。”別西卜又笑了。絨毛摩擦發出簌簌聲。“我喜歡‘命令’。”

是的。以查心想。“如果他們和我們分享同一個腦子,就太無趣了。”當然,那不是真的蜂群,別西卜不會做這麼秩序的事。這些惡魔被孵化出來將會有自己的頭腦和意志——他們只是沒有自己的生命和靈魂而已。想想看,思想和身體中只能選擇一個東西屬於自己。

不是宇宙間最令人滿意的選擇。

他停頓了一下。“你也命令多斯瑪斯嗎?”

得到的回答是一陣大笑,別西卜差點快樂的亂飛起來。以查收緊手臂以讓他們的運動完全同步。到現在為止她是恆溫的,傳遞接近刺痛的灼熱。

“他是特別的嗡。”別西卜說。“他是第一個。他是自由的。”

“所以他最普通。”以查皺起眉。無法掩飾厭惡。“‘第一個’是最虛偽的榮譽。只是佔了順序上的便宜。”別西卜根本無法——不需要說服,但他還是想補充說服力。“他叫我‘爺爺’。如果非要以順序論,他也不可能是第一個。而且我不認為——”

他之前從來沒覺得這是個問題。多斯瑪斯的父親是哪裡來的?他是哪裡來的?別西卜有的是辦法。在許多辦法裡他都不需要在場,甚至她也不需要在場。當他看到多斯瑪斯的時候,他能確認他們的血的確在他血管中流淌。這是事實。即使證明它的理論缺失也不會被削減。

“多斯瑪斯是哪來的?”他問。看向那些六芒星的隔間。“這裡有沒有一個小房間,曾經屬於他或者他的父親?”

“沒有。”別西卜說。“以後會有的嗡。”

以後。第一個。以查心想。他能感覺到別西卜正盯著她——他能在自己的側臉上感覺到灼灼的目光。他有一種絕對不成立的,但壓抑不住的感覺,他只要轉過臉對上她的目光,就能得到答案。不是那種能寫在學術論文裡,向其他學者宣講辯論的答案。這個答案必須以他和她的排外存在為依託,缺失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或者有額外的事物加入,都會分崩離析。

“我無法想象。”他仍然看著蜂巢。翻動的血肉。當他知道更多的時候,他知道的更少。涅希斯多半不會有類似的感覺。他想起那次他缺席作戰會議引發的別西卜對他的攻擊。她真要宰了他。多麼簡單直接的殘忍。讓他們心意相通。在他把她丟到永珍森林自生自滅,利用他們之間的一切關係背叛她的時候,他也認為他們心意相通。暴力,欺騙,強制和摧毀的意志,最深的影響。

在她無比自然地,把她的囚籠搗毀,獄卒擊斃,捲土重來的時候。他預設那些影響會再度發生。它們發生的比他想的遲。

看。他並沒生病。只是事情不如預料。

“我永遠都不會是你需要的樣子。你不想再把我從世界上抹去了嗎?”以查問。

他轉過頭看她。沒有瞳仁的猩紅眼睛直視著他。從來沒有消失過的致命危險。太日常,太濃厚,以至於他已經很難再感覺到。別西卜從不忍耐。她現在就可以殺掉他,他的靈魂會被塔粒粒奇帶走。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這種可能。

尖牙利爪的蜜蜂聚集過來,落在他身上。只要一瞬間他就可以被從各個方向刺穿。當然,也可能是漫長的,最高待遇的凌遲鈍痛,持續上萬年。全看心情。

以查抓住別西卜的胳膊,把她拉近。她背後的天空是紫色的。雲層是鳥羽的形狀。如果這是希琪絲和索倫娜的惡作劇……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說。他明白了——可能早就明白了。但不敢相信。沒有證據能夠表明,惡魔之主是可以被影響的。那些證據現在浮現了。

“我親愛的嗡。我愛你。”別西卜衝他眨眨眼睛。尖刺靠近他脖頸後的血管,輕輕在上面放置著。她在等待回答。

報復——她可以一次性的為他的忤逆懲戒他。或者把它變為更為持續的東西。

“地獄啊。”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是如此的想傷害我。”

他無法控制身上的每一寸面板冒出火焰。蜜蜂們在魔火中愜意抖動翅膀,就像蒼蠅的嗡鳴。“我希望這不是幻覺。”

紅色眼睛中光芒閃動。她激動了。以查感覺自己面板有些薄弱的地方蜜蜂被扎出了孔洞。

別西卜直直地盯著他。火焰在他們周圍發出爆鳴。

“親愛的。問我想要怎麼樣。”她的聲音聽上去極其炙熱。

“那麼,你想怎麼樣?”

別西卜笑了。危險,狂亂和沸騰的灼燒始終沒有從她眼睛裡散去。

“這不是幻覺。我親愛的。”她靠近他——他們已經不可能再近了,幾乎骨頭都貼在了一起。以檢視向遠處——雲層隱沒,天空正在緩慢的改變顏色。數道淡黃色的粘稠河流從下方向上流淌。

她在他的耳朵邊垂下頭。聲音輕柔。“我想和你生死相隔。或者,共度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