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瀟蘭不僅是個勇武的女將軍,還是霍湘的遠房表妹。

王姑娘這三個字總能引起完顏靜一些不愉快的情緒,她左右輕輕擺頭端詳著鏡中自己裝扮,漫不經心的自嘲道:“世上的女郎燕肥環瘦,各有各的美麗,也只你看我處處都好罷了。王將軍武藝不凡英姿颯爽,乃是女中豪傑,我這種未曾經歷過風雨的王室嬌花如何能與鷹擊長空的王將軍相比呢?”

王瀟蘭身材高挑,身著銀色輕甲,高馬尾用布巾綁著梳在腦後,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下頜線。

雖然喜歡舞刀弄槍,但她五官俏麗長相併不肖男,若是變一變她冷冽的氣質和犀利的眼神,再換上柔美的裙子,也該是個嬌俏的姑娘家。

她無視了完顏靜派人給她安排的座位和傾倒的香茗,挺拔的立在會客堂前看著堂子裡掛著的寫意作品,像一棵沉穩的雪松。

完顏靜在甘棠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坐在上位,她順著王瀟蘭的視線,也看向牆上的那副畫。

畫上有蕭山夜雨,老翁垂釣,看似樸實無華,細瞧卻形神超凡,兼納乾坤。

這是霍湘幾年前的作品。

呵,也不曉得是有多好看值得王大將軍看的目不轉睛。

“不知姐姐今天突然來拜訪是有什麼事兒,情急之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完顏靜的聲音明麗溫柔,語間帶著輕微的笑意,一雙桃花眼裡的神色卻淡淡。

瀟蘭的視線被拉回,她在完顏靜華麗的衣裙首飾上環視了一圈,眉頭微皺,雖不喜但也沒有對此置評,嗓音略微沙啞低沉的直接說起她的來意:“事情主要是有兩件。第一件,我要見飛卿一面;第二件,還需請你入宮一趟疏通關係,讓我得以作為侍衛留在王府。”

“那些人攝於皇城和飛卿往日的威勢,還不至於對他下手,但公主往後的處境,恐怕會很艱難。翩生走了,我若是再被調去郊外的皇陵,沒有武者鎮守的王府不堪一擊。你我心知肚明,如果我能留在王府,對你我都有益處。”

飛卿?稱呼的這麼親切,完顏靜聞言笑了:“你是說,你堂堂前大秦副將軍,想要來這王府裡當一個小小的侍衛?”

王瀟蘭點點頭,似是很篤定完顏靜會答應她的要求:“沒錯。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聽說你和皇后娘娘交好,此事越快越好,還請公主儘快動身。”

完顏靜輕抬皓腕,撇了撇杯子裡的浮沫,淺飲了一口茶。

這副不急不慢的姿態讓王瀟蘭感覺不妙,下意識的摸了下後背,可惜摸了個空,她慣常揹著的鐵弓在王府門口被要求卸下。

“生死有命,霍湘到如今的境地,可悲可嘆,但我與他夫妻一場,本該同生共死。真有那不懷好意的宵小,來便罷了,我作為王爺的正妻也學過幾分拳腳,必親自與之戰鬥到最後,不辱我武宣王妃的威名。

“姐姐與霍湘不過是表親,大可不必為他做到這份上,若真留在王府當一個小小的侍衛,不僅屈了大才,還開罪了皇后娘娘,白白毀了前程。”

完顏靜頓了頓又道:“外人都說我與霍湘不合,同床異夢。可姐姐作為旁觀者也該知道,不過是夫妻間不服輸的小別扭而已。他如今傷的這樣重,我也算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必會好好待他,不離不棄。”

“另外王姐姐想要見我夫君一面的事,本應由他親自定奪,可霍湘昏迷數日說話不能,我想著自家夫君的落魄樣,自家看就夠了,這回兒還是不勞姐姐探視。”

完顏靜拒絕了,她拒絕去給王瀟蘭疏通關係,也拒絕王瀟蘭探視霍湘。

王瀟蘭目光如電,凝視著完顏靜,完顏靜卻仍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溫婉姿態,在她的審視下巋然不動。

她為什麼會拒絕?難不成是真的傻,她到底懂不懂目前是什麼形勢。

王瀟蘭有點想不通。

終日戰場忙碌,後來霍湘倒下,她更是忙的心力交瘁,無暇關注這位王妃。

她掃過完顏靜的側顏,完顏靜變了很多,雖然吐了細粉,可未塗全的邊緣不難看出她黑了一點也結實了一點,這些方面跟自己有點像。

可膚色像一點有什麼用呢,公主的那些做派是一點沒少。

完顏靜因為某些誤會不喜歡她,她完全可以理解,不能理解的是隻因對她的排斥和嫉妒,就不顧自身安危拒絕她的愚蠢行為。

她第一次聽說這位嬌氣的小公主鬧著也要學武的時候,只覺得是個笑話。

嬌氣的公主哪裡是想學武上進,無非是誤會霍湘喜歡她王瀟蘭,以為霍湘喜歡她這種尚武的女子,於是為了討好夫君想要效仿而已。

公主身份尊貴,高高在上,可也只是個無知至極還效顰的婦人罷了。她以為她曬得黑一點,練幾天的花拳繡腿就能跟她流血流汗十幾年戰場生涯相提並論嗎?

只是霍湘他為什麼?

王瀟蘭捏緊了手裡質地光滑的領牌,第一次想要違抗霍湘的命令。

這是霍湘最後一次出行前讓他交給完顏靜的令牌,完顏靜壓根都不知道這個令牌到底代表了什麼,如何就能給她?

完顏靜勾唇微笑:“王姑娘要是沒有別的事,還是儘早啟程去皇陵報道的好。表現好的話過幾年被調回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王瀟蘭抬頭,定定的看她半響道:“你會後悔的。”她捏著令牌轉身而去,沒有把這個令牌交給蠢公主的意思。

完顏靜瞥著她的背影,對她的話也是嗤之以鼻。

“嚇唬誰呢?”

但王瀟蘭有句話沒說錯,作為大秦唯一的女將軍,她在武藝一道上的確非凡。

此次要不是她在崖底接應,霍湘可能真的就此飲恨西北。

跟隨著重甲馬車回來,一直暗中保護,在這期間她解決了無數波想要找麻煩的人。

王瀟蘭說沒有她在的王府岌岌可危也不是假話,正如她前腳走出大門,後腳就一躍上了武宣王府的圍牆,幾個騰挪就避開完顏靜那些武藝普通的府衛來到霍湘躺著的屋子。

張管事累的不行,正趴在一邊床邊小憩。王瀟蘭在他的穴位上輸了一道內力,他就更沉的睡過去了。

距離霍湘回到上京城已是第九天。

霍湘比王瀟蘭在崖底撈他那會好了很多,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呼吸平穩,臉上的青紫也大多褪去,顯露出蒼白的臉頰。

可若是她走了,王府沒有高手壓陣,他還能這樣安然的躺著嗎?

霍湘雖然長得很討喜,但他並不是個討喜的人,想殺他的大有人在,想趁他病要他命的人更是如過江之卿。

她至今都搞不懂霍湘為什麼要赴那場凶多吉少的約戰,搞不懂他為什麼要把如此重要的令牌交給完顏靜,搞不懂為什麼讓她聽從朝廷的調動離開上京。

王瀟蘭來找完顏靜請求留在王府,其實已經違背了霍湘之前的命令。

但她一向是個不聽令的下屬不是嗎?若是她聽令,沒有自作主張去崖底接應,霍湘此時早已變成了一具屍體。

她摩擦著令牌,糾結良久,最後還是決定遵守與霍湘之前的約定,只是做法上可能有點偏差。

令牌不過小指大小,她翻了翻霍湘的床,將其塞入一個隱蔽的床縫中。

“物歸原主。”她面無表情的說完,又看了霍湘一會,轉身離開。令牌她是留在王府了,至於完顏靜能不能找到,又或者會不會被其它人拿走,關她什麼事呢?

她沒有看見在她的身後,霍湘被緊緊包紮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也沒有注意到,王府中注視著她進來又出去的幾道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