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推著一車成品鐵片,去的就是雁門兵工廠的三號車間,也就是靠著河岸修建的車間。

雁門兵工廠一共十二個車間,單號車間需要用到水力機械,所以全部修建在河岸,方便藉助水力。

而雙號車間則修建在邊上,屬於不需要用水力的車間。

一二號冶鐵車間是如此佈局,二三號甲冑生產車間,也是如此佈局。

而朱元璋現在站立的地方,就是三號甲冑粗加工車間,也就是把鐵片變成甲冑零部件的車間。

甲冑粗加工車間剛進門的位置,並不是生產工位,而是一個技術性的展廳。

朱元璋的眼裡,

一名年齡偏大的老師傅,正在教育幾名剛剛過來的,相對年輕的工匠師傅。

“大家都知道,我們雁門兵工廠是最高軍事機密!”

“也因此,這裡的所有人,都必須是雁門本地人,你們能來到這裡,能拿到這個鐵飯碗,得為你們有雁門戶籍而感到幸運,也得感謝我們的葉大人!”

緊接著,幾名年輕的工匠師傅就不耐煩了起來。

“張師傅,感謝葉大人還要你說?”

“就是,身為雁門子民,心裡可以不給朱皇帝留位置,但必須有葉大人的位置!”

“陳老三,這種話在心裡就成,何必說出來,儘管我們這裡也不用擔心有皇帝的耳目。”

“哈哈哈......”

而此刻,

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站著的朱元璋,直接就把拳頭握得嘎吱作響。

要不是車間裡的聲響掩蓋,就這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握拳聲,還真有可能被人聽見。

他只是看著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背影,咬著後槽牙暗道:“確實不用擔心有皇帝的耳目,因為皇帝就在這裡看著你們大逆不道。”

但很快,他又把對他們的恨,轉移到了那還沒見著面,暫時不知高矮胖瘦的葉青葉大人身上。

千錯萬錯,百姓無錯,錯在管理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葉青身上。

緊接著,他又開始恨起了自己。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啊!”

想到這裡,朱元璋的臉上,也有了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之色。

“是啊!”

“誰叫咱給他們的,只是一座一清二白的廢墟之城,而這個葉青卻給了他們可以笑口常開的幸福生活!”

“可咱把大元打成了北元,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想到這裡,朱元璋的眼神可以說是,自嘲之色與委屈之色並存。

可也就在他看著這面牆上的展示掛件之後,他又把恨意堅定不移的釘在了葉青二字上。

因為在他看來,葉青搞這麼個展廳,為的就是一個‘踩朱抬葉’的目的。

也因此,這個‘踩朱抬葉’的展廳,讓他堅信葉青一定在他還沒看到的地方,幹了更多‘踩朱抬葉’的事情。

也就是這些事情,才讓百姓有了可以心中沒有朱皇帝,但不能心中沒有葉大人的思想。

他葉青為什麼要潛移默化的讓百姓心裡有這種思想?

根本不用多想,狼子野心可謂是昭然若揭!

也就在此刻,

負責培訓新人的張師傅繼續道:“好了,除了這些之外,你們自身的鐵器加工水平,也是很重要的。”

“你們有不錯的鐵器加工水平,甚至以前也為義軍做過甲冑。”

“但是,伱們必須忘記那些甲冑製造技術!”

“你們現在就像是一隻裝著尿的杯子,必須把裡面的尿倒掉,才能裝進去幹淨的水!”

新人師傅們聽得直皺眉,但也沒有多說什麼,也算是話糙理不糙了。

並且這裡的技術確實比他們現有的技術好,這是不爭的事實。

已經出廠裝備的甲冑兵器,就足以證明一切!

可站在角落裡的朱元璋,卻聽著就很不是滋味了。

尤其是配上這牆上的展示物,他更覺得這是在說他朝廷的造甲工藝是渾濁不清的尿,他葉青的造甲工藝才是純淨無暇的水!

也就在此刻,

張師傅繼續教育道:“請大家認真看牆上掛著的兩排甲冑!”

“上面的一排,是朝廷配發給我們駐軍的將軍甲以及士卒甲,下面的一排,才是我們雁門兵工廠對應生產改良的甲冑!”

“請大家仔細對照著看,你們必須要知道朝廷的甲冑工藝差在哪裡,我們雁門兵工廠的甲冑工藝好在哪裡,才能最快的上手生產。”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可以用在戰場上,也可以用在生產上!”

“......”

隨著張師傅的講解,新人師傅們立馬就湊了上去,他們一邊看,一邊近乎於震驚的感慨道:

“不這麼對比不知道,這麼一對比,那才叫一個高下立判啊!”

“就說這士卒甲,樣式形制全部一模一樣,可朝廷配發的甲冑,甲片之間的距離不一,甲片四個角打孔的位置也有很多不一樣。”

“不僅如此,就這士卒甲護身胸甲的甲片之間,不說全部有間隙,但也有不少的間隙了。”

“而這間隙之中,還有不少的間隙比較寬,北蠻的弓箭要是射中間隙的話,直接就能射進去!”

“甲片的厚薄也不一致,要是把相對較薄的甲片,放在了心肺等位置,就容易被強弓近距離一箭射殺。”

“......”

因為雁門兵工廠的甲冑,完美的杜絕了這些毛病,所以在強烈的對比之下,新人師傅們就越說越起勁。

總之就是一句話,葉大人的技術工藝就是好,朝廷的工藝技術就是差。

也就在此刻,張師傅再次朗聲教育道:“好了,我來說句公道話!”

“朝廷配發的甲冑確實存在這些毛病,而我們雁門兵工廠出產的甲冑,也確實完全就沒有這些毛病。”

“不錯,我們雁門兵工廠的工藝技術,遠優於朝廷軍器局的工藝技術!”

“也可以說是我們葉大人的工藝技術,遠優於皇帝陛下所擁有的工藝技術!”

“但是,這並不能代表皇帝陛下以及朝廷,對士卒的生命不負責,只能說他們會的工藝就是這麼個水平。”

“你們之中也不乏以前為義軍做過甲冑的人,不也只是這個水平嗎?”

“這一句話,是葉大人的原話,也是葉大人要我告訴你們每一個人的話,大家務必牢記!”

角落裡的朱元璋聽到這裡,那顆感覺被羞辱到極致的心,才稍微的舒緩了一點點。

可還不等他分析葉青說這句勉強算是好話的‘好話’,到底是個什麼目的,張師傅又開了口。

“對皇帝陛下的尊重,是必須的!”

“就像這面展示牆,皇帝陛下配發的甲冑,就算再差也必須放在上位,我們的就算再好也必須放在下位!”

“儘管,這根本無法掩蓋我雁門出品的優勢!”

“用葉大人的原話來說,身為大明子民,必須尊重皇帝陛下!”

說著,張師傅指著展示牆,語氣加重道:“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形式上的尊重,我們也必須做到!”

新人師傅們聽到這裡,立馬點頭附和了起來。

角落裡,

身著八十八號囚服的朱元璋,看著這一幕,聽著這一席話,他只想幹一件事。

那就是把‘喜怒不形於色’六個字,直接有多遠扔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