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聽到葉青二字,就覺得頭疼。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葉青才到新地方几天,就能立下什麼新功勞。

至於這種敢厚著臉皮,主動請功的大功勞,更是想都不要想。

朱元璋看了看那封皮上寫著官吏身份,以及‘請功’二字的奏疏,他發現密封完好,胡惟庸根本就沒有看。

“你怎麼不先看?”

胡惟庸只是保持雙手呈上的姿態,根本就沒有抬頭看朱元璋此刻的眼神。

但他就算不看朱元璋的眼睛,也知道他朱元璋是個什麼眼神。

胡惟庸其實非常想看葉青的奏疏,事關葉青的一切事情,他都非常的有興趣,可他也知道葉青是朱元璋重點關注的男人。

因此,他不能在明面上表現得太過關注葉青!

儘管他非常的清楚,朱元璋知道他們所有人都很關注葉青,甚至都巴不得他葉青早點去死。

不錯,在胡惟庸看來,這封奏疏就很可能讓朱元璋親手宰了葉青。

他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帶著棺材來請功的。

當胡惟庸看到兩幅棺材之後,他下意識的就要撕開這封,八成和棺材有關的請功奏疏。

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胡惟庸只是恭敬道:“因為隨著這封請功奏疏來的,還有兩幅棺材。”

“臣覺得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所以就第一時間來稟報陛下。”

朱元璋聽後一驚:“棺材?”

與此同時,他一把就拿過了胡惟庸雙手呈上的請功奏疏,也是下意識的就要開啟來看。

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忍住,然後笑著找理由讓胡惟庸走人。

朱元璋站在御書房門口,看著胡惟庸遠去的背影,也是陷入了沉思。

他只覺得自己對葉青的態度很矛盾,有時候他真的恨不得當場就把葉青給剁碎了,可在胡惟庸等人的面前,他又會用自己的方式保葉青。

那便是不讓他們知道他對葉青的態度,不給他們任何可以借皇帝的刀殺他葉青的機會。

但轉念一想,他也覺得沒什麼可奇怪的。

本來嘛!

皇帝的臣工只有皇帝可以殺,這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

朱元璋看著這封口蠟封完好的奏疏,然後又想到拉棺材來請功這件事,當即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姓葉的,”

“人無恥也得有個限度!”

“你要是無恥到以為殺咱老朱家的人,也是可以厚著臉皮請功的大功勞的話,咱可就忍不了了!”

“.”

想到這裡,朱元璋當即就走回龍椅坐下,一下子就拆開了封皮。

金龍盤繞的金頂之下,朱元璋還沒看完這道言簡意賅的奏疏,就直接皺緊了眉頭。

他習慣性的將奏疏捏成一坨之後,習慣性的就要往外扔。

而隨侍在側的太監,也是習慣性的跪伏在地。

可也就在他要脫手而出之時,還是瞬間停住了!

“都給咱下去。”

隨侍在側的太監行禮一拜之後,就輕輕的退出御書房,並輕輕的從外面關上了門。

朱元璋只是長嘆一口氣之後,又強忍怒火,再次開啟了這道,在他看來厚顏無恥至極的請功奏疏。

奏疏內容:“尊敬的皇帝陛下:”

“臣寧波知府葉青,謹遵聖諭,依法懲辦了陛下的御賜皇侄,以及對陛下有雪中送炭大恩的御賜皇兄。”

“臣以為,臣的作為不僅無罪,還功勞巨大!”

“臣的作為無異於彰顯陛下之無私,寧波府百姓無不歌頌陛下鐵面無私,無不歌頌陛下慧眼識珠!”

“臣幫陛下獲得一方人心,陛下理應嘉獎賞賜臣!”

“臣也知道法外人情的道理,所以送還朱六九父子的屍體,以便於陛下安排他們入葬家鄉。”

“臣為了幫陛下報答朱六九的賜地葬家人之恩,判朱六九絞殺之刑,保留其全屍。”

“不僅如此,臣還用布條纏繞屍身等方法,對他們父子二人做了一系列的防腐處理,以便於屍身經歷長途運輸而不腐。”

“陛下不要小看這些防腐手段,這可花了臣不少的錢。”

“這也是臣認為自己功勞巨大,理應嘉獎賞賜的原因之一。”

“臣不要陛下在朝堂上公開嘉獎,也不要陛下萬貫錢鈔,只要陛下將沈萬三於寧波的房產‘沈園’,也就是賜給朱六九父子的‘朱府’賞賜給臣的管家沈婉兒。”

“與此同時,請陛下親筆手書門匾‘沈園’,並落款蓋印!”

“.”

朱元璋看到這裡,是真的想把這奏疏當成是葉青本人,給就地撕成八大塊。

可他最終還是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憤怒!

因為他知道,他還真就必須按照葉青的要求去賞賜!

按理說,葉青判處朱六九死刑就沒有如他的意,就算不治罪,也不至於有功!

可他已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他葉青是在按照他的指示辦事,還誇他這件事情辦得漂亮!

其實,葉青早在寫這封奏疏之時,就沒打算利用這封奏疏找死。

在葉青看來,朱元璋寫那道讓他依法辦事的聖旨,就是為了用朱六九父子的性命,成就自己鐵血反貪的威名。

他葉青幫了他朱元璋這麼大個忙,就算厚著臉皮要賞賜,只要不太過分,他就一定會給。

不論他內心想不想給,他都必須得給。

不給就是打自己的臉,要是因為這事怪罪他的話,更是打他自己的臉。

所以,他一定可以利用這件事情,做到他對沈婉兒的承諾,也就是讓朱元璋下令摘下朱府門匾,掛上沈園門匾的承諾。

不僅如此,一塊由朱元璋親筆題寫,還有落款蓋印的門匾,可保沈園與大明同壽。

只要還是朱家皇帝坐龍椅,只要沈婉兒的後人不過分,就沒有人敢打沈園的主意!

這也是葉青能為沈婉兒做的,唯一的事情!

就當是沈婉兒當自己管家,直到自己被賜死的酬勞好了!

而此刻,

朱元璋只是半躺在龍椅上出大氣,一句‘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愣是到了嘴邊也沒說出口。

誰叫他利用這件事情立威呢!

他既然利用一封聖旨搶了葉青的功勞,就得維持‘他也認為朱六九死得好’的形象!

這個形象怎麼維持?

只要按照他葉青說的辦,把沈園賞賜給他葉青的管家沈婉兒,還御筆複名沈園,就能維持得很好!

“賞賜給他的管家,怎麼會複名‘沈園’呢?”

“沈婉兒,發配雁門,她是沈萬三的女兒?”

想到這裡,朱元璋先是眼前一亮,可緊接著就完全釋然了。

沈萬三這個人怎麼死的,他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非要說沈萬三有罪,也就是個富可敵國之罪!

不錯,

他當初確實有殺沈萬三的心思,但經過馬皇后的勸諫,他最終還是決定放沈萬三一條生路。

他只是示意下面的人,抄沒沈萬三的家產,並讓他一家流放。

可也不知道怎麼的,沈萬三就落得個家產抄沒,滿門男丁處死,女眷發配的下場。

可由於這事沒有書面旨意,他也就不好過多責問下面的人了。

再者說了,哪怕只是抄沒沈萬三的家產,都不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情!

或許是出於對沈萬三的點點愧疚,

也或許是因為沈婉兒長得有些與他記憶中的劉財主家的四小姐有些相似,

朱元璋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就心甘情願的叫人拿來筆墨紙硯,然後親筆寫上‘沈園’二字。

緊接著,他又落款蓋印,並爽快道:“傳旨,將寧波朱府賞賜,不,賜還給寧波知府葉青的管家沈婉兒,並更名‘沈園’。”

“朕,親自御筆賜匾!”

片刻之後,完全恢復平靜的朱元璋,又下達了將朱桓父子送回老家安葬的旨意。

緊接著,他又拿走燈罩,親自燒燬了這封請功奏疏。

朱元璋看著在地上逐漸燃燒殆盡的奏疏,目光深邃無比。

“朕謝謝你替朕報恩了哦!”

“葉大人,寧波距離應天可不遠,咱們有的是機會見面!”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可沒機會當什麼土皇帝,朕隨時可以要了你的命!”

“這三年多的任期,你最好老實著點!”

朱元璋看著那最後才燃燒殆盡‘葉青’二字,咬牙切齒的在心裡自稱為‘朕’。

片刻之後,他又叫來蔣瓛道:“派人去寧波府給咱盯著,他葉青有任何異常行徑,都快馬來報。”

朱元璋並沒有安排毛驤去辦這件事,他倒不是擔心毛驤偏袒葉青,只是毛驤已經在葉青那裡很臉熟,辦這些暗地裡的事情多有不便。

時光如梭,光陰似箭。

半個月之後,蔣瓛來到御書房,單膝跪地道:“啟奏陛下,陛下御賜門匾已經掛牌,此事轟動了半個寧波城。”

“百姓們都說陛下這回,”

朱元璋見蔣瓛欲言又止,當即皺眉問道:“有話直說,咱恕你無罪。”

“百姓們都說陛下這回,總算是眼睛亮了。”

朱元璋知道這言外之意,就是說他以前將那地賞賜給朱六九,純屬瞎了狗眼。

這怪不得寧波百姓,就朱六九父子的作為來看,他確實是瞎了狗眼。

朱元璋只是嚴肅道:“關於他葉青的事情呢?”

蔣瓛繼續稟報道:“沈婉兒想在沈園的門匾之上,掛一個更大的門匾‘葉府’,希望葉大人也住那裡。”

“可葉大人拒絕,堅持住府衙後衙!”

朱元璋聽到這裡,只是淡笑著點了點頭。

就憑他葉青脊樑不軟這事,就值得他朱元璋小小的誇讚一回。

蔣瓛繼續說道:“也就在沈園掛匾的同一天,葉大人就發放佈告,招攬工匠,擴建府衙。”

“他除了要幾個專門的匠人之外,基本上都是要的貧苦之人。”

“葉大人要的人手不少,看來不僅規模大,還工期很緊,回報的人說,他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開工了。”

如果是初次和葉青相識,他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

可現在他不僅不會因此發火,還覺得這本就是應該的事情!

他這麼幹,就證明他要開始在寧波這一畝三分地上,再次施展他的治世才華了!

不論其他,單說他要貧苦之人做工這事,就與他在雁門縣讓陣亡將士以及貧苦子女上崗之事,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不得不說,朱元璋雖然腦子裡沒有‘以工代賑’四個字,但已經領悟到了這四個字的精髓。

半個月之後,蔣瓛再次來報道:“啟奏陛下,葉大人提拔了一些新的官吏補位之後,這些日子就一直在給下屬官吏送錢。”

朱元璋聽後,當即就來了興致。

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他只聽說過下屬花錢巴結上司的,可卻從沒聽說過上司花錢巴結下屬的。

朱元璋只是看著寧波府的方向,嘴角輕輕一揚道:“這倒是新鮮,詳細說說看。”

蔣瓛稟報道:“包括府衙官吏和轄下縣衙官吏,他給每個有品級的官吏都送了錢財,不僅如此,還送給他們的父母妻兒布匹衣食等。”

“至於沒品級的官吏,雖然不如有品級的官吏送得多,但也有些都送了些。”

“那些官吏得到錢財和東西之後,無不對葉大人感激萬分!”

朱元璋聽到這裡之後,也沒有太過發火。

在他看來,這也是葉青在雁門縣團結下屬官吏的老招數,也算得上是開始發展寧波的前奏。

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頭,總覺得團結下屬得有點過頭。

朱元璋並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只是嚴肅道:“別再半個月一報了,七天就來給咱報一次。”

蔣瓛知道,這葉大人又快要觸碰皇帝陛下給他量身訂造的底線了。

但他作為深受皇帝大恩的錦衣衛指揮副使,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做隱瞞不報的事情。

他只希望這葉大人可以稍微收斂著點!

七天之後的下午,蔣瓛再次來到御書房。

只是這一次,他在邁進御書房門檻之時,突然就覺得沉重了許多。

因為在他看來,這葉大人此次的作為,一定會惹得皇帝陛下爆發雷霆之怒!

蔣瓛稟報道:“啟奏陛下,葉大人於三天前派人前往雁門縣,調雁門工業園區技術骨幹南下寧波。”

“與此同時,他又以‘寧波特別行政府’的名義佈告全府上下,說什麼‘招商共創美好寧波’。”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除了佈告全府之外,他還派人向以前合作的大商巨賈廣發請柬。”

“不僅如此,他還派人去江浙蘇杭一代大肆宣傳招商之事。”

朱元璋聽後,只是淡笑著點頭道:“總算是要開始發展寧波了。”

“不過,江浙蘇杭一代的主官,可不希望他們的富商,被葉青給招走。”

“傳旨,讓他們不許干預‘寧波特別行政府’的宣傳活動。”

蔣瓛苦笑道:“陛下,不用傳旨,葉大人在安排這事之前,就已經派人以‘寧波特別行政府’的名義去警告他們了。”

朱元璋聽到這裡,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還是那句話,他朱元璋可以支援給予,但絕對不能從他朱元璋手裡搶任何東西。

而葉青的野蠻行為,無異於從他手裡搶權利。

可他也怪不得葉青,是他自己送上門的‘寧波特別行政府’招牌,活該被他葉青拿去狐假虎威。

朱元璋只是嘆了口氣道:“罷了,也算是他在為發展地方而努力。”

“還有嗎?”

蔣瓛聽到這裡,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接下來要彙報的事情,就是他認為一定會讓皇帝陛下爆發雷霆之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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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