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金龍盤繞的穹頂之下,

那空空如也的龍椅前方,坐在左側椅子上的徐達,撂下這麼一席話,就自顧自的認真看起了奏疏。

他看著這些奏疏,有的時候面露喜色,覺得這上奏之臣是個人才。

可大多時候,卻是眉頭緊鎖,恨不得直接手撕了這啥也不是的奏疏。

他批閱幾本之後,才深深的意識到他皇帝老哥,和太子賢侄的不容易。

但與此同時,也覺得胡惟庸雖然有私心,但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要知道胡惟庸批閱的奏疏,可比御書房的奏疏要多得多得多。

能夠出現在御書房的奏疏,都是胡惟庸覺得有必要出現在這裡的奏疏。

這裡的奏疏都堆積如山,可想而知胡惟庸的工作量有多大。

可他胡惟庸不僅能把宰相的事情幹得滴水不漏,還能兼顧自己的私心,以及淮西勳貴那一攤子事。

也難怪朱元璋明知道胡惟庸私心嚴重,明知道他在背後經營小團隊,還權當不知道了。

當然,徐達也知道朱元璋這麼一個狠人,絕對不是就因為胡惟庸之才,就隱忍至此。

一是他現在還念及舊情,二是馬皇后從中周旋,三是這些人還沒過分到,讓皇帝徹底不念及舊情的地步。

但就這個勢頭下去,他們要是還執迷不悟的話,他的皇帝老哥也總有不念及舊情的一天。

想到這裡,徐達也只是長嘆一口氣,然後就繼續認真的批閱奏疏。

而坐在右側椅子上的王保保,則是隻當徐達說的話是放屁,他白了徐達一眼,就撩衣拂袖,大步流星的跨出御書房的門檻。

可他剛跨出門檻,就看到一百個錦衣衛,站在院子裡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讓開!”

錦衣衛副指揮使蔣瓛,只是冰冷道:“王將軍,別讓末將為難。”

“你如果敢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真的會亂刀砍死你!”

蔣瓛話音一落,身後的一百名錦衣衛,就齊齊把右手按在了左腰之間的,佩刀刀柄之上。

“你,伱們.”

王保保是真想衝出去算了,但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衝動。

就算他衝破這一百名錦衣衛的包圍圈,又能衝出皇宮嗎?

就算他能衝出皇宮,又能怎麼樣呢?

他的女兒還在徐達對面的‘王府’之內!

現如今,他是身家性命全在天子腳下的應天城,也算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了。

當然,如果朱元璋要殺葉青的話,他還是會拖家帶口的拼命,這是他不變的原則!

可現在明顯不到那個時候,說到底也只是他和徐達之間的‘日常博弈’!

一句‘算你們狠’剛到嘴邊,他就不準備對他們說了。

本就不關這些聽命行事的人的事,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在裡面苦哈哈的批閱奏疏的徐達。

王保保回到御書房後,只是咧嘴一笑道:“好你個徐達,玩真的是吧?”

“要是在草原上,信不信我把你吊起來打!”

徐達根本不抬頭看王保保一眼,只是一邊看奏疏,一邊開口道:“我什麼時候和你玩假的了?”

“和你玩假的,就是不尊重你對不?”

“你看看,我多麼的尊重你啊!”

“其實,這說起來還是你的不對,既然咱們已經化干戈為玉帛,既然已經握手言和,那就該共同進退!”

“我被太子擺了一道,你也該被我擺一道才是,不然的話,我心裡怎麼平衡,又怎麼對得起你我之間的友情?”

“要知道以後上了戰場,咱倆可是把後背交給對方的感情!”

王保保看著徐達,只覺得這人越來越像葉青了,臉皮竟然比城牆還要厚。

他只是冷冷一笑道:“還是我的錯咯?”

徐達一本正經道:“必須是你有錯在先,咱倆現在是一個軍營裡的兵,不共同進退的話,是該軍法處置的。”

“我沒用軍法對付你,已經算是我念及舊情了。”

“行了,你也別抱怨,就為了讓我心裡平衡,好好的背書吧!”

“我可把話說到明初,我批閱完奏疏,你要是背得我不滿意,二十大板,我親自來打!”

說到這裡,徐達又放下手裡的工作,看向王保保一笑道:“還有,就算是在草原上,你也沒本事把我吊起來打吧!”

“你引以為傲的,唯一贏我的那一次,不也沒抓住我嗎?”

“說話,還是要說一些自己能做到的為好!”

話音一落,徐達就繼續埋頭苦幹,為早點收工而努力。

王保保指著徐達,猩紅著眼睛,咬著後槽牙道:“你,你”

朱元璋是不在這裡,要是朱元璋在這裡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想到他和葉青之間,最為經典的一幕!

也就在王保保快要被氣炸之時,值守禦書房的太監,就端來了三本不怎麼厚的書。

與其說是書,還不如說是《逍遙遊》、《離騷》、《出師表》的手抄本!

“徐帥,您要的書帶來了。”

徐達只是點了點頭道:“給王將軍拿過去,然後再沏兩杯新茶來。”

“我在這裡幫太子殿下幹活,不管飯還能不管茶水?”

太監恭敬一拜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話音一落,三本古色古香的線裝藍本,就擺在了王保保的面前。

王保保看著這三個線裝藍本上的字樣,只覺得人都麻了!

他出生於光州固始縣,從小就是接受的漢學教育,這三篇文章他自然是拜讀過的。

只是在他看來,那就是他的童年噩夢!

這三篇文章不僅拗口難背,還有不少的生僻字,他就因為這三篇文章沒背好,還捱了不少的毒打。

萬萬沒想到,再次穿上漢服之後的今天,竟然又要以這種方式,再次經歷童年噩夢。

但也沒辦法,他為了不挨這頓毒打,他只有咬牙切齒的背!

他知道徐達需要的是什麼,需要的就是他自己不好過,他王保保也必須跟著他徐達不好過。

要是他敢偷懶的話,徐達是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晚飯的飯點,皇宮還是為他們二人管了飯的。

二人都是一邊扒拉飯菜,一邊努力的工作著,終於是熬到了半夜三更。

徐達伸了個懶腰,看著批閱完的奏疏,也是再次感嘆皇帝和太子的不容易。

等他想起王保保的時候,卻發現王保保已經把書本當蓋屍布,蓋在了自己的臉上,還時不時的打個呼嚕。

徐達只是踢了王保保一下道:“起來了,還睡?”

王保保迷糊著眼睛道:“你批閱完了?”

徐達整理一下著裝道:“嗯,走了!”

離開皇宮的路上,王保保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不對頭。

王保保橫眉冷眼道:“你不是要抽查嗎?”

徐達只是嘴角那麼一揚道:“傻子才當真,我就是單純的不想你好過,其實你在那裡睡著等我,都一點事沒有。”

“你要是背不出來,我還能真打你不成?”

說著,徐達還賤兮兮的一笑道:“我徐達,怎麼能是那種人呢?”

“哈哈哈!”

“王保保,你又輸了!”

“你能贏我一次,已經夠吹一輩子了,還想贏第二次,你想啥呢?”

王保保看著騎著馬揚長而去的徐達,直接就氣炸了。

“站住!”

“你給我站住!”

“.”

第二天一早,

朝堂之上,朱標真的就直接宣佈,他想出來了四條國策。

大致意思就是,鑑於葉青在雁門縣和寧波府取得的成功,也要在地處大明中原地區的鄭州和開封,開辦工業園區。

地方官府不僅無權管理,還必須在政策上給予絕對的支援。

工業園區的武裝保安隊,也不歸地方軍隊和朝廷兵部節制。

朱標在宣旨之時留有餘地,沒有說他們的兵權直屬葉青,徐達聽得出來這是什麼意思,這是為他們的兵權直屬於皇帝埋下伏筆。

說白了,也就是‘最終解釋權歸皇帝所有’!

對於這一點,徐達是相當的滿意,只覺得這個太子殿下,已經有了帝王的風範。

徐達等武將滿意了,但胡惟庸等淮西勳貴就極度不滿意。

但有徐達等武將極力支援,他們這些除了滿口仁義道德,就什麼也不會的人,也阻擋不了這道聖旨向葉青而去。

早朝結束之後,這道聖旨就離開了皇宮,向鄭州的方向而去。

下朝的路上,胡惟庸和孔克表並列而行。

孔克表皺眉道:“胡相,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葉青越來越受器重,越來越得勢,他現在已經有了雁門縣和寧波府,這去了一趟鄭州,就把觸手伸到鄭州去了?”

“他的地盤越來越大,我們可就勢弱了呀!”

胡惟庸只是白了孔克表一眼,他只覺得這人想得也太淺薄了一些。

真是他葉青的地盤越來越大嗎?

要知道葉青的背後是皇帝一家子,葉青辦的事情,都是皇帝一家子授意。

歸根結底,還是皇權與相權之爭,皇權越來越佔優勢。

其實,胡惟庸想錯了。

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皇帝一家子授意,頂多只能算是皇帝一家子死不要臉的,把葉青的主意說成是他們想出來的主意,然後再將計就計而已。

當然,胡惟庸不知道其中的奧妙,自然會想錯了。

想到這裡,胡惟庸只覺得他必須出招反制,再不反制,相權真的徹底被皇權碾壓了。

想要反制皇權,最有效地方式,那就是讓皇帝治他葉青的罪,就算是不想治罪,也不得不治罪。

胡惟庸有了這麼一個念頭之後,當即就看向了旁邊的孔克表。

這人雖然不怎麼聰明,但他孔聖人嫡系後人的身份,卻是個無價至寶。

能否讓朱元璋治他葉青的罪,就得靠他孔克表了。

想到這裡,胡惟庸只是笑著說道:“孔大人莫要著急,晚上來我府上吃飯。”

話音一落,胡惟庸就加快腳步,與孔克表拉開了距離。

而他們的身後,太子側妃呂氏的父親,吏部尚書呂本看著這一幕,也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鄭州的方向。

如果他可以聯絡到葉青的話,一定會告訴葉青,胡惟庸和孔克表,又要給他使絆子了。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只因為他希望與葉青交好,從而讓葉青成為自己外孫的老師。

讓這個皇帝一家子都看中的人才,成為他外孫的老師,足以加大他外孫成為‘皇太孫’的機率!

只可惜,他沒有聯絡葉青的渠道。

當然,就算是有,也不敢貿然聯絡葉青!

也因此,他只能希望葉青可以順利的,來到這朝堂之上!

想到這裡,呂本也是默不作聲的往吏部而去。

而呂本的身後,徐達看著這一幕,卻是對身邊的王保保和李文忠以及藍玉等人說道:“看來,我們這位葉兄弟,還挺受人歡迎的。”

話音一落,他們這些眼裡只有太子正妃常式之子的武人,也只是目光尖銳的一笑,就往自己的職司衙門而去。

幾天之後,第一道由朱標模仿朱元璋的筆跡,以朱元璋的名義,表揚葉青搶購人口的聖旨,就來到了鄭州。

商行的大門口,

葉青穿著官服,和沈婉兒以及郭老爺一行人,一起迎接聖旨。

傳旨的錦衣衛,看著葉青面前的朱元璋和馬皇后,只覺得腳有些軟。

朱元璋看著這一幕,當即大聲提醒葉青道:“還不快跪迎聖旨?”

話音一落,他就果斷的跪了下去,同時給傳旨的錦衣衛使了個眼色。

而此刻,

葉青卻是不以為然,他能穿著官服出來就不錯了。

想他跪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宣讀的內容,是他想要的內容,他跪一次也無妨。

已經吃了好幾次虧的葉青,在聽到自己想要的內容之前,不僅不會跪,連起碼的尊重都不會給。

這不,他這次都不許沈婉兒跪下。

他只是看向傳旨錦衣衛道:“有話就說,說完了之後,如果本官心情好了,就跪迎聖旨!”

“你”

跪在地上的朱元璋,偏著腦袋,惡狠狠的瞪著把聖旨當廁紙對待的葉青。

傳旨錦衣衛看著這一幕,總算是知道葉青為什麼被傳旨太監們拉入‘黑名單’了。

尷尬!

真的太尷尬了!

他看著這一幕,是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宣讀這所謂的聖旨了!

終於,馬皇后拉了一下朱元璋的衣角道:“行了,陛下都沒介意,你在這裡著急什麼?”

“我們跪好就行了。”

朱元璋是真的想發火啊!

他自己還得和他家妹子一起,跪著聆聽他兒子以他的名義,給葉青下達的聖旨。

可他葉青倒好,是否跪迎聖旨,還得看這聖旨的內容,是否能讓他有好心情?

想到這裡,朱元璋只覺得他把皇帝當到這份上,也是真的沒誰了。

也就在此刻,

馬皇后為了緩解尷尬的氛圍,直接就傳旨錦衣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宣讀這所謂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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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