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女孩才十一歲,她主動告訴醫生,願意鋸掉雙腿時,內心一定經歷過極為艱難的思想鬥爭。

既有著對活下去的渴望,也有著體諒父母的懂事。

她看到媽媽為了她治療的事情,無法做出抉擇,極為痛苦,這才懂事的主動讓醫生幫她截肢。

“孩子,叔叔真的特別佩服你的勇氣,現在身上還痛嗎?”

李敬生當時給她檢查,記得她不但雙腿疼,而且肩膀也出現了疼痛。

“不疼了。”

她輕輕搖頭,天真無邪的雙眼望著李敬生。

“李叔叔,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那天是您發現了我可能得了不好的病,這才讓我到醫院及時得到了治療,我覺得您的醫術一定特別特別棒。雖然醫生從來沒告訴過我的病情,但是我知道,不好的東西可能不止長在我的腿上,有可能還跑到了其它部位。我很想知道,如果不好的東西已經跑到了其它部位,我這個病還能治好嗎?”

千萬別小看了孩子的智慧。

她在醫院治療的這些日子,肯定思考了很多問題。

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就跟小大人似的。

磨礪讓這個孩子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不到,心性變得成熟。

李敬生還真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欺騙小孩子,他做不到。

說實話,那更不行。孩子那希冀的眼神,如果李敬生告訴她,骨癌發生轉移後很難治好,無異於親手澆滅了孩子對生的希望。

“叔叔先給你檢查一下再回答你,好嗎?”

李敬生需要一點時間來巧妙的回答她的問題。

同時又要讓孩子堅信他的回答很有權威。

“嗯!”

她點頭。

“我給伱摸一下骨頭!”

“好!”

她主動配合。

李敬生先是小心的摸她的腿。

醫生可能想要為她今後康復的生活考慮,所以並沒有完全高位截肢。

齊膝蓋上去一點,被截肢了。

還保留了一部分大腿。

摸骨時,李敬生表情嚴肅,閉目感受著這個孩子的腿骨情況。

髕骨以下全沒了。

股骨還殘留了一部分,約三分之二左右。

摸過之後,李敬生覺得手術做得還是蠻幹淨的。至少以他現在的摸骨水平在腿部摸不到顯著的癌變現象。

“我再看看你的肩部骨骼。”

他又摸了摸孩子的肩膀、肱骨、橈骨、尺骨等。

一路從肩膀的骨骼摸到手指。

“孩子現在做化療了嗎?”

“對。她手術完以後,一直在人民醫院腫瘤科做化療。那邊的醫護人員擔心感染,本來是不建議她到外面活動的。她想來見見您,態度很堅決,我懇求醫生和護士後,他們最終答應了。”

化療就是用化學藥物殺滅癌細胞,抑制腫瘤細胞的生長與繁殖。

同時,它也會把正常細胞與免疫細胞一起殺死,從而導致化療後的患者免疫力下降。

這時候,要特別注意感染。

化療屬於自損八百,殺敵一千的治療手段。

這個小女孩剛截完肢,氣血大損,身體本就虛弱。又經歷了至少一次化療,這時候確實不宜到外面活動。特別是診所這種病菌複雜的環境。

前來診所的患者會攜帶不同的病菌病毒,他們透過咳嗽、呼吸、吐痰、擤鼻涕等行為,把病毒散播出來。

可想而知,診所本就是比較密閉的空間,基本上成了病菌密佈的場所。

這也是為什麼人多的地方,免疫力弱的人最好別去。

“孩子,叔叔已經給你檢查完了,身體情況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你身體裡那個不好的東西確實還存在,但是它們已經只剩下一小部分了。疾病其實也與惡魔是一個德行,你軟弱,它就張牙舞爪,橫行霸道。你要是堅強,它就怕你,它就會逃跑。”

李敬生真誠的看著這個孩子。

眼睛是心靈的視窗。

他如果說謊,這個孩子肯定能察覺到。

所以,他選擇用這種最坦誠的方式,挾帶一點童話色彩,幫助她樹立對抗病魔的決心與信心。

“你看過七個小矮人與白雪公主的故事嗎?”

“嗯!”

“你身體裡面的疾病就像那個惡毒的皇后,只要你堅強的與它鬥爭,不放棄,不畏懼,配合醫生的治療,我相信一定可以戰勝它。”

李敬生髮現小女孩的眼神中充滿了光,那是自信的光芒。

他暗自高興,想要的效果基本達到了。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唐詩雨!”

“來,你把名字寫在這張便箋上。”

李敬生從診臺上拿過便箋與筆,讓她把名字寫上。

小女孩的字跡略有些歪曲,算不上馬虎。

李敬生接過後,在一張新的便箋上寫下自己的大名。

“咱倆現在交換籤名,來一個小小的約定,等你的病治好了,你來診所找我。到時候,我請你去吃你想吃的任何美食,陪你去遊樂場玩耍。”

“真的呀?”

她的眼神放出亮光。

臉上全是意動的表情。

“拉鉤!”

李敬生伸出一個指頭。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她伸出小手與他拉鉤,完成這個約定。

“詩雨,加油!叔叔相信你一定可以打敗身體裡面的那個惡魔。”

“嗯,我會的!”

她認真的用力點頭。

“李醫生,我們該走了!謝謝您能這麼耐心的幫助我女兒,謝謝您!”

孩子的媽媽是成年人,更能懂得李敬生的一片善心。

臨走時,對著李敬生深深鞠躬。

這一幕也被唐萍、小高、韓思瑩三人看在眼裡。

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用祝福的眼神看著那位媽媽推著小女孩離開。

大家都希望那個小女孩身上能夠出現醫學奇蹟。

只是這份希望非常渺茫。

在可怕的病魔面前,人類的生命往往被無情掠奪。

剛送走這個堅強的小女孩,玻璃門被推開,直接抬了一個病人進來。

李敬生看到這種抬著進來的病人就感到心驚肉跳。

只有兩種情況。

要麼在他這裡治過病,出事了,把人抬過來找麻煩。

要麼就是重病人。

哪一種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趕緊站起身,主動詢問道“這是怎麼啦?”

“我爸爸摔斷了腿,聽說你們這裡能夠手法治療,我們就過來了。”

“你們這是從哪過來的啊?”

李敬生已經開始暗自觀察擔架上的患者。七十多歲的老人,身形較瘦,穿著深藍色條紋短褲,左腿的小腿能看到明顯的青腫與傷痕。

“從第二醫院過來的。本來是要在那裡治療的,但是醫生病了。一位年輕醫生偷偷告訴我們,可以到陽光診所問問看。我們沒別的要求,就是不想開刀,儘量保守治療。我爸爸今年76歲了,醫院醫生也說了,開刀的風險非常高,勸我們保守治療。”

抬著老人過來的是兩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士跟在後面。

一共四個人。

從他們的面相看,比較相像,應該是兄弟姐妹。

手法復位門診室只有陳醫生一個年輕醫生。

多半是他偷偷的讓家屬把病人抬到陽光診所。

算是賣一個好給李敬生。

“看來老師的病還沒有好啊!等會下了班,應該買點水果去看看。”

李敬生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

徐醫師生病了,而他的診所這兩天正好上了報紙和電視,前來求診的患者擠爆了小診所。

他根本沒辦法去第二醫院幫忙。

下了班,肯定要去看望一下。

“在第二醫院拍了片子沒有?”

“拍了!”

老人的女兒趕緊把資料袋遞給李敬生。

接過後檢視了一下,老人的左腿腓骨嚴重骨折,脛骨存在輕微程度骨折。

從骨折的角度來判斷,應該是側面摔倒造成的。

如果是正面摔倒,脛骨一般會優先發生骨折。而且骨折方向也有所不同。

“他是怎麼受的傷?”

“上樓梯時摔倒的。我爸喜歡健身,他住的地方離中心公園挺近的,不知道怎麼摔倒了。後面有人打電話給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地上很久了。”

這次是老人的兒子答的話。

李敬生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底。

“老人家現在是自己獨自居住嗎?”

“是喲!他說跟我們住著不習慣,就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那套老房子裡。”

“他這個正骨以後,肯定需要有人照顧。我這裡沒有住院的條件,你們到時候自行商量一下。片子我已經看過了,能不能手法復位成功還不確定。你們也知道,他的骨折蠻嚴重的,兩根骨頭都存在骨折,這個復位難度很大。”

李敬生看過片子後,心裡其實已經有了底。

這單業務能吃得下來。

按照第二醫院門診的收費標準,這樣的病人手法復位的治療總費用約1200元到1800元左右。

不固定。

如果開刀做手術,那就貴了。

最少五千往上走。

花到一萬五以上都沒什麼好驚訝的。

患者的年齡本身偏大,做手術的費用高一些很正常。而且住院時間也要比年輕人長一點。

老人的新陳代謝變慢,身體本能出現衰老,骨頭的癒合時間要比小孩子久得多。

傷筋動骨一百天。

這是指普通成年人,如果是老人,三個月最多也就是基本癒合。不可能達到完全康復的標準。

當然,住院是根據外傷口及綜合情況評估的,一般住院兩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這麼說是能治了?”

三個家屬均是露出一絲喜色。

“可以試試!”

李敬生肯定不會把話說滿。

“那要多少錢呢?”

“小妹,管它多少錢呢!反正只要能治好爸爸的腿就行。再說了,診所肯定比大醫院便宜,不會貴咱們的。”

大哥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哪能不計較呢。

要是真的不計較治療費,完全可以在大醫院手術治療,何必跑到小診所求診?

李敬生自然不會戳破,而是微笑著道“手法正骨,外固定、配續骨膏和鈣片的費用是700元左右。”

外固定肯定會要上夾板。

成本價就要接近八十元了。鈣片的零售價是30元一瓶,兩瓶就得60元。然後續骨膏他這裡沒貨。

他準備找金匱診所合作。

畢竟大家現在都已經認識了,學學趙老闆的手段,來點利益捆綁,大家的關係會更融洽。

“治吧治吧,七百元不算貴。”

幾百塊錢確實很便宜了。

其實我國五六十年代的時候,看病也是特別便宜。

現在很多醫院和醫生都是功利化了,再加上種種原因,導致大家看不起病。

“那裡掃碼就可以交費。”

李敬生肯定要先收錢。

三兄妹一番爭搶,最後大哥出的錢。

“高醫生,麻煩你去一趟金匱那邊,找葉老闆拿點續骨膏藥過來。要挑最好的拿。”

其實續骨膏藥就一種,不存在什麼好與壞。

當著患者和家屬的面,卻必須這樣說。

“好的!”

小高匆匆出了診所,去金匱診所拿藥去了。

李敬生則開始為老人摸骨。

經過摸骨後,他發現患者的骨質存在一定疏鬆現象,別的倒是沒什麼問題。

正骨復位難度比較高,但是他能搞定。

先是旋展法調整腓骨的方位,對齊後提按端擠與搖擺觸碰接連施展,配合作用後成功的把患者的骨折部位接回去了。

其實主要是腓骨骨折處的復位。

脛骨本身比較粗壯,骨折程度也不算嚴重,搖擺觸碰就能讓它很好的復位了。

總的來說,這次的復位難度比預期的要低一些。

這幾百塊錢賺得還算輕鬆。

檢查無誤,給患者上外塗小高拿回來的續骨膏,然後上夾板固定斷肢。

弄妥後,觀察下肢血運通暢,算是大功告成。

開了兩瓶鈣片,交代家屬帶回去按量給患者服用。

老人的營養狀況並不理想,說明平時吃的並不是很好。三個兒女看似關心老人,從頭到尾沒人問過老人痛不痛,感覺怎麼樣?

醫生說可以了,他們抬著人回去。

三人剛出門,隱隱聽到傳來爭論聲。

誰照顧老人成了三人爭論的焦點。

剛才在診所內,三人並沒有討論這件事。

李敬生沒有管別人的家事,反正患者已經治好了,剩下的事情非醫生能力所及。

“盒飯到了,都過來吃飯吧!”

他招呼三個員工吃飯。

“那個老人的兒女都這麼大了,還是蠻孝順的嘛!”

韓思瑩誇著那個老人的兒女。

唐萍聽了後,卻是笑著搖搖頭,並沒有說話。

小高只顧低頭乾飯。

“老闆,難道我說錯了嗎?”

韓思瑩想從李敬生這裡找到答案。

“思瑩剛從學校出來,雖然有著一年的醫院實習經驗,但是社會經驗還是比較少。我給老人正骨的時候,老人發出痛呼聲,你有觀察那三兄妹的表情嗎?”

李敬生問她。

“這個還真沒有。我只看到他們三人搶著付治療費,還有就是聽到老人的骨傷能手法復位時,三人都很高興。後面在治療期間,那三個人也在說,爸爸福大命大,遇到了好醫生,不用遭罪等等。這不都體現出他們對老人十分孝順嗎?”

韓思瑩說完後,扒了一大口飯,然後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裡嚼著。

她吃飯的速度很快。

只有唐萍吃東西比較文雅。

“有些事情啊,你不能看表面。我給老人治療時,老人喊疼,他的小女兒在用手機跟別人語音。大兒子只是無所謂的看著,二兒子則在打電話給老婆彙報這裡的情況。沒有一個兒女真的關心老人的感受。還有,老人抬進來以後,神智清醒,能說話。治療意見從沒有人徵詢過他。

最後三人把老人抬出診所後,爭論的是誰照顧老人。

都在盡力推脫,各種理由。

你說,這三個兒女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呢?”

李敬生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把一些細節都給她剖析出來。

“那……他們三人是在演戲嗎?演給誰看呢?目的又是什麼呢?”

她仍然有些不服氣。

很多知識,特別是社會經驗和閱歷,在教科書中根本學不到。

“這還不簡單嗎?三個兒女關心的肯定是老人的遺產啊!那個二哥說要給老人找個保姆,妹妹和大哥全都反對。意見就是有保姆把老人的存款和房子給騙了。他們肯定擔心請了保姆照顧他們父親,然拾房子、存款都被騙走。”

李敬生在醫院工作數年,乾的又是住院部工作,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

她聽了後,沒有再說話,默默的吃飯。

顯然在思考和分析李敬生說的這些話。

飯都快要吃完了的時候,她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

“原來成年人的世界這麼虛偽啊!我都差點被那三人給騙了。”

“他們想騙的人可不是你,而是他們的父親。”

李敬生給她補了一刀。

她沒能透過規培招聘,這是有原因的。

除了實踐技能不行,社會閱歷也是極淺。

不過這種高才生,學習能力往往都很強。相信她很快就會適應真正的社會,變得成熟。

“高醫生,剛才去金匱診所拿藥給錢了嗎?”

“沒給。”

“葉老闆知道你是咱們陽光診所的吧?”

李敬生擔心小高辦事毛躁,別到時候整得葉老闆管老趙要錢。

“我跟她說了呀,她好像早就知道了。她還告訴我,如果咱們診所需要中藥,可以去她那裡拿,都是按成本價給咱們。”

小高的額頭直冒黑線。

老闆這是有多不信任他的辦事能力呀。

“嗯,辦得不錯。”

李敬生給患者用藥時,仔細看過拿回來的續骨膏。與第二醫院的幾乎一模一樣,都是黑黑的黏膏,連味道都一樣。

上次徐醫師就跟他提過一次,需要續骨膏可以找金匱診所購買。

還說那裡的正宗。

第一次嘗試著找葉老闆合作,沒想到她看著高冷,卻還挺給面子。

得找個機會好好謝謝她。

順便把賬結了。

白拿人家的東西,那肯定不行。

吃完飯,陸陸續續又有患者和顧客進門,李敬生忙得不可開交。

“醫生,我的腳好像扭傷了,你們這裡有正骨水,紅花油之類的藥嗎?”

一名年輕的女孩,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被另一名女孩子扶著。

她們身上還穿著球服。

而且都是一身的汗,頭髮都是溼的,粘在脖子和額頭等處。

“剛扭傷的嗎?”

“對!我太倒黴了,搶個球,結果落地時失去重心,扭傷了腳。當時膝蓋直接磕在地上了。”

女孩說話很直爽。

喜歡運動的女孩子,基本上性格都比較直爽,大大咧咧者居多。

李敬生看了看她的膝蓋,右膝微微有點泛青,似乎有輕微腫脹。

“沒傷到骨頭吧?要不要拍個片子看看?”

李敬生提醒她。

膝關節的韌帶和關節、肌腱都很密集,且比較特殊。

比如半月板就在膝關節內。

有些運動員退役就是因為半月板受傷。

特別是多次陳舊傷,最麻煩。

“不用不用,我們經常打籃球,受傷也是家常便飯。”

她連連擺手。

“你們是專業的運動員嗎?”

江離市有一支足球隊,專業的那種。至於籃球隊,李敬生不太清楚。

“我們不是專業的,還在讀書呢!但是我的理想就是想要當一個籃球隊員,國家級的。”

她笑著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