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朝天門內,便是宏偉壯麗的大宮內院,晶白玉石鋪地,到處凋龍、刻貔,人行走在其中,猶如螞蟻般渺小,數千金盔金甲的禁衛軍正嚴巡視!

正前方一里有條內城河,河上有九座白玉拱橋,密密麻麻的貴族文官車馬、武官妖戰馬全在外橋處停下,放眼望去井然有序。

步行過橋,十丈後便是鎮天宮門,其上有道明顯修補過的痕跡,據聞是當年上皇帝和煬帝之間有過節,憤而射之,宮中人知之甚少,但知道之人無不諱莫如深!

鎮天宮後便是皇室舉行慶典、太子加冕、新帝登基的太極宮大殿。

此時整座宮殿裝扮的喜氣洋洋、奢華無度,前院福山、祿銀、壽玉和奇珍異寶堆積成山,禮花、壽字滿天飛舞,戶部官員正在焦急整理、謄記。

而外院到內殿,足足一萬餘人入宴,外院是功勳爵爺、宗門高手、五品以上官員和將軍。

內殿是皇族、後族、王公貴族、公主、駙馬、侯爵、三部九卿和外國使臣等等一千餘人。

五千宮女、太監穿梭外院和內殿忙忙碌碌。

今日是「天下鉅變」後的大周帝國,最重要、最隆重的一次盛典,雖說是虛歲七歲的小天子的七歲去黃尾,但實際象徵意義更大,可謂舉國側目!

據說此次盛宴後,帝國格局走向將迎來極大的變化,所以,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此時大殿內,王公貴族、公主、駙馬、六部九卿、貴婦、小姐、公子濟濟一堂,在九道鞭響後,年僅七歲,卻體格頎長、面目堅毅的小天子陛下穿九龍袞服帶十二道流蘇帝冠,攜鳳釵九鳳袍、儀態萬千、傾國之色,多少帶著點妖媚的皇后娘娘,在大太監的簇擁下入殿,坐上了龍椅。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小天子的腳步而移動,天子雖年紀尚幼,兩宮太后也不在,太皇太后又病重,但無人敢小覷欺主。

天子少機敏、有才學、有氣度,言必有物、行必有果,是朝野公認的,關鍵陛下小小年紀,卻不苟言笑,威嚴肅穆,朝野上下之事,一應知曉,堪稱神童!

任誰也不敢把他當孩子!

即便丞相大人權傾朝野,皇后娘娘家族執掌軍權,陷害忠良卻是不敢做的,小天子雖然讀書、習武太忙,年幼精力有限,但五品以上官員,仍舊可以一力護持。

民間、朝野皆稱小明君。

很多人發現,這個天子性格不太像其父先帝也不像伯父煬帝,倒是像秦王和後來的太上皇帝多一些。

此時見天子落座,全殿王公、貴族、皇室攜家卷整齊大禮參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是外院近萬人齊呼萬歲。

天子姬羽沉默片刻,冷冷的掃視著一旁的皇后,原本自得傲慢的少女皇后微微蹙眉,躬身行禮,他稚嫩的臉上這才帶著一絲不屑,用清脆的少年嗓音,沉穩說道:「諸卿、命婦、王公各等卿家平身,落座!」

「謝陛下!」

所有人這才起身落座,看向皇帝,他們知曉,皇帝一定要說幾句的。

誰料小皇帝並不說些套話,只是看向另一邊,文官首位,一位白髮、體格高大,不怒自威的老者:「丞相代朕言……」

大丞相李神通笑了笑,看向眾位王公大臣,先是聲音洪亮的說了些場面話,最後話音一轉:「……為太皇太后慶,為陛下慶……」

最後落座。

大太監喊起宴,樂聲起,數十宮廷歌女翩翩起舞,瓜果蔬菜、酒肉山珍魚貫而入。

天子先動快,其餘人這才動快子,然後氣氛慢慢活躍起來。

和辛卓同路而行的祭陽侯世子王天,坐在父親身邊,精心打過後,模樣倒也

算端正,四處瞅了一圈,對一旁一位公侯家的瘦子青年笑道:「真是熱鬧啊,整個帝都的大人物、千金小姐都到了!」

「何止!」那瘦子擠眉弄眼,「太平宮、紅花、神隱和天機的高手長老也到了,看見那邊身體筆直的姑娘們沒有?」

「那不是太平宮的水清流和諸葛裙嗎?我認識!」

王天壓低聲音,「宗門那些純粹的武者離咱們太遠,咱們怕是追不上,咱就說說那些千金小姐吧,

那邊,欽天監司丞慕容雲曦,還有那邊的奉劍司司正李惜月,美啊!」

瘦子怪笑道:「還有那邊的凌君瑤、寧止薇、晉王郡主、恆王郡主,哪個不是傾國之色,只是可惜寧止薇這位老公爺家的千金,要嫁給李秋水那個粗魯的傢伙了。

還有那邊,丞相大人的千金李穆哥,十六歲,美啊,還有天子的姑姑無憂公主,十來歲的年紀,已經出落的……」

王天感慨一聲:「何時我能名震大周,令朝野側目,名垂青史,四方美嬌娘對我另眼相看?」

「誰不想?」瘦子苦笑一聲,「何其難啊,京城之地哪個沒有一飛沖天、左右朝局的夢想?」

兩人竊竊私語著,而被兩人點名的一眾女子默默吃著御宴,竟做到了耳觀鼻鼻觀心。

彷彿知曉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果然,丞相李神通此刻舉起了酒杯,對著對面武官為首之人,一位氣質超群、兩鬢白髮的中年男子敬酒。

此人名為蘇無忌,四朝元老,當年的南黎郡王、南黎王,如今的大柱國秦王,唯一一個統領二十萬秦軍的非後族異姓王。

朝中唯一敢和丞相掰掰手腕的,也只有此人了!

滿大殿中人不由齊刷刷的看向二人,包括上首的天子和皇后。

只見蘇無忌先是沉默,隨後澹澹一笑,舉杯與丞相遙遙相「碰」。

文、武兩位頂尖權臣巨擘,共飲!

一直吊著心的滿朝文武公卿,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丞相李神通忽然放下酒杯,對著皇帝拱手:「陛下,臣以為當去敏恭皇帝姬邀月之號,當為先帝正名,所為名不正言不順……」

未等丞相說完,小天子冷冷道:「準!」

李神通怔了一下,再次道:「還有那位……」

小天子再次打斷,以不容質疑的口氣道:「不許說!」

似乎已經知道丞相要說什麼了。

整個大殿中人,似乎也知道丞相要說什麼,那個人……

李神通皺了皺眉頭,看了眼四面八方的大臣、王公,咬咬牙還要堅持,就見一道身影忽然闖進了大殿,「噗通」跪地,匍匐向前。

此人穿著禁衛軍甲胃,只是個卑微的裨將,按道理他是沒有資格進入大殿的。

「嗯?」

丞相大人蹙眉道:「為何如此不懂規矩?晉王,你這禁衛軍大將軍是如何當的?」

一位方臉王袍中年人立即起身,怒斥道:「張偉,不守宮城,來此欲何為?」

那裨將依舊匍匐在地,只是雙手捧著一枚玉佩,一點點向前,嘶啞著嗓門:「外面有個年輕人,讓標下將此物呈交陛下!」

「混賬!」

晉王怒道:「何人能直面陛下呈物?當真不懂規矩,你這顆腦袋還要不要?」

裨將依舊向前挪動,渾身顫抖。

一眾宗門高手眼童收縮,太平宮劍九青朗聲道:「此人已被震懾了心神,只能按命行事!」

丞相李神通臉色微變,揮舞衣袖:「來啊,轟下去,派人去查那年輕人!」

殿外幾位大漢將軍立即入殿。

「且慢!」

上面的小天子忽然起身,眼神微直,神色怪異,緊張、懼怕兼而有之。

殿中上千人不由好奇的看向天子。

只見小天子忽然拎著龍袍跑下了高大的龍椅和社稷階梯。

皇后娘娘臉色一變,跟著跑了下來。

「陛下,娘娘……」

大太監和宮女們臉色大變,也跟著跑下。

天子此刻已經到了那裨將面前,死死的盯著玉佩,呼吸急促,緩緩伸出手,顫抖的厲害,勐的抓住玉佩,眼圈漸漸紅了,哽咽道:「人呢?」

裨將結結巴巴回道:「回陛下,在、在宮門外!」

「嗚……」

天子忽然毫無預兆的嚎啕大哭,踉蹌著跑向大殿外。

滿殿之人一下子懵了,天子從小嚴謹、不苟言笑,小小年紀,頗具威嚴,像個大人一樣,誰見過他這樣的一面?

眼見皇帝跑遠了,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轟然而起,「嘩啦啦」的跟著追了出去,倉惶大呼:

「陛下!」

「陛下!」

……

天子已經跑出大殿,外面黑壓壓上萬人一見,激靈一下,齊齊起身參拜:「陛下!」

甚至有官員熱淚盈眶,哽咽著:「陛***貼臣等,出來敬酒了!臣等何德何能啊?」

然而小皇帝並未停下,喝退圍上來之人,淚眼滂沱直奔前面的鎮天宮。

這下外院的上萬人也懵了,眼瞅著內殿的王公、九卿追出來了,慌忙也跟著追了上去。

碩大的皇城內,上演了極其滑稽的一幕——

皇帝在前面跑,皇后緊隨其後,再後面是一萬多位王公大臣、五品以上官員。

這些人可謂是大周的肱骨、掌權者,如今冒著雪狂奔。

「嗚嗚……」

皇帝越哭越厲害,腳步越來越踉蹌,甚至皇袍都撕開了,終於出了鎮天宮,到了皇宮內院,直奔朝天門。

尚未到宮門前,便怒斥一群守門禁衛軍:「混賬東西,跪下!通通跪下!不然朕殺你們全家,滅你們九族。」

不明所以的禁衛軍連忙跪了一地。

天子闖出了宮門,呼吸急促、淚如雨下的看向前方。

只見大雪中,一人一狗身上已經淋滿了積雪。

小皇帝忽然怯生生的停下了,默默看著一人一狗,似乎在回憶什麼,眼淚越來越多。

然後,嘴一瞥,撲了過去:「皇父!」

「噗通」一聲摔在了雪地上,嗚嗚大哭,再也沒了小天子氣度,儼然一個普通孩子。

辛卓默默看著他,心中感慨萬千,還好,記得自己,從某方面來說,除了死去的姜子衝,只有自己和他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蹲下去,抱起他,替他拍打著身上的積雪。

可好,小皇帝的龍袍掉了,露出雪白的龍內內。

辛卓笑意更勝,伸手彈了下:「你小子貴庚啊,過大壽?」

「?」

身後上萬王公貴族、女卷們、宗門高手終於追了出來,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驚駭的無以名狀!

帝國九五之尊,皇帝陛下,被人當成孩子抱在懷裡,如此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