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離開之前,與始終挺立在人群前的拿喇叭的男人對視片刻。

剛才陳大寶掄著刀衝過來時,他張開手臂,悍不畏死的護著大媽們。如果林念禾的匕首晚兩秒到,他絕對是第一個見血的。

此刻,他看著林念禾,緊抿嘴唇,接頭似的朝她擠眉弄眼使了個眼色。

大抵是怕林念禾感受不到自己的澎湃情感,小夥子使眼色的幅度略大,擠眉弄眼臉都皺成了一團。

林念禾:“……”

隨買賣附贈的添頭多少有點兒不靠譜。

幸而廠長他們的注意力都不在小夥身上,且他原本就是來告狀的,表情猙獰一些倒很符合他現在所處的位置。

他們的態度讓林念禾放心不少,她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再次朝公安同志和廠長告別。

“我送送你、我送送你!”

“我再送你一會兒……”

“你初來乍到的,萬一迷路了……”

廠長一路把林念禾送回到了鐵路招待所,剛好碰到了與鋼鐵廠廠長一起回來的省鐵路局領導陳培元。

“念禾回來啦。”

陳培元一看到林念禾,緊繃著的表情瞬間就軟乎下來,他瞥了眼亦步亦趨跟在林念禾身邊的食品廠廠長,心中已然有所猜測,卻沒有點明他的身份,只是關切的問林念禾:“又忙了一上午吧?是不是還沒吃飯?”

“嗯,還沒吃呢。”林念禾笑著走到陳培元身邊,自來熟的朝第一次見面的鋼鐵廠熟人廠長打招呼,“叔叔好。”

“你好呀。”

鋼鐵廠的廠長姓孫,身體很瘦,臉卻圓得像彌勒佛,好像所有的肉都長到了臉上。他一笑起來格外有親和力,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好。

孫廠長也沒理食品廠廠長,自顧自的對林念禾說著話:“我可看到京城機械廠的手搖脫粒機了,老常說是你設計的,小姑娘很厲害啊,這幾天沒什麼事兒的話就來我們鋼鐵廠玩玩,我們那兒的食堂大師傅手藝特好,你可得來嚐嚐。”

一旁的食品廠廠長眸光閃爍,不自覺的瞪了孫廠長一眼。

林念禾從食品廠離開卻沒吃飯,不管有什麼原因都是他招待不周。

他在陳培元問林念禾吃沒吃飯的時候就反應過來這茬兒了,但為時已晚,已經沒辦法補救了。這種時候孫廠長還非得落井下石,瞪他一眼真是輕的。

孫廠長依舊不搭理他,滿臉慈愛的看著林念禾。

“謝謝叔叔,不過最近我得幫我朋友照顧她的妹妹,恐怕沒什麼時間了。”林念禾回答得很是得體,“不過下個月的春交會我會去的,到時您可別嫌我煩,一定多教教我鋼鐵方面的知識。”

“哈哈哈,老常說你可是老榮子的關門弟子,還用得著我教你?”

“師父是手藝好,可咱們溪市鋼鐵廠全國首屈一指,真論鋼鐵材料知識,您才是箇中翹楚。”

“這孩子真會嘮嗑,”孫廠長拍了拍胸口,對林念禾保證道,“我們廠的總工也會去春交會,到時候叔給你安排,你有啥想問的讓他都告訴你!”

“謝謝叔叔,您真是我見過最好的鋼鐵廠廠長!”

“哈哈哈哈……”

孫廠長笑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老王,你擱這幹啥呢?”

食品廠的老王廠長表情尷尬,嘴角抽了兩下。

他擱這兒能幹啥?他震驚呢唄!

他震驚於林念禾的身份,能叫省城的領導“叔叔”,能去春交會,還和京城的機械廠關係匪淺……

他同樣震驚於林念禾的話術,原來這丫頭好好聊天的時候嘴這麼甜呢啊!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剛才笑裡藏刀威脅自己的樣兒哎!

“廠長同志擔心我會迷路,或是遇到危險,特意來送我的。”林念禾笑呵呵的望著王廠長,替他解圍,“對了陳叔叔,食品廠今天下午有急事要做,不能讓您去考察了,不過您可以放心回省城,我考察結束後會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您。”

聽著林念禾的話,王廠長悲喜交集。

喜的是她竟然給自己解圍;

悲的是她竟然還沒忘暗示自己趕緊解決陳家姐弟的破事兒。

陳培元瞥了王廠長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後點頭:“也行,念禾辦事我放心,就這樣吧。”

他來溪市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與鋼鐵廠談鋼材運輸的問題,因為一些客觀因素需要調整溪市鋼鐵廠的運輸時間和線路。這事兒原本可以由下邊的人來奔波商討,可他今天正巧沒什麼事,加之省城距離溪市很近、領導之間直接對話也更加便利,便親自過來了。

當然,讓林念禾借一借他的東風也是原因之一。

這些緣由王廠長都不知道,他見領導沒有責怪的意思,咧了咧嘴,乾笑著說:“領導放心,我一定積極配合小林同志工作。”

“嗯,那你去忙吧。”陳培元朝他點了點頭,下了逐客令。

“好嘞、好嘞!”

王廠長心知陳家姐弟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趕緊倒騰著一雙腿往回跑。

他走後沒多久,孫廠長也提出告辭。

等外人都走後,林念禾這才笑著對陳培元說:“陳叔叔,實在太感謝您了。”

“不客氣,這都算不得什麼。”陳培元笑著搖頭,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好大兒在外邊,便問,“陳明沒給你添麻煩吧?”

“當然沒有,陳明哥做得很好的。”

陳明,就是去年在省城“跳湖”砸進三人組的小船上的那個倒黴蛋,也是剛才使眼色使得人盡皆知的喇叭小哥兒。

當初陳明的母親李娟還為了這份救命之恩給林念禾她們買了許多東西作為謝禮,李娟曾與林念禾說過,她的丈夫在遼省鐵路局工作。

前兩天林念禾與溫嵐去省城就是為了找李娟的。

她們很順利的透過李娟留給她們的電話號碼找到了陳家,又得以認識了陳培元。

當然,林念禾不是挾恩求報的,她有正事——紡織廠頭花的運輸。

新廠房落成後,紡織廠的產量將翻倍上漲,以後必然會賣到全國各地,所以他們需要一個四通八達的運輸線路。

這事兒遼省是最有經驗的,遼省不僅因為鋼鐵要運送全國有完備的線路,還有濱城港口,可以走水路運輸。

林念禾耗時一天半才與陳培元商議好運輸問題,又用十五分鐘與他說明了她的私事。

陳培元想想自己兒子的跳湖事件,不僅答應來給林念禾送東風,還把他的好大兒給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