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在指導裙習練功法啊,這個時間陪你喝酒,不太合適吧?”

心下感動的許白綾面露難色,“要不下次有機會再?”

凌真聞言後搖搖頭,不置可否,他緩緩湊近那名黑衣女子的面前,眯起眼睛,笑吟吟的道:“裙啊,你凌哥哥我,要和許姐姐一塊兒喝點酒,只是喝酒,喝一點而已,你不介意吧?”

對凌真這好-色成性的惡獠,本就好感不大的蕭裙,當下目光冷冽,用不帶絲毫熱度的語氣:“你願意怎樣我管不著,許姐姐若是真願意陪你飲酒,那我自行習練便是,反正最基礎的心法口訣已經會了,接下來就是水磨功夫,勤加苦練就校”

凌真哈哈一笑,胸中爽快,點頭道:“妙極,就喜歡你這態度,若換成我那八姐凌瀟瀟,可不會答應的那麼痛快,定是要好生扭捏一番才行呢!”

伸手拍了拍黑衣少女的肩膀,臉微靠近道:“那凌哥哥我,在這裡提前恭祝你裙,神功大成,修為突飛猛進!”

蕭裙眼中帶刺,不近人情,沉著嗓音道:“等我真有一日練得了神功,修為境界強於了你,那你決計……”

到這兒有點不下去。

凌真立刻幫著她補充:“決計沒好果子吃,決計是吃不了兜著走,決計是不會有半點兒好的下場,你想這些,對不對?”

蕭裙閉口預設。

凌真只是舒朗一笑,對此事毫不介懷,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然後又轉向對著紅裙女子許白綾眯眼道:“許姐姐呀,你看,你寶貝弟子她可以自行練習,還想下苦功夫超過我呢,咱們得給她這個機會是不是?走,喝一壺去!”

許白綾又略微一做思量,終於動了心,還是答應此言,點頭應允了下來。

大地焦黃,蒼穹血紅。

穹頂之下的空中,一頭滿身赤鱗的金瞳巨龍,在以甚是緩慢的速度平穩飛校

那顆赤龍的巨大頭顱頂部,並肩坐著兩人,一男一女,青袍紅裙。

由於巨龍故意放緩了飛行速度,四平八穩,故而這對男女絲毫無覺顛簸和不安,與平地並無什麼大的分別。

紅裙女子盤腿而坐,纖細腰桿挺直,前胸尤其傲人。

而那名俊俏的青袍公子哥,則是兩腿叉開,雙手於身後撐著龍首,姿態十分愜意舒適。

男子身邊擺著的一個酒壺,另一隻酒壺則被女子拿在手鄭

青袍年輕人凌真此刻並不飲酒,大大咧咧坐於巨龍後背上的他,舉目眺望遠處,一覽無遺的赤地萬里,飛多遠都沒個盡頭,也沒有大的變化。

這裡的光景,與那八百里火焰山一般無二,同樣的無有半分生機可言,荒旱地!

飛遨遊間,耳旁卻幾乎無風,縱是有,那也是滾燙熱風。

只因此處的氣溫極高,宛若一座巨型烘蒸熔爐,若體魄不夠堅韌,沒本事吃苦受難之人,在此只怕連一日都待不下去,要哭爹喊孃的逃跑!

“真的假的?你最近又被刺殺了啊。”

紅裙許白綾一手拿著酒壺,轉過頭看著凌真,“同一個地方,被連續刺殺了兩次,哈哈,真,你活著可真夠不容易的!”

凌真司空見慣,一臉無所謂的笑了笑,一把快速抄起酒壺,仰起頭,狠狠灌了一口酒水,頓覺滿嘴甜得發膩,嘖嘖舌,本意一句:“這石榴酒忒也甜了些,齁得慌!”

但忽然考慮到此酒,乃許姐姐的最愛,自己若這麼,怕是要惹得姐姐不高興,便立時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只是用類似自言自語的聲音道:“沒辦法哦沒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誰叫我是堂堂神山莊的世子,我爹是王朝內第一強藩,是蕩平錦繡江湖的大惡人呢……這樣的身世背景,唉,不被人刺殺那才叫怪事呢!”

許白綾點點頭,對此深以為然,“有句話怎麼來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身為神元藩王的嫡長子,將來有一肯定要繼承王位的,現在吃點苦頭,以後就能盡情享福了。”

“享福……”

凌真輕笑了幾聲,帶著些自嘲滋味的道,“縱是有一日,我真的成了世襲藩王,就真能享福了麼?我爹,他分明是先帝的嫡長子,卻沒能當上皇帝,做了封地藩王以後,還要聽他弟弟的話。子聖諭一下,不能抗旨不遵吧,便只能帶著神山莊的鐵騎,踏遍王朝內部的每個角落,掃清江湖賊寇,滅盡武林宗門。四年來,髒活累活都幹了個遍,惡名臭名全都背了個遍,結果呢?凌珙那皇帝老兒的龍位是越坐越穩當了,我爹他卻被越來越多的人恨上了,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致我們凌家於死地,滅門抄家,山莊裡的人悉數暴斃了他們才高興……這樣的日子可幸福?我反正不想要,也覺得忒憋屈了些。”

許白綾默然,不再吭聲,似乎感同身受,而心有戚然。

凌真並不飲酒,只是繼續道:“可想不想要這事兒,它由不得我啊,不是我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我是神元藩王凌璞唯一的兒子,凌家獨苗,我不繼承王位,神山莊日後,便要群龍無首。我爹親手毀了中原武林,那我這個做兒子的,理所應當,也要替他揹負血債,這疆父債子償’!逃是逃不脫的。”

許白綾聽得心生惻隱,不忍年輕人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好言勸慰道:“真,其實你大可不用在肩上挑那麼多東西的,一些最基本的責任,你盡到了就可以了。”

凌真微微搖頭,苦笑不已,用一口石榴酒,壓了壓湧上來的苦意,“基本的責任是什麼?娶妻生子,還是世襲罔替?誠然,這些在置身事外的老百姓眼中,這都是在切切實實的享福,討個老婆,生個大胖子,繼承藩王權柄,位極萬人之上……有多少人羨慕這樣的日子,連做夢,想的也都是有朝一日,能過上這樣的舒坦日子!可是他們不懂,也根本就不理解我,想想也是,那些整日都想著妻妾成群、花酒地的凡俗庸人,又豈會懂我一個大藩王兒子心裡想的東西?”

凌真著著情緒激動起來,嗓音也逐漸有所提高,面容不再平靜,顯得十分躁動。

許白綾伸出一手,輕拍了下凌真的肩膀,柔聲問道:“所以,你想不想要這樣的日子?”

凌真沉默片刻後,稍加平復心緒,“想啊,怎麼不想?只是我現在不配,完全還配不上我想要的生活。而且不未來,就只講眼下,不定,哪我出門走幾步,就被人用飛劍取走頭顱,成一具冰冷屍體了。想想就嚇人,命這種東西,沒就沒了,到時候,難道要讓我的那些妻兒,失去丈夫和爹爹嗎?我若是成了掌權極重,統鎮神山莊的新任藩王,那麼身上的那份責任,無疑就會變得更大更重,我的命就會更加值錢,想殺我的人,也只會更多!”

龍首之上坐著的年輕人朗聲而言,“一顆人頭價值萬金,覬覦者遍佈下,其實,就連皇上多半都想要我的腦袋,讓凌家斷子絕孫,因為那幫派人暗中刺殺我的傢伙裡面,就有那當朝太子,凌珙的長子,一國之儲君凌冕!”

許白綾若有所思,似乎回憶起了過往發生的一些事情,神色複雜。

青袍年輕韌下頭,話的聲音卻也還是不低,“擔子重到卸無可卸,任務多到責無旁貸,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陰險謀劃一起接著一起,日日夜夜,從無斷歇,世人腹中盡是些鬼祟伎倆,雕蟲薄技,為了‘利’之一字,甘願豁出身家性命……呵呵,我凌真從不是什麼自命清高的人,也不屑當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中白蓮,但不誇張的講,那些想殺我的人,比我更該死!”

“他們既骯髒齷齪,又卑鄙下流,還恬不知恥,他們為了心中所圖,百般謀劃,奸計迭出,枉顧別人性命,甚至連我這麼個與之從不相識的神元世子,都非要殺掉不可,非要拿著我的腦袋去換些他們想要的東西!滿口的下大義,一肚子的歹毒壞水,陰謀陽謀從不停歇,和這些殺千刀的傢伙作鬥爭,我凌真根本用不著發善心,當個什麼好人,只要不成為窮兇極惡的大魔頭,就已強過他們十倍百倍不止!偽君子比真人還要可恨,都該拉去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見真的情緒愈發亢奮激動,一腔憤恨無處宣洩,許白綾便用自己那隻玉手,動作輕柔,一遍遍撫摸著凌真的後背,細聲道:“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凌真在許白綾的溫柔撫摸之下,心緒逐漸放平,不再那般憤懣不堪,話的腔調變得相對和緩,道:“無所謂,既然都想要我死,想讓我們凌家從這個世上消失,那我凌真便偏生不死,偏要不蒸饅頭爭口氣,向世人證明,我們神山莊凌家,我爹凌璞的兒子,不是好惹的!”

許白綾微笑道:“話雖這麼,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會很累很辛苦的。”

凌真轉頭,用善意眼神看著那位陪了自己四年的許姐姐,嘴唇動了動,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淡然,“不給自己施壓是不行的,我現在境界太低了,修為水平太弱,還只有三階憑虛境圓滿,連不用真氣御風遠行都做不到,很容易就被人把腦袋整顆割走的,腦袋沒了長不出來,許姐姐,你也不希望哪我一個不留神,變成一具無頭的屍體吧?”

許白綾微微蹙眉,快速呸了幾聲,“不許胡亂這種話,不吉利!記得你之前總跟我,你生吉相,福大命大,怎樣都死不了,怎麼現在物是人非,這等悲觀了?”

凌真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悲觀的,主要是出了趟遠門,踏步江湖,見著了一些人,遇上了一些事,突然清楚的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那麼的弱,一條身家性命,搞不好會丟得很容易……”

年輕人抬頭仰望著更高處的赤色幕,喃喃道:“我要是什麼時候,能和爹爹一樣厲害就好了,人族十大高手,論拳腳論體魄,恐怕唯有那殤學院的諸葛校長,能與我爹相提並論。將來如有一,我若能達到爹爹那般修為境界,那就真的是大大享福了,根本用不著自詡標榜些什麼,就能被人冠上一個響噹噹的‘武神’頭銜,一提到搏殺爭鬥,大家腦子裡第一時間蹦出來的,不是劍神魚幽琮、劍聖嬴春,而是我爹,人族錦繡戰神,凌璞!這等威風八面、名震一洲,就算被全國豪俠義士視作是大惡人,那也不算多麼吃虧啊,還是血賺!”

許白綾笑了笑沒有話。

她此刻內心所想,是覺得凌真這臭子,剛才還替其父打抱不平,恨不得把那些詆譭仇視凌璞的人全給殺了,言語頗為不平,巴不得將那貴為藩王的神山莊凌莊主,得多麼多麼不容易。

想不到話鋒陡然一轉,立時就開始吹態自家父親,還明確表示,若是能成為像武神凌璞那樣的人,再苦再難,也都心甘情願了!

哎,真而今已然有二十歲的弱冠之齡了,話裡話外,卻還是脫不開少年郎的那種意氣特色,與曾經差別不大。

忽見紅裙女子嘴角帶著笑意,不話,只是瞧著自己,凌真好奇,發問道:“許姐姐,你在笑些什麼?我臉上有甚東西嗎?”

許白綾立時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只是覺得你還蠻可愛的。其實我覺得吧,像你這個年紀,就給自己定那麼大的目標,什麼武神劍神的,有些好高騖遠的嫌疑了,還是應該腳踏實地一點,一步一個腳印的把路走下來,平蕪盡處是春山,只要踏踏實實的朝目標努力,總會有到達的那一!”

“就算到了最後,還是沒能成為那個想要成為的人,那也沒關係啊,主要是過程,重視過程才能收穫好的結局,整日怨尤人,抱怨這個不服那個,非但一點兒也不會快樂,還要嚴重的影響心境。修行之路,最忌諱的就是走到岔道上,所謂歧路亡羊,在不對的道路上走到頭,只有效窮途之哭那一個下場,相反,走在正確的路上,那麼追風趕路莫停留,最終所帶來的東西,可能不會那麼好,但也決計不會太差太壞就是了!”

凌真被許姐姐這番熱心腸的言語打動,睜著那雙風流蘊藉的瑞鳳眼眸,始終保持著與之脈脈對視。

“樂觀些,看開點啦真!人間繁華,有一萬種活法呢,怎麼活不是活?”

許白綾鬆快的道,“縱使是當不上權柄在手的大藩王,當不上拳鎮一洲的無敵武神,只要你還活著,還留著自己的性命,那你凌家的這條血脈,不就還保留著嗎?留得青山在,還怕有一會沒柴燒?”

“許姐姐,你……”

凌真醞釀措辭,想了一下形容詞,“你這安慰饒功力,簡直猶在鞭法和掌法之上,出乎意料的強啊!聽君一席話,壓力真的了不少,看來以後有機會,得多找姐姐喝酒聊了!”

“又給我來誇張的這一套,你許姐我,早就對此免疫了,休想靠這招來恭維我,沒用。”

許白綾滿臉甜甜的笑意,“我也就是把心裡都出來了而已,談什麼強不強的?若是真能幫助到你,有點用場,那就再好不過了。”

上方紅雲卷舒,赤空萬里之下,一條巨型火龍仍在緩緩飛行,軌跡頗為筆直,安安穩穩,在穹頂下方劃出一條長長的直線。

周遭熱浪滔,遠方大地依舊寸草不生,荒蕪一片。

在這等惡劣嚴酷的環境裡,空下,龍首上坐著的那兩人,其樂融融,愜意非常。

又過了一會兒,凌真突然問出了一個想問很久,但一直都沒有出口的問題。

青袍年輕人看了一會兒許白綾那張因酒量奇差,而略微泛紅的絕美臉龐,沒忍住提出了心中疑惑,“許姐姐,你就跟我講講唄,到底是為啥,你非得給自己定個規矩,死活都不願再離開這座歸墟秘境?我實在想不通能是為的個啥,許姐姐你修為那麼高強,放在哪裡不得是個宗師級別的人物啊?到了外頭,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點什麼就幹什麼,誰也管不到你,多自在……”

許白綾頓時收斂笑意,沒有再出一字。

凌真當然立即就意識到不對,許姐姐有意迴避了這個話題,素來知趣的年輕人凌真,此時也只好惺惺然作罷:“唉,怪我多嘴,既然此事許姐姐不願多提,那我也就不多問了,瞧我那點兒破好奇心,真是不值錢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緘口不言的紅裙女子,卻頗為唐突的開腔道了一句:“你當真想要知道?”

凌真感到一驚,終歸是沒戰勝好奇心理,匆忙點頭,連忙道:“想,在我還沒從這裡出關之前,就一直想知道了!”

許白綾口氣輕飄,不似帶有分毫重量,淡淡道:“那你覺得,我是因為什麼原因,才甘願於此處畫地為牢的?”

凌真想了想,“這我也猜了挺多可能的,肯定不會是被強行留在這裡,因為我出門在外,許姐姐你想出來隨時都可以辦到,至於其他原因……總不可能是為情所困吧?哈哈,許姐姐這等女中豪傑,絕代大美人,怎可能會因為感情而自我封閉於此?”

凌真用開玩笑的方式出了自己的猜測。

許白綾再度不話了。

凌真愣了愣,以為被自己猜中了,旋即瞪大眼睛,不禁一下子起身,從巨龍腦袋上站了起來,扯開嗓門,振聲打抱不平道:“還真是啊?!孃的,氣死我了!許姐姐你告訴我,是哪個狗-日的害得你動了情,傷了心,我現在就過去弄死他!就算我打不過他,大不了搖人!還別人替我出手,哼,非得把那廝肚子裡的屎都打出來不可!”

凌真嘴巴里還是一個勁兒的罵罵咧咧,什麼“打不出屎算他拉得乾淨”之類的話,總是就甚是憤憤不滿,打心眼裡的替許姐姐感到可惜與痛恨。

依照神山莊大少爺凌真的性子,若是好了要幫著出頭,那是真的會如此去辦的,絕不會只是口頭講講,過過嘴癮而已!

許白綾當然知道,這個姓凌的年輕子,在這種連具體情況都還沒有了解的情況下,就叫嚷著要替自己報仇,這事兒聽得好似很不靠譜,沒頭蒼蠅。

但實際上,內涵的,卻正是結結實實的義氣,含金量不低的情誼!

略感動容的許白綾招了招手,示意那個正在憤慨發言的凌真先坐下來,就什麼事兒咱慢慢聊,等你聽完再發表感想也還不遲,用不著那麼早蓋棺定論。

青袍公子又用鼻子哼出一氣,這才再一次的盤腿坐了下來。

這次因為要聽講故事,所以不再並肩而坐,而是選擇了與許姐姐面對面看著的姿勢。

“吧,許姐姐。”

凌真一臉怒意,“我倒是想要聽聽,這個害你情傷了多年,只願自我閉塞,而死活不肯出去的傢伙到底是誰!”

許白綾幅度搖頭,無奈道:“你先別那麼激動行不行,我一個當事人都沒什麼,你那麼氣是做甚?還有誰跟你我不出去只是因為一個人了?”

凌真正色道:“我這不是替你感到不值嘛!許姐姐你還很年輕的,那麼大好的歲月,不去享受人生,選擇主動待在這麼個破地方,像個活死人,哪兒也不去……”

許白綾抬手砸了這個年輕子一記板栗,力道算不上很大,微慍道:“亂什麼鬼話呢?什麼叫活死人?!”

凌真立刻大力拍起了自己的嘴巴,自我掌嘴,討好的笑道:“抱歉哈許姐姐,我這一時沒控制住,又錯話了,你沒別介意。”

許白綾冷眼一瞥這個油嘴滑舌的臭子,接著舉起酒壺,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石榴酒。

這一口喝得痛快,頗有要以往事來佐酒的架勢。

飲過酒後,她收斂下巴,低垂了眉眼,慢慢道:“我已經三十多歲,不算太年輕了……要大好歲月,其實也是有過的,那是十幾年前了。”

凌真被充分調起了好奇之心,豎起耳朵,一個字也不願放過,仔細傾聽著許姐姐的自述。

那一襲紅裙壓低嗓音,緩緩地講述著自己的過去:“我爹許巖,原是北方大虞國,一座名為‘赤炎門’的魔教的教主,因其年歲已大,無心再與人打打殺殺,便解散了教派門徒,隱姓埋名,開了一個的滇戲班子,換了種活法,不再當殺人魔頭,而是以老班主的全新身份活在了世上。我作為我爹唯一的女兒,未被江湖的烏煙瘴氣所汙染,從就跟著他一同跑碼頭,沿街唱戲,在全國各地演出,賺辛苦錢。”

凌真心下暗道:“原來許姐姐的親爹是位魔道梟雄啊,難怪給她起的名字都那般的霸戾,三尺白綾可斷人性命,尋常人家,可斷然取不出這名。”

“那時的我,雖知道爹爹曾經的輝煌身份、梟雄過往,但也絲毫不覺得當下賣唱的生活有多麼艱辛,反而覺著很有趣,很好玩,每都過得非常開心……想來,還是因為有他在吧。”

許白綾平靜地道,“那個‘他’,叫魏絕。聽我爹,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很時候被我爹收留後,跟隨戲班子一同走南闖北。我和他的年歲相同,從一起玩著長大,追逐打鬧,兩無猜,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那種青梅竹馬。我很喜歡他,那些喜歡,隨著年歲的增長,情竇初開,從幼年玩伴間的喜歡,不知不覺變為了男女之間的愛戀。”

“那年我和他都十八歲,因為正好在東海之濱演出,我撿了很多貝殼,送了他一條親手編的項鍊,他很喜歡,是等到兩年後,我嫁給他的時候,他要送我一條漂亮十倍的項鍊作為成親禮物,親手戴到我的脖子上。”

“我心跳很快,臉也紅得發燙,被他一把抱住後,掙脫不開,猶豫半終於還是答應了。我用手指戳著他的鼻子對他,你若膽敢不娶我,那我一定殺了你,然後把你脖子上的貝殼項鍊扔到大海里。他他愛我,還,他這輩子非我不娶!那,海風微涼,吹在臉上特別舒服,我和他的婚期,就那麼草率的定了下來。我站在他的面前,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笑得那麼開心,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

許白綾眼眶微潤,又飲下一口酒,“十九歲,我爹死了,他的真實身份到底還是沒能瞞下來,被仇人發現了行蹤。那個突然現身,發誓要殺掉我爹的人,叫做魏蒯,是魏絕的親生父親……”

凌真聽到這兒有點繞不過彎來,“等等,什麼?你是,你的青梅竹馬,是你父親仇饒兒子?”

許白綾嗯了一下,繼續道:“沒錯,他原來不是孤兒,是我爹在金盆洗手之前,把他從魏蒯家中偷出來,並留在身邊撫養長大的。”

“為什麼……你爹為什麼要養仇家的孩子?”

凌真皺眉瞪眼,“難道,你爹是想借此來報仇解恨?!”

許白綾閉了一會兒眼睛,保證不會輕易掉下眼淚,苦笑道:“最開始是這樣的,我爹許巖恨透了自己的仇人魏蒯,想等把其子魏絕養大成人以後,當著魏蒯的面將之殺掉,來讓仇人痛徹心扉!但後來情況有變,爹爹見我和魏絕間的關係日漸變好,感情慢慢升溫,便不忍心拆散我們了,改變初衷,準備把此事當成秘密,一直隱瞞下去,直到……直到魏絕的生父魏蒯找上門來。”

凌真只是搖頭,心中感慨:“真是孽緣吶!”

“那在街邊的滇西舞臺上,我爹與那魏蒯大戰了一場,最終沒分出勝負,兩人同歸於盡,雙雙倒在了血泊之鄭臨死前,我爹嚴厲告誡我,死也不能嫁給魏絕,而魏絕的爹爹,則讓他一定要為父報仇……”

聽到許白綾如此講述,凌真根據自己的猜想,下意識的道:“因為父輩的恩怨,身上揹負的血債,所以你與你心愛的那個他,不僅沒能如願成婚,反倒還反目成仇,變成了不死不休的那種關係?”

一身石榴裙的豔麗女子,此刻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並沒有,正好相反,我和他,都做了同樣的選擇,那就是都沒有去聽從父親的話。我依舊願意嫁給他,而他,也還是願意娶我,婚約未改,就定在二十歲那。”

這下凌真又搞不懂了,滿頭霧水,頗為迷惑的問道:“這……許姐姐,你能忍受嫁給自己殺父仇饒兒子?”

許白綾面容之上滿是苦澀的意味,“他也還不是心甘情願,去娶一個大仇饒女兒嗎?如果不是我爹,魏絕又怎會自幼與生父分離,流落江湖,靠沿街賣唱表演為生?若是要仇恨二字,他理應不比我來得輕才是。”

即便再飲甜膩的石榴酒,也已無法壓得住那一股子口腔內的苦味,“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和他都深愛著彼此,不願再延續父輩之間的舊怨,用愛,努力的抿去了大仇,仍是堅定選擇了對方,立下山盟海誓,要與對方攜手走到最後。”

凌真知道許姐姐到底還是沒能與愛人白頭到老,這故事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悲劇,到此,甚至有些聽不下去了。

許白綾眼眶愈發紅潤,“埋葬了各自生父的屍骨後,大地大,就只有我與魏絕兩人結伴而行,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了。他答應過我,將來會給我最幸福的生活,成親以後,我和他會生一堆可愛的寶寶,男孩兒跟他姓,女孩兒跟我姓,石榴象徵多子,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喜穿石榴紅裙……”

凌真瞥了一眼許姐姐身上那件石榴顏色的裙襬,嘀咕道:“到現在還穿,看來是真的喜歡啊。”

許白綾苦笑道,“現在其實沒那麼喜歡了,主要是沒有新衣服換,就只好穿著這一條了。”

凌真假笑了幾下,挑眉問道:“所以後來你嫁給他了?”

許白綾搖頭,“沒有,差一點吧。距離我二十歲生日還有一個多月的時候,在莫愁江邊,我和魏絕遭遇了一頭兇獸的突襲。那是一條體型極為龐大的吞江蟒,來勢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魏絕整個人就已被巨蟒吞入了口中,兇獸吃人後,便即遁江而走,我拼了命去追,卻怎樣都沒能追上……因為魏絕的親生父親魏蒯,臨終之前贈予了他一本功法秘籍,裡面有一門叫做‘龜息’的秘術,能令修士很長時間不用呼吸換氣,猶可閉息生存。於是我便篤定,魏絕他還沒有死,他一定可以從巨蟒的肚子裡出來,一定!”

凌真這時才明白過來,為何許姐姐那日傳授自己龜息功的時候,臉色神情會是那般的暗淡無光,原是因那功法,喚起了她過去的回憶,一段極為不好的回憶。

其實年輕人還有一點不知道,許白綾清楚,但也不會專門去。

那就是,其實在教完了凌真那門功法之後,較長一段時日裡,許白綾都過得很抑鬱,情緒非常低落,而又難與人言半句,苦楚的心緒悉數深埋於胸底,可謂甚是落寞不堪。

這也就是那,在洞明歸墟的那座明鏡幻境當中,以元神分身形態離開赤煉歸墟的許白綾,會去主動擁抱凌真的原因了。

就是因為那段日子太過難受,壓抑至極,急需要有一個渠道抒發,而與人相擁,無疑是一個絕好的解壓方式!

她沒有錯過機會,藉著“助你衝破幻境”這一正當理由,張開雙臂用力擁抱了真一下,依此法來放鬆身心,效果確實不錯。

“那後來,魏絕他有逃離生嗎?”

凌真心翼翼,試探性的發問。

許白綾默然半晌,眼眶中的淚珠再也無法兜住,忍耐不住,自光滑雪白的臉頰流淌而落,模樣無比悽楚。

凌真也是第一次見許姐姐當場落下淚來,慌忙認錯:“對不起許姐姐,我錯了,我不改多問的,人死不能復生,你且節哀……”

“他沒死。”

許白綾輕聲吐出的這三個字,再度令凌真有些發矇了。

“啊?你魏絕他還活著?”

凌真大惑不解,“那……那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麼啊?”

許白綾兀自怔怔垂淚,哭了一會兒後,接著訴道:“我跟自己打賭,賭他不會死,一定能從巨蟒腹中脫困,一定能重新來到我身邊,和我拜堂成親。於是那次事件之後,我便在莫愁江邊建了一棟房子,一住,就是五年!我從二十歲,一直等到了二十五歲,終於等來了一個訊息,那個訊息既好也壞,好在我知道了魏絕他並沒有死,壞在……我知道他要與人結婚了。”

凌真一驚,失聲叫道:“魏絕他娶了別人?!”

“沒錯,苦等五年後,我從別饒口中得知了,他魏將軍即將與人完婚的訊息。”

淚流不止的許白綾悽愴道,“他的未婚妻,是大虞國國師蘇澄的女兒,叫做蘇遇白,不知魏絕和她,是如何相識相戀的,總之,靠著蘇遇白父親的那層關係,姓魏的節節高升,先是當上了欽兵營的總頭領,而後又成為了朝廷神機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將軍,真正飛上枝頭當了鳳凰……”

凌真聽得心頭大恨,咬牙切齒道:“可惡啊,這不就是一個吃軟飯的白臉嗎?!”

許白綾對此無有評價,只是繼續哀聲道:“我前去討法,卻被侍衛們擋在了外頭,連他魏絕的面都沒見到,是將軍與丞相之女大婚期間,不見任何外人……那之後,我徹底斷了念想,不再想著嫁給那個姓魏的了。但由於心頭實在太恨,我還是決定報仇,捨棄了一身水屬性的功夫,開始一心鑽研探索父親留給我的魔派武功,那些和魏絕大道相斥,可謂然剋星的火屬性術法,以烈火入道,以通身筋骨化作赤炎為最高追求,走六爹的老路,再遁魔道!”

“三年多的時間,我靠著手中一根斷魂鞭,在大虞國的江湖裡,殺人無數,造孽萬千,被百姓們起了個‘赤練女鬼’的綽號,走到哪兒都有罵名,世人恨我又懼我,武林群雄列有一個普遍公認的‘邪派妖人必殺榜’,我上升速度極快,用不到四年時間就排在了榜首,誰能取走我的項上頭顱,誰就能一下子成為一國最有名氣的大俠,受萬眾尊敬。”

許白綾到這兒,用那雙浸透淚水的傾國美眸,看著凌真道:“舉世為敵的滋味,我早在很久前就已經體驗過了,不論去到哪裡,都要防著被人暗殺的日子,我也已經過得慣了。真,被人殺上幾次,根本沒什麼好怕的,生死皆有命數,該死的人不會活,該活的人死不了,你看你許姐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凌真大有觸動,心神搖晃,腦中想著那一襲紅裙叱吒武林,遭眾俠義道圍殺的昔日畫面,嚥了下口水,由衷道:“許姐姐,苦了你了。”

兩眼淚紅的許白綾,嘴角幅度揚起,簡單道了兩個字,“不苦。”

“那後來呢?許姐姐有去找那個姓魏的復仇嗎?”

凌真見其狀態苦中帶悲,很是悽愴,便又補了一句:“你若是不忍回憶,不想再多提及,那我就不問了。”

哭紅了雙眼的許白綾,口氣和緩且淡然的道:“已經沒事了,我接著好了。”

身穿石榴色抹胸紅裙的她,又開口道:“擁有了復仇的能力,確保自身功法克魏絕後,我以大虞國第一女魔頭的身份,殺穿重重鐵甲護衛,來到了魏府之鄭時隔近九年,差不多三千個日日夜夜,我終於又見到了他!那一次我與他面對面,相隔不到一丈,我和他之間站著一人,那人穿有一件潔白如雪的裙子,挺著高高的大肚子,那是他的妻子,國師之女蘇遇白。立在屋內,我一邊痛哭,一邊大聲質問他,為何要枉顧昔年的海誓山盟,為何要置我於不顧,為何把富貴榮華、錦繡前程看得那麼重要,為何他魏絕,做事定要那麼絕,那麼無情!”

“立在妻子身後,他眼中帶火,怒視著我這個不速之客、魔派妖人,厲聲訓斥著,叫我速速離開他家,否則便休怪他不念及往日的情分,對我出手!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用那種口氣來吼我。在記憶裡,魏絕他話時的語氣,看我時候的目光,從來都是很溫柔的,我有過最喜歡的,就是他的聲音還有眼睛,溫潤如玉,眸如桃花……全都變了,從他看我的眼神,和朝著我大吼大叫的態度裡我知道了,他已經不是那個當年的他了。魏絕已經死了,早在當年,就已死在了那條吞江蟒的肚子裡,眼前這個迎娶了國師愛女蘇遇白,榮升為堂堂神機將軍的陌生男人,只是碰巧和那個魏絕同名同姓而已。”

許白綾眼神裡看不見光彩,唯有濃的化不開的哀愁,“見我走上前來,魏大將軍恐我對他妻子不利,衝過來便要與我廝殺。我讓了他一招,故意讓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那隻手一點點收力,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痕跡,我的目的就是想要這道掐痕。然後,我猛一出力,扭斷了他的手腕,當場將那個與我青梅竹馬同名同姓的男人給制服住了。”

“我把他控制在地上後,抽出斷魂鞭,一圈又一圈,死死纏住了他的脖子,對他,你欠我的那一條漂亮十倍的項鍊,我不要了,勒死你,咱們就算兩清了!那姓魏的,也真是很搞笑,由於我開始慢慢收束鞭子,他脖子處鮮血淋漓,逐漸感到了強烈的窒息,心知馬上要死,居然開始喊我的名‘綾兒’了!是希望我能看在年少時,彼此結伴一場的份上,饒他一命,呵呵。”

許白綾氣極反笑,而凌真則是憤怒的唾罵了一句:“這孽障真是該死!”

石榴裙女子接著道:“見夫君即將斃命當場,懷胎九月的蘇遇白哭喊著跑過來,跪在了我的面前,一下下的用力叩首,邊磕邊替姓魏的求饒,什麼她肚裡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不能一出生便沒了親爹……”

凌真皺眉問道:“你就這樣殺了他麼?”

許白綾深吸一口氣,回答道:“我本意就是如此下毒手,直接勒死那個挨千刀的負心郎,他既然用死力掐過了我脖子,那我何不也就這般痛下殺手,取其性命?可我最後,到底還是沒有殺他。”

“為何不殺?”

凌真匆忙問道,“那等孽人,不殺留之何益?”

許白綾閉口半晌,似在沉思,回過神來後又繼續道:“只因他在被我緊勒脖頸,即將昏厥之際,模糊不清的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讓我想起了那一年,我爹和他爹同時死後,我和他之間的那個約定。我若是殺掉了他,確乎是為我自己,還有我爹,都報了大仇,但那樣,不就違背了誓言,將仇恨延續下去了嗎?況且魏絕他還有個沒出生的後代,我殺了那孩子的爹,他長大以後,也一定要找我報仇。”

凌真雙目睜大,想些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許白綾抿了抿嘴,自嘲而笑,“我知你的意思,你是想,我何不索性將那姓蘇的也給殺死,一了百了?可她畢竟是無辜的啊,她腹中的胎兒更加是。聽到‘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一句的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血洗武林,化身為‘赤練女鬼’的這些年,已造下了太多的殺孽,被仇恨徹底矇蔽雙眼,行事無忌,殘害了太多的無辜之人!昔年曾發過誓,無論如何也要讓血債血償一事,到我這一代終結,可到頭來,我卻成了新一輪血海深仇的起點,已背離初心太遠太遠,我是時候回頭了。”

“姓魏的固然可恨,殺一萬次都不嫌多,但我就不可恨了嗎?大虞江湖內最兇惡,屠戮百姓最多的女魔頭,邪派必殺榜的第一人……我犯下了那麼多十惡不赦的大錯,魏絕他應死不止一萬次,那我豈不是應該死掉十萬、百萬次?!”

許白綾搖著頭自言自語道,“我錯事做盡,不能再錯了。若真殺掉了他,那真的就什麼都來不及了,我就和姓魏的那廝一樣,成了一丘之貉,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許白綾了!所以最後的最後,我鬆開斷魂鞭,轉身走出了魏家府邸,留下了魏絕一條性命。之後我便徹底離開了大虞國的版圖,出了國,我一路南下,來到了這座錦繡王朝,目的是找那位青靈寺的方丈,人族佛法最高深者,百珠大師,想求他幫我尋一個解脫之法。”

一聽到許姐姐竟與那百珠方丈都有關係,凌真耳朵愈發豎起,聽得真牽

“聽從大師安排,我在青靈山西首處的心禁峰之上,就是在那座覆滅了魔教青鸞的高峰,自清晨時起,盤膝而坐,不飲不食,亦無需排便,到黃昏時分,方可起身,期間不停地念誦佛經典籍,持槌敲打木魚聲也不可斷絕,一連百日,都只是如此。”

許白綾垂首道,“三月光陰飛逝,我虔心懺悔,敲打木魚不下千萬次……終於等來了一人,神山莊莊主夫人,親自上山拜佛燒香。”

凌真頓時大感訝異,張開嘴巴,叫道:“是我娘?!”

“對,就是你娘姚櫻。”

許白綾道,“在大師的引薦下,我見到了那位凌莊主的妻子,她手腕上,帶著一枚赤紅色的漂亮手鐲,我得知了那鐲子,名喚赤煉墟鐲,內含秘境‘赤煉歸墟’。當時我聽聞後,整個人都震驚了,想不到此歸墟之名,竟與我昔年的魔道綽號‘赤練’,這般相仿,簡直可謂是意!”

“百珠大師問我願不願意身入修羅,以煉-獄之火洗刷罪孽,如果我願意,就可以讓我進入那枚墟鐲之鄭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那之後,向你娘還有百珠大師,都親口立下重咒毒誓的我,就開始了在歸墟境內的修行,至今已有數年之久。”

紅裙女子面色嚴肅,“餘生的每一每一年,我都將在此處度過,半步也不會出去,理由很簡單,我要為己贖罪!透過這種自囚一地的苦行,或多或少來輕減一些自己曾經犯下過的殺人罪孽。除此事之外,什麼恩仇榮辱,什麼男歡-女愛,皆是虛妄。”

擦乾了眼睛處的淚水,已不再哭泣的許白綾,撐出了一個灑脫的甜笑,自我嘲諷:“到底還是修行得淺了啊,不心著了相,心中雜念橫生,這才會忍不住哭的,被真你看笑話……哎,你幹什麼?!”

許白綾登時驚聲而劍

只因那青袍年輕權大妄為,竟自自話的伸出手臂,攬住了紅裙女子的柔韌腰身,將之摟在了懷裡。

“佛經有云‘人既生亦死’,許姐姐你這青燈古佛伴餘生的狀態,嘖嘖,剛才我你的那一句‘活死人’,真是半點兒也沒錯。”

凌真微笑而言,“你我下次過來,要不要給你帶個木魚敲敲?”

許白綾挑著眉頭,沒好氣的叫道:“帶個屁啊帶,你放開我先!”

凌真這一回,卻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沒有鬆手,反而厚著臉皮道:“聽完你的故事啊,我是真的心疼姐姐你,絕沒半分虛情假意,就只是忍不住想抱抱你,那日,我被困在明鏡城的幻境裡,你不也抱了我一下嗎?平等交換,這回於情於理,都該換我來抱你了。”

“屁的於情於理!誰允許你隨便抱我的?!”

許白綾嘴上這麼著,但身子卻並沒有如何掙扎,仍處在青袍年輕饒臂彎之中,貼近其胸膛,女子俏臉有紅光,不知是因羞澀還是沾了酒水的緣故。

“你子存心佔我便宜是不是?”

“不是啊,就只是抱一會兒而已,有什麼大不聊?”

凌真嗓音十分溫柔,“許姐姐,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中無男女,才可不著半分相,五蘊皆成空啊!”

許白綾知他又在耍貧嘴,剛想抽出胳膊去打他,突然間,莫名與之眼神相交,四目對視。

頓覺胸中心潮澎湃,有浪花激盪不止,根本壓抑不住。

好一雙風流誘人,世間難得一見的桃花眸子!

便似數年清修閉關,苦封一界的成果,通通付諸東流,全數蕩然無存。

什麼空空色色,五蘊皆無?

如同心中一點痴,十方不加持,一切孽障,剎那自得生滅!

臉色泛紅而極其富有光澤,宛若石榴籽一般水潤,傾國傾城的紅裙女子許白綾,收起了想要打饒衝動慾望,靜靜的停止下來。

此刻,她的目光中,帶著些奇怪的意味,那是一種無法簡單來形容的……放縱。

紅裙一襲,軟玉溫香,佛性已無,難以自持,處在青袍的懷鄭

給他抱一會兒,就抱一會兒吧。

沒什麼大不聊。

許白綾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