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玉鈐的手也在顫著,手心內已經都是汗水,冰涼的玉鈐傳出陣陣寒意,讓宋歆不禁一個哆嗦。

“原來那深淵、那聲音...都不是夢...”

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所經歷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過去的所有的認識。

更打擊他的,是現代人的優越感瞬間被擊碎。到了這種陌生的環境,他還不如那些髒汙的囚徒更適應。

沒了網路和電腦手機,自以為掌握的知識,也似乎都想不起來了。現在的他,並不比這裡的囚徒們高明多少。

“嘩啦!”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落鎖聲音。將許多囚徒都驚醒過來,他們不約而同看向宋歆。

“宋歆,起來上路了!”

“唉,沒想到,偏偏尋個最陰的時辰送人上路,真夠毒的。”囚徒們看著發呆的宋歆小聲嘀咕道。

“噓,閉嘴!你不要命了!”馬上有人低聲提醒。

但宋歆根本沒聽到這些噓噓索索的議論,此時他的注意力都在這玉鈐上面,想甩也甩不掉,彷彿粘在他手心似的。

緊接著,監房的鎖被人開啟。一個高個子,一個矮胖差官走進來。看著地上少年還在發呆,胖子冷笑了一聲,上來就是一個耳光。

“發什麼呆!給老子起來!”

宋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的驚醒過來,不知所措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卻驚奇的發現,原本在手心的玉鈐,竟然又消失無蹤了。

“他腿都斷了,還怎麼起來,你揹他出去吧。”高個子差官面無表情,似乎是早已經習慣了親手送人上路了。

胖子見到宋歆還是這副模樣,只道他是被嚇懵了。一把揪住宋歆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嘿嘿,臭小子,別怕。”

罵罵咧咧的將宋歆扛在肩上,還故意用肥厚的手掌去捏腿上傷處,宋歆只感到一陣鑽心疼痛,手臂頓時無力,險些暈厥過去。

三人走過監牢漆黑的廊道,矮胖子低聲問道:“老哥,你說這事不會讓宋醜那廝知道吧...?”

高個子差官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是衛家買的生口,宋醜知道了又敢說甚!”

矮胖子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團,帶著笑意說道:“嘿嘿,還是老哥你精明,先從宋醜那收一筆,再從衛家撈上一筆,這主意我可想不出來。”

高個子差官眯縫著小眼睛,一巴掌拍在矮胖子後腦。“我交代過,你見了宋醜該說什麼。你可別給我說漏了,否則我要你好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是是,大哥說的,我都記下,都記下了。我這顆肥頭,還想要多頂幾年呢。”

胖子身後的宋歆被疼的幾乎昏厥,但還是斷斷續續聽到幾個詞,“衛家”,“生口”。

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不敢開口問,這黑燈半夜,若激怒他們,他不敢想象這兩人會怎麼對付自己。

二人將宋歆背到監牢外面的刑場上,那裡卻只有兩個人,一個劊子手模樣。另一個穿著羊皮襖,留著兩撇小鬍子,正和劊子手說著話。

宋歆看著鬼頭刀躺在劊子手的臂彎之內,就像個忠順的小妾。或許片刻後,它就是喝自己血的魔女....

“帶來了?這就是那個要被斬首的囚徒嗎?”劊子手見到兩個差官揹著宋歆出來,便開口問道。

高個子此時早收起了倨傲神色,恭敬一禮道:“正是,這小子宋歆,其父臨陣脫逃,他受了連坐,按律判了斬。”

劊子手點點頭,走上前一步。這時候高個子心領神會,大聲宣佈道:“人犯宋歆,其父臨陣脫逃,按律判斬,立即行刑。”

劊子手嘿嘿一笑,這才將刀按在宋歆脖子上,輕輕一劃。

宋歆緊張極了,死死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要人頭落地的時候,卻只是感覺到脖子上一股冰涼劃過,他驚訝地扭了扭頭,發現腦袋竟然還在。

這時候,劊子手收起刀,對身旁的那個穿羊皮襖的人微微示意,那人笑了一下,走上前。矮胖子見狀,將宋歆翻過來放在地上,讓那人檢視。

那人先掰開宋歆的嘴巴,看了看牙齒。“年紀還算合適,只是腿斷了,還要給他治傷,我看你們要的太多了。”

劊子手有些不悅,爭辯道:“衛管事,這買賣生口的事,萬一讓上面知道,我就要掉腦袋。而且,這小子年紀輕,找個大夫給他隨便接上骨頭,不出三個月就能跑能跳了。”

衛管事哼了一聲,沒有再多說,“要不是現在生口難找,我也犯不著來找你買死囚回去。”

高個子差官滿臉堆笑諂媚道:“衛管事啊,聽說最近衛家買了不少生口,臨近的地方都找不到了。這個價格真的不多,這小子身體不錯的,要不然一番刑罰下來早就死了。話說回來,衛家如此大戶,還在乎這幾個小錢嗎?”

宋歆此時算是明白了,這些狗官差,將自己當做奴隸給賣了。還煞有介事的安排了一場行刑,真是把戲都做了一遍。

在士族家中,比家奴和牲畜地位更低的就是生口,就算是隨便殺了餵狗,也沒人會管。雖然朝廷三令五申,嚴禁買賣生口,可是這政令到了下面,就往往變成一張廢紙了。就算被抓住,也就是罰錢了事。

衛管事拍了拍手上塵土道:“好了,雖然病懨懨的,就這樣吧。反正到了那裡,也活不久。”

劊子手此時才露出笑容來,對著矮胖子吩咐道:“還不快幫衛管事裝車?”

矮胖子應了一聲,高興地背起宋歆就往外面走,衛管事掏了一小包錢扔給他們,帶著宋歆離開。

劊子手對兩個官差吩咐道:“咱們三個可是腦袋別在腰帶上,把戲做足,守口如瓶。”

高個子嘿嘿一笑,從袖裡取出一把香來,點燃後繞著刑場邊走邊機械重複著說:“宋歆,走好嘍。冤有頭債有主,你死不怨我。做鬼了,莫要尋我晦氣,下輩子也別來找我報仇。”這聲音大小,恰好能讓附近的人都聽得清楚分明。

此時還在牢獄裡的囚徒們,聽到這聲音,都默默低了頭下去,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少人都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連個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就死了,還真是冤...”

昏暗的天空下,一輛車子孤零零的在泥濘路面上掙扎著。馬兒撥出的白氣還有車伕不斷揚鞭叱罵,也沒能讓車子稍快半分。這聲音在漆黑無人的原野上十分突兀。

在車裡躺著的宋歆茫然地看著天空,沒有一顆星星,月亮也不知道藏在哪裡,彷彿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連星月都不想看見他。

衛管事正靠著車子打著盹,彷彿是對這種艱困之事習以為常,全無要下車幫忙的意思。終於,在東方現出魚肚白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座小村外面。

一個瘦小的老頭遠遠看見他們,立即迎了上來,

“衛管事,就是這個小子嗎?”

“給他治治傷,好了我會來接他。”

老頭將宋歆背在自己身上,走進一座破屋。

他捏著宋歆的腿,撇了撇嘴,“骨頭斷了有段時日了,可能會跛。”

“隨便接上吧,能走路就行。”

老頭接骨的手法很粗糙,宋歆幾次疼暈了過去。

再次甦醒時,頭頂是已經黴變發黑的茅草屋頂,屋角有一片蜘蛛網,上面沾著許多幹枯的小蟲子,一隻長腿蜘蛛正蹲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等著更多獵物自己鑽進網來。

一陣陣的酥麻感,還伴隨著隱隱疼痛從腿上傳來,他掙扎抬頭一看,自己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木枝固定。還塗上了磨碎的草藥,酥麻感就是草藥的功效。

環顧四周,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屋。角落還有一個豬圈,兩隻肥豬在裡面呼呼大睡。整個屋子都是它們身上的酸臭味,不過這比大牢裡的味道卻好的多了。

“吱呀...”一聲門響,小個子老頭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粟米粥走進來。

“吃吧,長骨頭。”

“謝謝,我這是在哪?請問有牛肉吃嗎?”宋歆隨口問道。

老頭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地說道:“吃牛肉?你的狗頭比耕牛值錢麼?”

宋歆正要抬手接粥,李老頭突然嘿嘿一笑,手中的碗啪嗒一聲砸在了他的腿上。

“啊!”滾燙的粥澆在傷口上,一陣鑽心的疼痛。

“你!?”宋歆憤怒地看著李老頭。

“你一個生口還敢想著吃肉,哼,自己把粥舔了吧。要不是衛管事吩咐過,我才不會伺候你!”李老頭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宋歆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強忍著羞怒,清理自己的傷口。

接下來幾天,宋歆無數次想要找出那塊玉鈐,卻是一無所獲,彷彿它憑空消失了,可是那個聲音,那種墜落深淵的感覺,還有那寂靜中帶的巨大壓迫感,至今都讓他記憶猶新,絕不可能是假的。

“難道是路上遺失了,或是丟在牢裡了嗎?”

奇怪的是,幾天之後,宋歆就已經能夠拄著木拐下地行走,只是有點跛。這期間,雖然李老頭從沒給過他好臉色,但宋歆還是聽到了這裡的基本情況。他逐漸明白了這是什麼時候,東漢建安十一年...

他也不懷疑自己穿越了,這一切都太真實,不由得他不信。不過這個穿越的體驗,可實在不怎麼樣。

不但穿越到了這個瘦小的孩子身上,腿上還有重傷,想逃都不可能。

“可惜沒有個系統...”宋歆這幾天也曾幻想著能像小說主角一樣,得到一個金手指,立即為人生贏家。只可惜,除了這個瘦弱的身子,他什麼都沒得到。

宋歆自嘲笑著搖搖頭,所謂重生就能逆襲,不過是資本編織的幻夢罷了...

幾天後,茅屋的破門再次被人推開,衛管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