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宋醜在昏暗的房間裡地來回踱步,前一陣子在軍中流傳的江陵大戰,其中有一個名字讓他心神不寧。這個名字彷彿是一根刺,每每想到時,就覺得心臟被人刺了一下。

經過多方打聽,他確認了在江陵立功的那個少年,的確是他族兄宋金的兒子。

他以為宋歆已經被斬首,卻想不通這小子怎麼活命的,又怎麼來的襄陽。

不過宋醜也不傻,知道宋歆定然是衝著自己的。

每次想到宋歆,他就不禁想起滿臉血汙的宋金,和他臨死前的詛咒。

他死的時候,雙目圓睜著,那雙目裡的恨意,並沒有隨著他的生命逝去而消失。反而化作一個烙印,燙在宋醜的心口上。

“將來我兒定會為我報仇....”每次想到這句話,宋醜都會渾身打顫,半夜睡覺都會驚醒。

他終於決定先下手為強,尋到了兩個要好的校事,讓他們先將宋歆關進監牢,再找人送毒酒進去。

“也不知道那個姓莫的,辦成了沒有。”宋醜皺著眉,心神更加煩亂。不過他並不知道,莫老大和那兩個校事,已經被秘密看押起來。

“咚咚。”

“進來!”宋醜聽見有人敲門,沒好氣地應道。

門外傳來僕從的聲音,“衛宣大人請都尉過去。”

“這老東西,又有什麼事....”他心中暗罵一句,要不是他那個紈絝兒子,自己哪至於擔驚受怕。

......

衛宣這幾天過的也不安生,先是自己兒子成了瘋傻之人,又不知從哪裡傳出的謠言,說自己包庇東吳奸細。

看見宋醜進來,衛宣立即問道:“最近城中的流言,你可聽到了嗎?”

“小人還不知道,還請大人明示。”

“有謠言說,你和我是孫權的奸細。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

宋醜雖然驚懼,卻還是強自鎮定下來。現在宋歆的事還未解決,又傳出這種謠言,對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大人,這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衛宣眼神複雜地看著宋醜道:“我若知道,要你做什麼。平日裡你不是很精明嗎?怎麼不去查一查!?”

宋醜一臉無奈,心中罵道:“老子也才知道這件事,查個屁啊....”但是他熟練地換上一副愁容道:“大人,如今時局這麼亂,焉能查的到啊。”

衛宣白了他一眼問道:“此事交給你查,限你三日,給我找到造謠之人。”

“小人...領命。”雖然心中老大的不願,又不敢忤逆衛宣的意思。

“這可從何查起啊...”宋醜心緒煩亂走出衛宣家。這時聽見街角有人呼喚他。抬頭一看,是一個獄卒。

獄卒悄悄說道:“都尉,那小子被放了。”

“什麼?怎麼回事?”宋醜大驚,這訊息無異於晴天霹靂,他急忙將獄卒拉倒僻靜處。

“姓莫的失手了,是典校署的人來,將他給放了。”

宋醜只覺得心跳猛然加速,失聲道:“典...典校署!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兩三日前。”

“那小子喝了鴆酒,還沒死?”

獄卒道:“姓莫的手下一個人不慎將酒給打翻了。後來那個小子不知道和那些囚犯說了什麼,他們竟然倒戈將姓莫的給制住了。”。

“現在姓莫的人呢?”

獄卒小心看了看左右,說道:“姓莫的和那兩個校事,都被典校署看押起來,怕是都活不了啦...”

宋醜只感覺身上一軟,幾乎要倒下去。被典校署的人盯上,這比看到鬼還令人膽寒。

打發走了報信的獄卒,宋醜只感覺到渾身癱軟,還有一股莫名恐懼。他覺得似乎周圍的人,都是典校署的密探似的。

突然他的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叫他的名字,宋醜大驚扭頭一看,發現是個陌生人。

“你...你是何人?”

“我是能救你的人,想活命就隨我來吧。”

......

宋歆這天離開典校署的時候,已經日落時分,走到半路,突然聽見林旦大呼喚他的名字。看他的臉上有些緊張神色,不停地左右張望,恐怕是遇到什麼事了。

“怎麼了?”

“公子借一步說話。”

跟著林旦大走到一處破舊小院子裡,一進來就看到七八個人,都是那天被放出來的囚犯。

他們圍著一具屍體,還有個小個子縮在牆角,顯然是嚇壞了。

看到宋歆進來,這些人也只擠出十分不自然的笑容來。

林旦大這才說道:“公子,小人冒昧,只是此事緊急才...”

“地上的屍體怎麼回事?”宋歆直接問道。

“請公子原諒,我等自作主張,引來了禍患...”林旦大突然跪下,“還請公子救救我等...”

宋歆眉頭一皺,問道:“你們做了什麼?”

“我們按照吩咐,出去打聽宋醜的訊息。可是自從聽了公子的遭遇,我們都覺得不能輕易放過那個宋醜,就...就散播他是敵軍奸細的謠言。今天回來時,發現這裡有一具兄弟的屍體”

宋歆輕輕搖頭,並不想責怪他們,因為宋醜的確有可能是敵軍內間。宋歆指著屍體問道:

“何時發現的?”

林旦大低聲道:“就是今天未時,有人扔在這門口的...”

宋歆眉角一跳,未時,那就是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那時候他還在城外準備進城的時候。

“見到人了嗎?”

“那時候這裡只有他一個人,看到屍體嚇得不敢出來檢視。這個死了的,也是我們的兄弟。”說著他指了指牆角那個小個子。

“小人回來一看,覺得這是有人送來的人頭信。”林旦大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人頭信?”

“嗯,公子不知道也不奇怪,人頭信是我們這些人的黑話,就是用死人來警告我們不要亂說亂動。我那幾個兄弟現在都嚇得不敢再出去了。”

宋歆看他們驚恐的樣子,吸了一口氣道:“我看看屍體。”

眾人讓開一條路,宋歆走到屍體邊,蹲下檢視,問道:“他的眼睛和耳朵怎麼回事?”

林旦大說道:“要不是因為眼珠和耳朵沒了,小人也不會看出這是人頭信了。這意思就是讓我們不要亂看,不要亂打聽,不要亂說話...他的舌頭應該也是沒了。”

宋歆掰開死屍的嘴查驗,果然不錯,死屍沒有舌頭。

掃視了一眼這些驚恐之人,宋歆道:“我看他只是想要警告你們,如果要殺你,早就會動手。這個兄弟死的不明不白的,事後給他的父母一些錢財,幫他下葬了吧。”

宋歆掏出一串錢來,林旦大等人都不知道該不該接,一時半推半就說道:“公子,你才給過金子,怎麼...”

“拿著吧,他是為我辦事死的,我也應該做這些的。”

林旦大感動地眼淚流了下來,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沒幾個沒拿他們當人,沒想到宋歆會對他們這麼仗義。

“公子對我們如此仗義,今後林旦大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也要報答。”

“不必了,我猜這件事應該和我最近查的事情有關。”宋歆第一感覺,就是此事和宋醜和衛宣有點關係。

“對了,你們有人聽說過魯雲城麼?”

林旦大等人面面相覷,都是紛紛搖頭,不過那個一直蜷縮在角落發抖的人卻說,“好像在哪聽過...”

眾人馬上看過去,就聽林旦大說道:“在哪見過,快告訴宋公子!”

“很久了,哦,也不算久,大概兩年前...”

宋歆聽了一頭的黑線,兩年前還不算久嗎...

“兩年前在什麼地方?”

“嗯...那時候小人去偷,哦不,是去借點東西,聽見一人提過這個名字。”

宋歆眉頭一皺問道:“什麼人,在什麼地方?”

那個小個子抬著頭,敏思苦想了一番,嗯,“偷的,哦不,借的太多,好像是在城東...他們家有個井,還有顆老槐樹,對了...是的...是槐樹。”

林旦大聽的冒火,走上去踹了一腳,“好好想!想好了再說。”

宋歆道:“不要打他,讓他慢慢想。”說完走到那個小個子面前,“你說城東什麼地方?”

“嗯,那是個大戶,對了,應該是本城的富商。”

林旦大突然脫口而出,“賈家?”

小個子連忙點頭道:“對對,是他們家。”

宋歆問道:“賈家是什麼來頭?”

林旦大道:“哎,這個賈家早已經沒落,家財也讓劉備給捲走,宅子裡住的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

宋歆一想,這種地方絕對是地方奸細藏身的絕佳地點。

“賈家在哪?”

林旦大說道:“就在城東,靠近城門的街上,門口有個望樓,很容易找的。不如,小人和公子同去!”

宋歆立即站起來,“這樣也好,你帶我過去,其他的兄弟就暫時去魏大哥營地,找我表哥宋涯即可。”

眾人都長舒了一口氣,這個人頭信,可讓他們嚇破了膽,巴不得趕緊到城外軍營裡去避一避呢。

仗著對襄陽的熟悉,林旦大帶著宋歆淨走些無人的街巷,連個巡邏計程車兵都沒有遇到。

“公子,你看,前面那座望樓下面,就是賈家的宅院了。”林旦大指了指黑暗中一座若隱若現的望樓。

他們悄悄走到門口的望樓之下,破木門半掩著。裡面傳出一股淡淡的臭味,顯然是流民把裡面當了廁所。

宋歆無奈地搖搖頭,曾經顯赫的大家宅院,如今被流民鳩佔鵲巢,不免唏噓。

林旦大說道:“公子,這裡面都是流民。”

“你在這等著,我上去看看。”

宋歆忍著味道,爬到了樓頂。先是看到了不少的流民在院中走動,地上,廊道里也躺著不少。原本花草繁茂的花園,此時也被人踏的亂七八糟。院子裡都是零零星星的火堆,寂寞而凌亂。

“都是些流民,不好辦了...”宋歆有些失望,準備離開時,突然眼眸一凝,“拓野!?她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