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泉慢慢收回目光,隨即將視線重新投在北溟鵬身上,可也僅僅只是停留了一會,很快他便移開目光,看向北溟鵬身邊站著的一位女子。

印象裡,倒有幾分眼熟,只是讓凌九泉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被凌九泉鋒芒所威懾,那位女子臉色略有緊張,下意識伸出手抓住北溟鵬的衣角,小聲說道「師父,這人就是妖界帝尊麼,看上去好凶的樣子啊。」

凌九泉微微一愣,隨即整個人凌厲的氣勢慢慢散去,帶有幾分驚奇的目光再次看了一眼女子之後,忽而展顏一笑,今天倒是新奇得很,這北溟鵬除了自己來到鴻蒙山,居然還帶了一位弟子。

要知道北溟鵬自步入半神之後,來鴻蒙山的次數不過一手之數,今日無端來此還帶了一位徒弟,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北溟鵬輕輕揉了揉身邊人的腦袋,安慰道「清兒莫怕,有師父在,所謂妖界帝尊再兇也就那樣。」

被北溟鵬帶在身邊的女子正是從滄海修行歸來的汲清,只是眼下對於北溟鵬好生安慰的汲清並沒有聽在耳邊,而是被凌九泉那如沐春風的一笑差點奪去了魂魄。

「哇,這帝尊好好看呀,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好漂亮嘞。」汲清雙目泛光,滿是驚歎。

北溟鵬嘴角一抽,本是揉撫的手勢忽而一個叩響敲在汲清腦袋上,後者一臉吃痛,卻還是不肯移開目光。

凌九泉風情萬種撇了一眼汲清,這一眼,直教她小鹿亂撞,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若說換作別人敢當著凌九泉面如此無禮輕言,怕是連小命都要交代在此,可凌九泉見汲清卻是心裡莫名生出幾分親近,連他自己也有絲絲詫異,好像在汲清的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氣息在吸引自己,這不得不讓凌九泉下意識對汲清表露善意。

「方才片刻一時半會不曾想起,不過這會我倒是有點印象了,這小姑娘應該就是當初在滄海之下的氐人一族吧?」凌九泉抱著饕餮踏行,很快就來到了北溟鵬的前方,此刻朝汲清渾身打量看去,眼中精光閃爍。

對於凌九泉毫不避諱的目光北溟鵬自然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只是一個承載時光半神修為的大妖在自己面前又能如何,何況如今每時每刻他的半神修為都在流失倒退,自己自然懶得和他理會。

汲清紅著臉點了點頭,師父不說話自己可不能沒禮貌,要是讓這位好看的帝尊不高興了,怕是又要變成那個很兇的樣子。

「我叫汲清,剛才我不是故意說帝尊你兇的,只是從前在滄海跟著故淵哥哥見過帝尊一次,可那會距離太遠,我看不太清楚,我還以為妖界的帝尊都是凶神惡煞呢。」汲清壯起膽子抬起頭,臉色認真。

凌九泉眨了眨眼,忽而俯身低頭湊近汲清,在汲清慌亂的眼光中,他翹起嘴角,一絲餘熱的氣溫打在汲清的臉頰上,笑道「我叫凌九泉,一點也不兇,這北山經妖界之地可是很多人都喜歡我哦。」

一旁,北溟鵬剛欲還以顏色不讓這厚顏無恥之人趁機蠱惑汲清時,凌九泉已經退居鴻蒙山頂。

汲清臉頰通紅,這位帝尊好像真的一點也不兇呀。

「凌九泉,這鴻蒙洗禮你已傳承四次,不過依我看來這第五次怕是你很難稱心如願了,你想成神註定要半路夭折,你覺得你還有機會麼?」北溟鵬居高臨下,目不斜視冷冷說道。

聽聞此話,凌九泉之前還抱有僥倖的念頭終是被否定了開去,看來北溟鵬是知曉自己的半神修為來自時光。

「有沒有機會與你何干,難不成你是覺得我成不了神所以來鴻蒙山看看熱鬧,還是說你也對鴻蒙山之主有興趣了?」

北溟鵬眯起眼睛,此刻他身居高位,一頭淡粉色長絲在清風下飛揚漂浮,仿若天人。

中,饕餮已經是做好搏命的準備,儘管自己失去一魂兩魄,可若是北溟鵬趁虛而入,自己斷然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你說的這些我沒什麼興趣,來此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你意下如何?」北溟鵬語氣平淡,不像是在商量,更多是在命令一般。

聽得此話,凌九泉緩緩皺起眉頭,當初在滄海自己將海水攪得天翻地覆,甚至動用九幽地心之火把滄海大水焚燒殆盡,那時北溟鵬可是動了真怒,若不是段念塵以一己之力鎮壓滄海地殼,怕是那會北溟鵬就真要借用滄海天道之力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有什麼條件?」凌九泉知道北溟鵬不是空穴來風,他若真要幫助自己成神,那麼一定會有他的條件,而且這個條件說不定很高。

北溟鵬一步並行,好似鴻蒙山的禁制對他沒有任何影響,隨著空間波紋的浮動,等到他再次出現身影之際,已經是帶著汲清站在了鴻蒙山巔,和凌九泉並肩齊立。

「前不久歸墟止境有***跡象,就連段念塵帶來的那塊鴻蒙劍碑都無端破裂,至於鴻蒙山這邊想必你也察覺到某些異常,你覺得憑你和饕餮聯手就能迫使鴻蒙山降下紫電神雷給你傳承洗禮麼?難道你當真認為鴻蒙山的祖力是你我可以撼動威脅的?」北溟鵬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反而有意引導某些事情真相。

凌九泉不置可否,只是昂首看向天際,那裡常年籠罩的陰雲裡依稀可見有幾分紫氣東來之色,可不知為何,那些一閃而過的紫氣隱約間慢慢變得淡薄起來,好像再也沒了古時的濃郁磅礴。

「除了天池內的紫氣變化外,鴻蒙山上的這塊劍碑也同樣如此,當初我還以為是段念塵兵解後引發的連鎖反應,看來事出有因,許是其它某種緣由。」凌九泉淡漠說道。

北溟鵬搖了搖頭,道「至上古洪荒之際開始,這兩塊鴻蒙劍碑就已經存在山海之中,本來這兩塊都是在鴻蒙山上,後因第一次天劫禍亂,在數萬年前地殼尚未變動之際,玄冥星雲陣藏身在今時之地的弱水之濱下,而也就是在早期洪荒時代,那群化外天魔透過星際傳送陣法來到我們的山海寰宇,目的就是為了竊取我們這顆星球的資源,好在有先輩們前赴後繼的捨生取義下,方才將那群化外天魔攔在天外天,使得我們賴以生存的山海五經並未遭受重創。」

凌九泉撇了一眼北溟鵬,不知他好端端的說這些作甚,可礙於他之前的承諾,當下亦是附和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一點我以前也聽琉璃說起過,第一次天劫本是在靠近歸墟止境的深海之地,後創世神帝俊知曉事態嚴重,一旦歸墟遭受***,怕是整個山海五經都要被其塌陷引入,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帝俊用無上神通,斗轉星移之法將戰場牽引至天外天。」

北溟鵬臉色多了一絲蒼白,好似對於第一次天劫來說,他有幾分親眼目睹的跡象。

「即便如此,歸墟之地仍是不可避免遭受到了一些根基裂痕,其中有多恐怖我就不與你細說,只是那一會古時眾神都去往了天外天,關於歸墟變動,因發生在深海地底,鮮有人知其中的驚天動地。」

凌九泉忽而轉過身,眉頭越發緊蹙,不解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北溟鵬見凌九泉認真起來,此刻亦是和他四目相對,直言說道「平復歸墟止境的暴亂正是鴻蒙山上的劍碑,當年我受鴻蒙山旨意將其中一塊鴻蒙劍碑帶走,目的就是將這塊劍碑擱置在歸墟止境之中,如此才將歸墟躁動徹底解決。只是另我倍感驚奇的是想不到在鴻蒙劍碑中居然誕生出了一位絕世強者,此人正是段念塵。」

聞言,凌九泉和饕餮皆是一愣,早前雖然有聽聞段念塵此人的來歷,可傳說紛紜,只知道他是一把作為天地樞紐的關鍵存在,卻不知道他來自鴻蒙劍碑當中。

「段念塵至歸墟止境而來,還將那塊鴻蒙劍碑帶了出來,說是歸墟的結界已經被他修復完善,劍碑暫且擱置在九重海內,之後發生的一切想必你們也都知曉,不過這一次劍碑的破裂毫無徵兆,是在段念塵兵解之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發生,由此可見,看來當初在長留山下的扶桑樹底,帝俊所言,怕是就要成真了。」

凌九泉瞬間瞭然,盯著北溟鵬的目光也漸漸犀利了起來。

「天劫降至,以山海之中現有的幾位神明怕是很難應付即將到來的天劫,你想助我成神,可是想讓我做那替死鬼?」

北溟鵬沒有說話,他移開視線,隨即看向鴻蒙山雲際之上的天池,喃喃說道「當年我本欲去往天外天和諸位古神一同血戰沙場,可鴻蒙山旨意不可違,更是為了整個山海蒼生的安危,我只得苟且偷生帶著劍碑一直藏身在滄海之中,若不能平息內亂,怕是不等那群化外天魔佔據我們的家園,我們自己都要被歸墟的塌陷盡數深陷黑洞之中,屆時,這個宇宙蒼穹,焉能有我們的存在?」

凌九泉臉色不屑,似乎北溟鵬此話話語並不能打動自己。

「你會這樣說我並不意外,畢竟天劫已經是迫在眉睫,往壞處想,說不定就在這近幾十年內,我讓你成為真神,自然是要首當其衝,一旦化外天魔來犯,奮然而往,至於生死,早已不是你我可以在乎的東西。」

「我知道很難說服與你,只是輪迴和時光作為天地初開下的自然法則,也僅僅只是天道規則下的一種規章制度而已,非人非神,左右不了什麼。一旦山海五經塌陷,星球隕落,他們無非也就隨著其一道消失,可若干年後,宇宙自我再生,在其它地方還會有新的天道制度,也還會有新的輪迴和時光,所以除了他們之外,我們不能放棄我們自己。」北溟鵬斬釘截鐵說道。

凌九泉懷中,饕餮微微使勁抓了抓凌九泉衣領,忽而想說些什麼。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萬物蒼生與我何干,山海破滅憑什麼找我?這個世道本就泥濘不堪,毀了就毀了,依我看來,活著也是遭罪受,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凌九泉灑脫笑道。

一旁汲清聽急了眼,她雖不懂其中的曲折離奇,可聽自己師父說了這麼多,也能察覺到這次天劫的厲害,一旦化外天魔來襲,萬一真出了什麼事,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難道這世間就沒有帝尊你在乎的人或事了麼?你都是妖界帝尊了,一定有很厲害的本事吧,若是你心無牽掛倒也無所謂,可我不信你就沒有值得留戀的人了,你想想看,要是最後因為你的放任不管,你在乎的人也無辜死在了這場天劫裡,難不成帝尊你要讓自己後悔?」汲清據理力爭說道。

後悔?凌九泉神情恍惚,這一刻,他莫名握緊拳頭,心中忽然多了幾分戾氣。

「沒有在乎的人,有也已經死了。」

懷中,饕餮仰望凌九泉壓抑的面容,心中兀然升起一種心酸。

汲清微微張嘴,正想再說些什麼時,北溟鵬輕輕搖了搖她的手,示意汲清無需多言。

「當年非我不願成為鴻蒙山的主人,只是我合道滄海,又因鴻蒙劍碑一事一直不願捨棄心中執念,我親眼目睹歸墟的恐怖和重要,自然不敢有所僥倖的念頭,我成不了真神,是因為我合道滄海之際就將餘生所有的希冀寄託在滄海萬物之中,對我來說,我雖顧不及山海大地,可滄海於我而言,是我親手從水深火熱之中挖掘培養而成,我放不下,也割捨不了。」

「萬物終有一死,即便是神也有走到盡頭的一天,可生命往復,迴圈不息,我不在了還會有後人站起,如汲清他們這樣的年輕人,終將代替我們走向更遠更高的地方,我相信這也是當年帝俊為何願意犧牲自我,護佑我山海千萬年的文明傳承,亦是告誡我們倘

若外敵來犯時,我等需放下種族矛盾,同仇敵愾,抵禦外侵,揚我華夏之強,捍我山海之威,壯我烈士之魂,此間無關自我,而僅僅是因為我們來自這裡。」

「洛城東願不願意看他自己,不過我相信只要長留尚在西山經,那麼他斷然不會袖手旁觀,至於其他人我相信他們也有自己的追求和信念所在,你凌九泉不論是豁達縱情還是無所畏懼都好,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就在北溟鵬吐露一切心扉之際,一道金光在山巔閃過,汲清和饕餮忽然發現自己明明還身處在鴻蒙山上,可週圍卻不見了北溟鵬和凌九泉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幻聽一般,竟是在天地之中響起一道鐘聲,鐘聲亙古久遠,透露出一股莽荒的氣息,久久徘徊,響徹山海。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我山海國土,犯我山河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