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魂被灼燒,一遍遍,想要再次回去一下,哪怕知道自己回去了也再見不到家人,無法安葬他們。

可他除了一次次撲進去,還能做什麼呢?

轉眼看到離開的離子安,季常撕心裂肺:“離子安……你回來,你回來!”

回來把他父母的屍身安葬好吧……回來讓他的弟弟妹妹有安身之處吧……

他求他了,求他了……

季常跌倒在地上,淚水已經流乾。

昔日位高權重、俊秀儒雅,如今如喪家犬一般趴在地上,嘶吼哭求。

離子安已經走遠,留下大火燃燒的季府,以及埋在地下根深蒂固的鎮魂柱。

鎮魂柱將季家方圓十里都鎮住,季家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切都已經燒成了灰燼才漸漸熄滅。

另一場火卻在鎮魂柱的鎮壓下,持續的燒了十年。

季常在這場大火中燒了十年,日夜經受悲楚,從妹妹滾落下的那顆頭顱開始,到季家大火燃燒中結束,還未從烈火灼燒中回魂,就再次經歷家人被斬殺的悲痛絕望。

日夜不停,終於到他化成惡鬼,一切都平靜下來時季府早已不復往日,斷壁殘垣只殘餘了當初燒過的痕跡,雜草瘋長,家人的屍身灰燼早已成了這些草木的營養泥。

他終於得以離開……這次,真魂柱都攔不住他了。

離府,燈籠高掛,離子安的第九個孩子出世,滿門上下喜氣洋洋。

離子安已經沒有了十年前的年壯朝氣,坐在上首主位,他的父親——季常的恩師則是坐在另一邊,滿眼笑意的看著底下兒孫滿堂。

正在這時候,一個黑衣衛急忙進來,趕到離子安身邊低聲道:“大人,不好了……”

離子安笑意微斂,出了廳堂後皺眉問道:“怎麼了?”

黑衣衛道:“大人,鎮魂柱開裂了……”

離子安臉色一變。

他匆忙跟著黑衣衛前去檢視,結果發現鎮魂柱真的裂開了。

八十一根鎮魂柱,無一例外的全部碎裂!

挖出來的時候一點完整的柱身都沒有維持,徹底崩壞。

“大人……興許是前些日子旱澇齊發,鎮魂柱太過乾裂又被雨水泡發,才會崩壞……”

不久前一場大旱侵襲皇城,皇城周圍十八城全都遭受旱災。

他作為現在的太宰,以及接替了季常的國師堂,還親自起神壇求雨了。

國師堂設立在朝堂之外,已經不屬於官朝,卻是很重要的存在。

以前季常能做的,離子安覺得自己也能做,所以後來一場罕見大雨降臨時,百姓的歡呼差點讓他迷失自己,自滿一度達到頂峰。

這場他求來的雨下了半個月,將皇城都泡了大半,不過這幾日隨著他小兒子的出生,久違的太陽也出現了。

晴空下的烈日讓人安心,帝王大喜,說是他小兒子乃祥瑞降世,便給離府重重賞賜。

“也許吧!”離子安收回心底的不安,再看頭上掛著的大太陽,更安心了一些。

十年了,要死早也該死了,哪怕當年季常的魂魄僥倖逃脫,這麼大的太陽他也沒辦法出現不是麼。

再者,這十年期間,他整個離府也做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各種辟邪風水、瑞獸、符籙、請神……

季常就算真的來了,也走不進離府。

“回去吧!”離子安一甩衣袖,回去繼續喜樂。

盛宴到了深夜才結束,離子安喝了些酒,不過還是很清醒,這些是他保持多年的習慣,不會輕易喝醉失態。

他挑燈夜讀,還在苦心鑽研季常留下的《神述》。

十年來,他做最多的就是研究如何通神、成神,怎麼長生不死,盛世永傳……

“離子安!”忽然一聲叫喚從門外傳來。

離子安皺眉,全府上下誰這麼大膽,竟然直呼他名字?

他不悅的起身出去,開啟了門。

一陣清風襲來,門外什麼都沒有,只有喜慶的紅燈籠掛在廊下,一隻狸花貓蹲坐在花園灌木下,舔著貓爪,喵的叫了一聲。

恍惚間這貓叫聽著竟有點像‘離子安’三字。

離子安皺眉,不過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四好,過來。”離子安對貓招手。

貓卻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片刻,旋即像炸毛了一般嗖一聲跑了。

離子安搖頭:“小東西!”

他轉身回去,然而一抬頭,卻見一人坐在他案前,正翻看著桌面上的《神述》!

那人一身白袍,墨髮散落披肩,一雙眉眼如璀璨星辰,臉色卻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唯獨朱唇紅得刺眼。

這張臉他無比熟悉,原本早已隨著時間消失在記憶裡,現在倏然清晰。

“季……季常!”

離子安瞳孔一縮,失態的後退一步,嘭一聲撞在了門板上。

他……他不是應該早已魂飛魄散才對嗎……怎麼還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