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躲就是大半天,老爺子這回是真氣狠了,連元寶走了他都不肯出來送送。

小不點委屈巴巴蹲在門口說了半天好話,裡面卻都是一聲兒沒有。

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了。

等會兒天徹底黑下來以後,下山的路就更難走了。

元寶這才不得不站起身,又悶悶的對門內道:“獅虎你別生氣了,咱們山上的雞腿都被我吃完了……等我下山回家吃飽了就回來,行不行?”

“……”

裡面還是一點回音都沒有。

蘇俊亭在一旁聽見這句話,都有點哭笑不得。

“玉玄子道長,感念您之前對元寶的照顧,家父叫晚輩給您道謝,也請您如若有空可以隨時去家中作客。”

話說的極其漂亮。

加上來之前蘇文林的確是備了不少大禮叫兒子一併帶到了西雲觀中。

再有不久便是除夕,山上光禿禿的沒什麼東西,蘇家手筆很大,給玉玄子道長備了許多年禮。

“……”

屋內還是沒有迴音。

看這架勢,這老頭今天是絕不肯多說一句話了。

元寶悶悶的垂著頭,轉過身對蘇俊亭道:“大哥哥,我們走吧,過些日子元寶再回來來看獅虎。”

看起來也只能這樣。

蘇俊亭彎下腰,將小不點抱了起來。

兄妹倆隔著一扇門給門內獨自生悶氣的老頭行了一禮,轉身下山了。

聽到門外徹底沒了聲音,禪房的門嘎吱一聲被從裡面開啟。

玉玄子探出個頭,發現門外人確實已經走光,內心難免更難受了。

“真是白養了!!小白眼狼!!虧得為師還給她疊元寶!!”

那三車金元寶還都放在西雲觀裡,就等著上元節那天一併燒了送給黑白無常。

但現在氣的玉玄子根本不想等了,恨不得當下直接燒成灰算了,管他什麼無常的呢!!

“道長!”腦袋裡火光四射,突然被一道聲音打破。

玉玄子回神一瞧,發現一個身形高大,但眼神怯怯的“熊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顫抖著的熊爪子裡握著一大沓符紙,看見玉玄子出來,一股腦都塞進了他懷裡,道:“這些、這些都是元寶道長叫我給您的!”

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山上的山精野怪們都是小元寶的朋友,但對上玉玄子,大家到底還是有些害怕的。

玉玄子看著懷裡被熊妖塞進來的一大把符紙,心裡一時間又舒坦些了。

這麼老些符,不知道那丫頭又是畫了幾天才準備好的。

嗐!這小不點,慣會用這些小辦法哄自己!

他捋了捋鬍子,壓下鬍子都藏不住的笑意,將符紙收好,再次回了禪房之內。

——

下山的路上,元寶知道了為什麼二哥哥蘇俊業沒有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接自己回家的原因了。

“是那位鄧鳴爺爺仙逝了對嗎?”元寶歪著小腦袋問大哥哥。

蘇俊亭惋惜的點點頭:“是,就在前日,你二哥哥正準備上山接你,便得了訊息,說是鄧指揮使已經西去了,沒想到啊,平日看著那麼硬朗一個人,唉……”

雖說平日很是嫌棄這個只會舞刀弄棒的弟弟,但蘇俊亭對南城指揮使鄧鳴鄧大人卻很是敬佩。

明明是那樣有才幹的一個人,卻能不看重金錢,不注重權力,只是為了情之一字,然後一直留在東旗鎮這麼個小地方。

這讓蘇俊亭這個從小眼睛就長在錢眼兒裡的財迷不得不心生敬意。

可這事兒在元寶聽來倒是不稀奇。

因為上次看見鄧鳴的時候,她便已經知道,這位鄧爺爺已經到了壽盡之時,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鄧指揮使今日出殯,你二哥哥自請去扶棺了,所以才叫我上山去接你的。”

蘇俊亭解釋道。

元寶點點頭,復又朝西面看了一眼,天際一片烏雲,似是要下雨的樣子。

“大哥哥,送元寶也去瞧瞧吧,元寶也要送鄧爺爺一程。”

南城指揮使在東旗鎮其實已經算是個不小的官職。

但鄧鳴的喪禮卻並不怎麼氣派。

他是兩日前突然暴斃而亡的,沒有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但作為鄧鳴最看重的徒弟,蘇俊業還是一力攬下了為他操辦喪禮的事情。

原是想大操大辦一下的,畢竟師傅苦了一輩子,如今走了,好歹是要風光一些吧。

可就在蘇俊業想要聯絡白事喪儀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來前些日子,有一次二人聊天,說到身後事的時候,鄧鳴就曾經說過,若是自己百年以後,最好就是一捧土埋了,千萬別辦的太大。

“我是個最喜靜的,生前生後最好都靜悄悄的,哈哈哈哈。”

蘇俊業還記得鄧鳴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認真的光芒。

尊重老爺子的心願,這喪禮就並沒有辦的多大,只是叫了一些鄧鳴生前的故友,也包括一些在兵馬司的下屬,以及一些與鄧鳴多有往來的南城商戶掌櫃。

鄧鳴一生沒有子女,送走父母,又送走老妻。

如今自己離開,身後竟一個親人都沒有。

蘇俊業感念老爺子生前照拂,自願認了乾爹,替鄧鳴摔盆舉幡。

眾人都說鄧鳴有福,百年之後也有這樣有情有義的孩子送終。

“師傅……您怎麼說走就走了……!!”

鄧鳴宅子不大,靈堂就擺在院子當中,蘇俊業正跪在靈前燒紙,突然就聽到如此聲嘶力竭的哭喪之聲。

回頭一看,發現此刻跪在地上的正是前幾日當著自己和鄧鳴面兒說二人私相授受的王超。

那天的事情除了自己和鄧鳴之外沒有別人知道,眾人見此景,還讚歎王超也是個有情有義的。

只有蘇俊業想到他當日的嘴臉,心裡一陣犯惡心。

能那樣惡意揣測別人的人,他不相信會這麼快就改。

不出所料,王超哭著哭著,突然眼神定在了蘇俊業身上,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兒,抬手指向了他,憤恨的吼道:“是他,是他用邪術害死我師傅的!就是他!為了當上南城兵馬司,用邪術害我師傅命的!!”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搞得有些發懵。

正此時,人群中站出一個身穿法袍的男子。

他篤定的看向蘇俊業,沉聲道:“是,這位公子身上有惡靈,以食人魂魄為生,貧僧今日便是為取這惡靈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