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譁的大堂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被許氏這番話驚呆了。

自承通姦,卻又主動求死?

高務實的目光也有些複雜,看著跪在面前的許氏,嘆了口氣,道:“方才岑判官說你必不可能如此。”說罷,朝岑凌看了一眼。

岑凌面色有些呆滯,似乎還在震驚和絕望中不肯醒來。

許氏低著頭,沒人能瞧見她的面色如何,只能聽見她在沉默過後的問話:“高巡按,賤婦聽說你是大明最有學問的人,賤婦想問你一件事。”

“不敢當。”高務實道:“你有何事要問?”

許氏依舊低著頭,問道:“黃瑪身為土目,與土司之妾私通,其罪可足論死?”

高務實道:“周時,通姦者處以宮刑;秦時,通姦論死;漢時寬律,通姦或免職,或徒三年;唐時又輕,徒一年半;宋時更輕,可減至杖刑;元時只論女子之罪;而我朝律令完備,於此有多種情由,不可一概而論。”

許氏問道:“其以賤婦之夫君生死相威脅,其罪如何?”

高務實心中一動,轉頭看了黃瑪一眼,只見那黃瑪目光陰冷,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目光中隱含殺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但高務實仍然點頭道:“若其罪已遂,論絞;若未遂,杖一百,流三千里。不過,此人若果如此,乃是以下犯上,可罪加一等。”

許氏聽完,俯首連磕了三個頭,終於哭出聲道:“若是如此,賤婦死而無憾。”

高務實正要說話,那邊黃瑪忽然仰天大笑,眾人齊齊向他望去,歸順州土知州岑瑾更是冷笑:“黃瑪,你死到臨頭,居然還笑得出來,果然沒心沒肺之極。”

誰料黃瑪只是衝他冷笑一聲,根本懶得理會,反而微微抬起下巴,對高務實道:“看來按臺今日是想來我凌雲城做一次青天大老爺了?”

高務實淡淡地道:“國朝有制,巡按御史按臨所至,須得要揚善類,翦豪蠹,正風俗,振綱紀,若這便是你所說的做青天大老爺,那麼本按確將如此。”

“就怕你想做卻做不了!”黃瑪面色一獰,冷笑道:“你雖然排場夠大,吃個飯也要帶上幾十個家丁來護衛著,可那又如何?幾十人算什麼,此處乃是凌雲城,是老子的地盤,你在凌雲城中想要治我的罪?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高務實笑了笑,問道:“你待如何?”

黃瑪拿起桌上一個空酒罈子猛地往外一扔,“啪”地摔了個稀爛,獰聲冷笑道:“我待如何?哈哈,我待如何?高務實,你若想要活命,便讓許娘子過來,老子要當著你們這些人的面,讓你們知道老子是怎麼做的……哈,我待如何?”

眾土司一陣大譁,但這次卻沒有人開罵了——黃瑪說得很清楚,這裡是他的地盤。

隨著他剛才扔出去的酒罈摔碎,已經有大批狼兵突然出現在大堂之外,從州衙外湧了進來,將高務實家丁護衛著的正堂包圍得嚴嚴實實。

高務實目光一凝,深吸一口氣,語氣卻也冷了下來,道:“我若不答應呢?”

黃瑪冷笑道:“老子會讓你看一場活春宮,然後再將你的人頭送回桂林。我凌雲城天下奇險,你漢人大軍再多,又能奈我何?”

堂中一干土司也沒料到這點事居然鬧成這樣,一個個噤若寒蟬,都怕惹禍上身,再不敢輕易開口了。

岑凌大怒,憤而起身,指著黃瑪道:“黃瑪,你這背主之奴!我岑凌今天偏就不信,這凌雲城中個個都是你的黨羽,竟無一個忠義之人了!”

高璋見高務實沒有其他指示,一揮手,喝道:“列陣,守住大門!”門外的高家家丁早已把火槍裝彈,此刻一聽高璋之令,立刻行動起來,在正堂門口列隊兩行,一行站,一行半蹲,舉槍守衛正門。

高璋自己則帶著兩人一步步朝黃瑪而去,顯然應該是打算擒賊先擒王了。

誰知黃瑪冷笑道:“高務實,你若再不叫停,老子立刻下令強攻,就算一命換一命,以你的出身,老子可不虧本。”

高璋聽了,果然不敢再向前,轉頭朝高務實望去。

高務實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猶豫起來,想了想,才問道:“黃瑪,本按還有個問題要問,問完之後才能決定。”

黃瑪冷笑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不過也罷,你到底是個什麼狀元出身,老子看在這點上給你個面子,有話便說,有屁就放。”

高務實彷彿更加猶豫了,又沉吟了一陣,才問道:“岑紹勳現在可還活著?”

黃瑪哈哈一笑,嘲諷道:“老子瞧你左思右想老半天,還以為你有什麼高論,鬧了半天就問這麼一句蠢話?你剛才莫非沒聽到岑凌這小子所說的話?老子若殺了岑紹勳,許娘子豈不是也得死?那老子還忙乎個什麼勁?就你這蠢材,居然也能考到狀元,看來你們漢人讀的書也沒什麼用處。”

高務實彷彿反應遲鈍,聽了這番話居然還愣了一會兒,這才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

然而他還沒說下文,便看見州衙之外忽然冒出一道沖天炮式的火光,從地下升空,到了天上則忽然炸開,冒出無數點紅色的火光。

高務實鬆了口氣,露出笑容來:“黃瑪,你已經錯過機會了。”

黃瑪心中有些不安,但他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是實在沒有不安的必要。就算剛才外頭的煙火是高務實帶來的其他家丁所放,那又如何呢?

高務實的家丁就三百人,即便他們火器不炸膛,可人數擺在這裡,能有多大的作為?而岑凌之前帶來的差不多三百人,則早在進城之前就被要求不得入城,現在還呆在城外玩泥巴呢。

想到這裡,黃瑪不禁哈哈大笑,朝高務實道:“你這莫非就是那個虛張聲勢之計麼?哼,老子看你真是讀書讀傻了。”

高務實也笑了笑,道:“你想同歸於盡,只怕沒那麼容易。你以為這城中的土目狼兵真的都是跟你一條心的麼?本按不妨告訴你,除了你黃家自己的那一千多狼兵之外,其餘幾位土目恐怕並不打算跟你一道……諸位,本按說得對麼?”

黃瑪面色一變,轉身朝其餘幾位泗城土目望去,只見幾人對視一眼,有三人果斷走去了另一邊,居然是和岑凌站在一塊兒。

另外四人的面色頓時有些驚惶起來,猶豫了一下,其中一人暗暗一咬牙,也跟了過去,和那三人一樣站到岑凌身邊。

黃瑪面色大變,心知若再不阻止,剩下三人只怕也要重新站隊了,忽然高聲喊道:“給老子殺進……”

在場所有人人都是心中一緊,高務實暗道:媽的要壞,這廝倒是果斷得很,只怕還是得打上一場,希望戚繼光說的話不只是安慰我,要不然今天說不定連自己都要搭進去了。

就在此時,一直跪在地上的許氏忽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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