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在推論這塊一貫是又快又準的,但在場其他人的政治敏銳性相比他而言就要遜色一些了,雖然大家都想到了弒君這一“管”,卻沒來得及推演其步驟。

近段時間以來頗有進步的高務正驚得“啊”了一聲,慌忙道:“這群龜孫,難不成真敢弒君?這可萬萬不能讓他們成了事啊!”

高務若也知道自家兄長在朝中的威勢雖盛,但根基算起來至少有一半來自於聖卷,要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那可真是大事不妙,因此也忙道:“如此來說,兄長恐怕要馬上提醒皇上,以備不測。”

“六爺、七爺,且莫著急。”高陌這個提出“三管齊下”可能的老僕反倒冷靜不少,勸道:“此事畢竟還只是推斷,別說那些人並不一定已經動手,就算有所佈置,也未必是現如今就能查得出來的。

若是老爺現在便向皇上示警,一來若查無實證,反而可能打草驚蛇,二來若真個查實,恐怕反要面對皇上的疑心……”

高杞也立刻道:“十一叔,十二叔,侄兒也認為此時還不忙著先警示皇上,至少也該咱們先把情況摸清,這才好確定接下來該做哪些事加以應對。”

高陌和高杞兩人在這裡的稱呼可能有點混亂,需要說明一下。

高陌是高家六房的老僕,因此他在稱呼高務正、高務若時是按照六房的排序。六房是高家人丁最為興旺的一房,不算高務實的妹妹們,他們兄弟之間的排序是這樣的:

高務實、高務觀、高務勤、高務儉、高務忠、高務正、高務若,一共七位。這其中高務觀說起來並不應該參加排序,因為他已經過繼給了高拱,應該算三房繼嗣子。

不過,畢竟現在六房已經是高家事實上的“核心集團”了,整個高氏家族的榮辱興亡全看高務實一人,所以六房兄弟們雖然在禮法上把高務觀當做三伯嗣子,但平日裡仍然叫他二兄、二哥,於是下人們自然也就跟著改口。

但是,高家不止有一個六房,前面五房也都是“新鄭高氏”的嫡流,不能不算啊。所以如果算上堂兄弟們,稱呼方面就有些混亂了,需要按照當時的場合、語境來判斷。

比如說剛才提到的排序就是單指六房之內,而加上其餘各房就會變成另一個排序:

高務滋、高孟男、高淑男(早逝,但入了族譜)、高國彥、高務本、高務實、高務觀、高務勤、高務儉、高務忠、高務正、高務若。

按照這個排序,他們的晚輩們——比如剛才的高杞,就應該稱呼高務實為六叔,高務實的弟弟們也依次再往後排。這樣一來,高務正就是“十一叔”,高務若就是“十二叔”。

由此也可見,這個時代的宗族不是開玩笑的,畢竟這才算到高務實他們這一輩,如果再往後輩來排序,那可就更復雜了。

其他人先不必說,光是高務實膝下,就有六子三女:嫡長子高淵,黃止汀所出;嫡長女高潓,黃止汀所出;次子高演,成田甲斐所出;三子高沐,孟古哲哲所出;次女高漪,成田甲斐所出;嫡四子高濟,黃止汀所出;五子高淳,劉馨所出;三女高湞,劉馨所出。

另外還有一個不能列名高家族譜的六子高洛,是永寧長公主朱堯媖所出。

也就是說,哪怕高家兄弟排序和女兒排序互不相干,現在高家的下一輩裡僅高務實一門就已經有六個兒子了。

而事實上,他二弟高務觀也很能生——生了七個兒子,其中幼子早逝,眼下同樣也是六個,分別是:則益、則謙、則明、則遠、則超、則顯。[注:老七叫則上,夭折]。

他倆兄弟就已經十二個兒子了,其他兄弟的兒子們加起來更不必提,至少二十好幾號人,實在不必一一贅述。

高杞這麼一說,黃止汀便介面道:“二位叔叔,此事雖然要緊,不過目前應該還不算緊迫,因為即便他們有這樣的打算,現在也還沒到那一步。眼下來看,他們首先要做的還是製造混亂,先得把京師的水攪渾,也就是暗害皇嫡子。

等京師水渾,老爺必然是皇上唯一能倚靠的力量,這時候再……於新鄭生事,逼迫老爺丁憂。如此一來則皇上失了臂助,勢必獨木難支,然後便是他們興風作浪之機了。”

高務正與高務若這才放心一些,但嫂子這句“於新鄭生事”卻又讓他們心驚膽戰。他們二人是高務實的庶弟,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必須更加對“嫡母”張氏表現得格外孝順,因此異口同聲道:“那新鄭方面就必須立刻提高警惕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向高務實拱手道:“兄長,小弟願意親赴新鄭加強防備。”

說來也是有意思,兩人的動作和語言幾乎同步,好像經過無數次彩排一般。不過高務實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不管這裡面是不是有表演成分,或者說有多少是表演成分,但有這個態度就很好,就已經說明孝道教育在高家算是很成功了。

“事關重大,確實需要有可靠之人回新鄭主事。”高務實點了點頭,朝高務若道:“所謂老來唸幼,務若,你是老么,這次就由你回去代我們兄弟幾人盡孝二老膝前吧。”

高務若臉色十分嚴肅,躬身道:“是,兄長,小弟一定盡心竭力。”頓了一頓,又問:“兄長,小弟什麼時候出發?待會兒便走嗎?”

所謂待會兒,自然是說開完會之後。不過高務實卻搖頭道:“天都要黑了,走也走不快,還是今晚好好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出發吧……正好也讓白玉樓那邊調撥一隊騎丁隨行。”

高務若應了,高務實卻還沒說完,又道:“你回新鄭之後,河南保安縱隊由你暫統,若有需要,河南各地的護廠隊你也可以要求他們配合。”

這個權力給得其實很大,尤其對於做了好些年見習秘書卻始終沒有外派的高務若而言,那真是頭一回獲得如此實權。興奮之餘,高務若還是儘量剋制激動的心情,強忍著跳起來歡呼雀躍的衝動應道:“是,小弟明白,謝兄長信重。”

之前說過,除了南疆體系和兩洋艦隊之外,京華的武裝家丁主要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就是主要由京華商社負責的“京華保安隊”系統,該系統按照大明境內、藩國與羈縻地區分為兩大部分。

前者主要為步丁組成,尋常時候的主業就是護送國內的大型行商,承接無論官府還是私人豪強的清剿匪盜委託。總之,就是主要負責大明國內的生意。與之相對應的就是負責藩國、羈縻地區生意的騎丁保安隊。

河南作為高家的本省,其保安隊當然是以步丁力量為主。當然,或多或少還是有一點騎丁的,只是規模不大。

“保安隊”體系分作三個主要層級:省一級的保安縱隊、府一級的保安大隊、縣一級的保安中隊。當然,保安隊的編制不如警備軍那樣嚴格,無論縱隊、大隊還是中隊,編制人數都有一定的彈性範圍。通常而言,步丁保安隊編制較大、人數較多,騎丁保安隊編制較小、人數較少。

之前說過,保安隊體系並非“三三制”之類的固定編制,其一個北方地區縱隊轄區內,有多少個府就會有多少個保安大隊,有多少個縣就會有多少個保安中隊。南方部分就弱多了,完全做不到全域覆蓋,有些省可能一共就兩三個大隊,十來個中隊。

河南作為高務實的本省,保安隊的編制方面當然是給得很充裕的。有明一朝的河南有八府一州(即一個直隸州),分別是開封、河南、汝寧、南陽、懷慶、衛輝、彰德、歸德八府和汝州(直隸州)。

不過京華保安隊沒有直隸州這一級,所以編制時也就不算直隸州,於是只編成八個保安大隊,汝州歸河南府保安大隊負責。

雖說保安大隊的編制員額本身很有彈性,但是剛才說了,河南作為高務實的本省,編制上很充裕,基本上可以拉滿,於是每個保安大隊就有差不多三千人。這樣一來,全省八個保安大隊就有兩萬四千人。

但這還沒算完,因為新鄭是高氏的本縣,高家祖祠所在地,因此又多了一支直屬的“龍文雅苑保安中隊”[注:還記得高務實在老家的這所別院嗎?]。

這個中隊說是說中隊,按道理講應該和新鄭縣保安中隊一樣規模,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作為高務實在老家這所別院的專門守衛力量,它可不像一般的縣級保安中隊一樣只有兩三百人,而是編為一千人的特殊規模。

其實從力量上來講,高務實根本不需要給高務若如此大的權力,因為即便心學派的人要對高揀夫婦下黑手,那也只會是暗中進行,這怎麼會需要兩萬五千人的家丁軍來應對?總不會心學派還能在河南拉出一支軍隊來攻打新鄭縣,或者攻打龍文雅苑吧?

高務實當然知道這點,但他仍然給了高務若這麼大的實權,這裡其實有三個層面的意義。

其一,高務若是他的兄弟,而他給兄弟幾個外派任務時一貫都給了“方面之權”。

比如當初高務勤一去安南便坐鎮金港,除了主持金港的建設之外,還負責將勢力南拓,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南安南總督”;高務儉去臺灣的時候,雖說臺灣島當時還很原始,但不管怎麼說,高務儉可是拓殖團的一把手,全面負責臺灣島的拓殖與開發,也是獨當一面。

甚至不說兄弟一輩,高務實當初啟用侄兒高瑞雛的時候,也是直接讓他去主管暹南政務,是為奪取馬六甲做準備的,同樣可以看做某種程度上的獨當一面。

由於形成了這樣的慣例,高務若此次回新鄭自然不能只負責區區一個新鄭縣,否則就顯得高務實對這位庶弟太刻薄了。

其二,高務實也需要鍛鍊高務若的能力,讓他主管一個省的保安隊有助於觀察他在自己身邊這些年到底學到了些什麼,於是又為將來的使用取得一些瞭解。

其三,透過給予較大的權力,更方便高務實瞭解高務若的為人。雖然高務若是他的弟弟,這些年也一直待在他身邊,但這年頭嫡親弟弟和庶弟無論在哪家都是不同的。

這種不同不僅是社會地位不同,實際上也因為社會地位不同的關係導致其本人的心思也不太一樣。通常而言,親弟弟對親兄長的忠誠是毫無疑問的,但庶弟就要看人品了,畢竟親弟弟幾乎肯定能從親兄長這裡獲得信任和重用,但庶弟那就很難說。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永遠是相互的,而血緣親疏又是這個時代的某種決定性力量,故也會導致雙方之間的信任程度不同。

高務實就是想透過給予高務若與親弟弟類似的權力來鞏固他對自己的忠誠,這看起來自然很功利,但現實不是童話,現實本來就是這樣功利的。

新鄭方面的安排基本上就到此打住,眾人將話題轉回皇嫡子安危上。

高陌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他們真要暗害皇嫡子,李文進應該就是關鍵一環,但不知為何,老奴總覺得此事仍有疑點。”

高杞插話道:“六叔,侄兒也對此有些懷疑。按理說,皇嫡子甫一出世,坤寧宮的衛戍警戒便立刻提高了許多,如今恐怕比乾清宮的防衛還要嚴密。

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些人依然執著於買通李文進來進行查探,這一點難道就不反常嗎?這就好比行軍作戰,敵軍明知道我軍主力聚集於某處要害,如今該地已經固若金湯,而他們手裡雖然有一支精兵,但兵力卻十分有限……此時他們依然選擇強攻該地,這合理嗎?”

高務實心中一動,沉吟道:“你是說,買通李文進這一手看似暗棋,但其實反而是一手明棋,真正的暗棋並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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