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此言一出,眾將都是愕然,但馬上就紛紛朝那立在元輔身後的大地圖看去,各自思索起來:如果真這樣辦,後續可能造成什麼影響?

實際上,按照高務實方才所言“劃分”給土默特管轄的地區面積頗大,甚至比七河地區幾倍,差不多相當於高務實“預訂”給朝廷直接佔據的地區——即後世新疆(但有完整的伊犁河谷)。

這些地區大致包括後世哈薩克的東哈薩克州、巴甫洛達爾州,俄羅斯的烏拉甘斯基區、阿爾泰邊疆區、新西伯利亞州。(注:實際上和瓦剌諸部中的碩特部大體在今新疆北部,但高務實此處只是為了表述方便,和碩特部這一塊他並不打算給土默特。)

眾將各自沉吟一陣,麻貴打破沉默,率先問道:“瓦剌諸部這一大片領地雖然看起來很大,但似乎過於靠北,會不會……太冷了些?”

“是比較冷,但蒙古人是受得了的,而且……”高務實微微一笑,拿教鞭在地圖上指點了好幾處地方,道:“這幾塊地方可以種糧而且土地十分肥沃,雖然冷了點,但我們可以提供耐寒小麥、黑小麥種子,土默特近些年漢化程度不斷提高,已經有約三成丁口掌握了種地的能力,是可以在此定居的;

而這幾塊地方則是礦藏豐富,土默特人雖然只能乾瞪眼,但卻可以將這些礦區賣給漢人,順便在關口收一道稅。諸位,本閣部並非說笑,這幾處礦藏之豐富,完全可以賣個大價錢。同時它們的產出又可以有力支援伊犁、七河地區的發展,為朝廷穩固西域提供強有力的物資助力。”

這些話既然出自高務實之口,大夥兒自然都是相信的,不過麻貴還是繼續追問道:“元輔所言自然不會有假,不過蒙古人畢竟是蒙古人,若是草場不夠……末將以為他們恐怕還是很難滿意。”

高務實搖頭道:“草場自然不缺,若是草場真有什麼缺乏,那瓦剌諸部這些年在那兒難道全是喝風拉煙不成?本閣部方才不說,只是因為草場的價值其實遠低於那些糧產區和礦產區罷了,並不是說沒有。”

眾將恍然。戚繼光頷首道:“若是如此,想來元輔要說服順義王就簡單多了。順義王這些年靠著礦區可是賺了大錢的,他和土默特那些頭頭腦腦現在對於礦藏的價值應該都有了直觀的瞭解。

既然瓦剌諸部之地礦藏豐富,草場也是充裕的,那這塊地對他們的吸引力就一定差不了。不過以老夫所見,元輔這般安排的高妙支出,似乎還是在於又將順義王和朝廷直轄的西域地區捆綁在了一塊,是麼?”

高務實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寧海伯也!”

那是肯定了,高務實這樣強調瓦剌諸部領地有礦、有富礦,本來就是要和彼時的土默特搞繫結——他是要西域(新疆)、七河、瓦剌三地形成生產互補的經濟迴圈,而由於朝廷控制的西域(包括伊犁河谷)肯定會成為手工業、工業生產基地,以及事實上的“消費市場主體”,所以西域尤其是伊犁河谷必然成為這一大片地區的經濟中心。

這個經濟中心的意義並不只是賺錢,而是把周邊的七河、瓦剌全部拉進生產、消費大迴圈體系之中,讓鄂爾多斯部的七河地區、土默特的瓦剌地區都要依靠它的存在而存在。一旦伊犁河谷出了什麼問題,那麼七河地區和瓦剌地區也一定會跟著倒黴,因為經濟迴圈運轉不靈了。

如此一來,無論將來七河地區和瓦剌地區的實際統治者具體是何人,他們都不得不仰賴大明朝廷任命的西域疆臣,自發自覺地維護大明朝廷在西域——不對,是在整個中亞地區的利益。

因為,維護大明的利益實際上就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

什麼叫利益捆綁?這就是利益捆綁。當形成了經濟迴圈圈,在這個圈層體系中位於核心的伊犁地區就天然享有各種特權,包括天然享有各方“進獻”,天然享有各方“保護”……天然享有各種眾星捧月的特殊地位。

無論是土默特還是鄂爾多斯,這兩部的蒙古統治者都會在將來具體感受到這種“痛並快樂著”的感覺,但他們只能順從,因為當他們感受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離不開伊犁、離不開大明朝廷的“加入經濟迴圈特許狀”了。

作為穿越者,如果只會搞點火槍技術提升,那未免流於下層,像這樣利用經濟迴圈體系將不便或者不願強制征服的力量納入治下,讓其依賴、讓其無法背叛,這才稱得上戰略。

也許有人會懷疑,如果某一天,瓦剌、七河地區的蒙古統治者腦抽,發兵攻打伊犁會怎樣?難道他們就不能直接把伊犁給端了嗎?

看起來能,實際不能。

高務實一開始就給伊犁設立了一個甲種軍,而伊犁河谷的特殊環境又使得它極其易守難攻。在如此形勢下,就算兩地蒙古人發了瘋,也不大可能打敗武器裝備、戰術戰法都佔據優勢的伊犁第一軍。這是軍事層面。

經濟層面,伊犁彼時的地位來自於生產力,這些生產力主要是指工業、手工業加工能力。毫無疑問,這都不是現階段蒙古人擅長的事,所以伊犁的核心能力來自於漢民的生產技能。假設真的出現七河、瓦剌叛變這種情況,考慮到伊犁河谷的防守優勢,即便伊犁河谷真的遭受重大威脅,也必不可能是突然失陷。

那麼,這就有時間轉移“技術骨幹”了。只要把當地工廠、作坊的技術工匠快速轉移,伊犁河谷就算真丟了,那也只是丟了一處產糧地,而對七河、瓦剌的蒙古人來說,這卻反而成了自掘墳墓——經濟迴圈被打破,整個運轉體系瞬間坍塌。

他們原本可以用礦藏、牲畜等特產交換漢人提供的生活必需品突然沒了來源,部下、領民立刻就要怨聲載道——走慣了大路再走小路,誰都會不適應。

此時,大明朝廷可以選擇的平叛方式充足得很,一邊是西域內地的吐魯番、哈密等地可以作為反攻基地,一邊是經濟迴圈被打破的七河、瓦剌各個中小部落可以任意拉攏……總之內外都有法子可想。

最關鍵的是,這還是按照最壞的打算來考慮,更大機率是蒙古人內部也有明白人,根本不等走到這一步他們主動發起“清君側”了……這在蒙古內部又不鮮見。

蒙古人雖然不懂高務實這套現代經濟的理論,但並不代表他們到了那個時候還不能領悟其中的道理。只要道理搞明白了,他們當然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但凡還想日子能好好過下去的,誰肯挖了自己的生財門路啊?天底下哪有這種神經病!

高務實順著戚繼光的話,將這番道理講給帳下眾將聽了,眾將皆震驚於這般高明的統治技巧,紛紛發出各種感慨和讚歎,再也不敢質疑這些安排——似這般一環扣一環的精巧安排,質疑其中一點都可能壞了全域性,那哪是他們這群武將還敢置喙的?

當“土默特是否願意配合”這件事塵埃落定,戚繼光忽然想起之前被高務實拿來與七河地區並列的費爾幹納盆地,指著地圖上的這塊地區問道:“那這塊寶地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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