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駕駛座上西裝革履的夏狄,路明非感覺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就老夏頭這股子騷氣蓬勃的勁兒,如果真當過無人理睬的衰小孩,那他當場就把吉普車的方向盤吃掉,而且保證全程不蘸一滴醬!

只是心裡這般想著,他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擋風玻璃上,與倒映其中半透明的自己四目相對。

猛然間,他怔住了。

貌似,他找到夏大叔對自己這麼好的原因了。

是因為夏大叔小時候也有過被排擠被孤立的經歷,所以才會對他伸出援手,教他如何微笑面對生活中的不如意嗎?

那當初對大叔施以援手的,又會是誰呢?

自己只是爸媽雙忙,而夏大叔是父母雙亡,遭受的苦難肯定要比自己更多才對。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夏狄手指輕點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但心裡在想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確實。”路明非生硬地轉移話題,“大叔,你這副打扮,今天是有事要忙嗎?”

認識這麼久以來,他還從未見過夏狄穿的這麼正式,看上去像是要參加什麼重要會議似的,莊重的讓人感覺有點不真實。

“老家有點事,需要我回去一趟。”夏狄罕見的沒有透露自己要去做什麼。

“這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路明非也沒有追問他要去做什麼,反正他不想說自己也問不出來,與其被見義勇為搪塞,還不如考慮一下中午的行動。

“很快,下午就回來。”

吉普一路暢行無阻,抵達仕蘭中學時恰好遇到了接送楚子航的奧迪,師兄弟在門口會合,衝單手倚窗的夏狄揮手道別後走進了學校。

簡短交流過後,楚子航知道了夏狄今天有事兒回一趟老家,而路明非也得知師兄準備在上午去詢問教導主任關於過去的事情,而後約定中午放學後趁著大家都去吃飯,到桃花樹那裡看看。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來到上午的大課間,楚子航仗著自己有好學生豁免權直接翹掉了課間操,來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攔住了正打算出門抓躲課間操的學生的閆主任。

“伱是說夏狄那小子今天打扮的很正經,還說要回老家一趟,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楚子航習慣了直來直往,也沒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成功引起閆主任的注意,並招呼他進辦公室:“先進來吧。”

一老一少坐在辦公室,閆主任看著坐姿筆挺的楚子航,感嘆道:“沒想到你和夏狄那小子竟然是師徒關係,也不怕誤人子弟。”

“我從夏叔身上學到了挺多。”楚子航是個老實孩子,不會撒謊,回答的不偏不倚。

閆主任呵呵笑著,從抽屜裡摸出一本厚厚的相簿,裡邊都是他執教至今所有班級的合影。

翻到88年仕蘭中學初一12班的合影,他滿是皺紋的面上帶著一絲感懷:“那時的夏狄可不像現在這麼跳脫,是班上最安靜的學生。”

閆主任將相簿遞給了楚子航,而後緩慢述說著記憶中有關於夏狄的事情。

冰山少年接過相簿,按著照片底部的名字找到了夏師傅的身影。

那是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男生,留著能蓋住眉毛的長髮,戴著一副大大的眼鏡,站在倒數第二排的角落,被旁邊人摟著肩膀面無表情地比著剪刀手,漆黑雙眸靜靜地注視著鏡頭。

楚子航有些驚訝,這名字真的沒有寫錯嗎?

那個每天笑得跟終極大反派一樣的夏師傅,也會有這麼平平無奇泯然眾人矣的一面?

“當時學校規定沒有這麼嚴,他留長髮也沒人管,雖然我說過好幾次,但很顯然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閆主任捕捉到了少年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笑了笑:

“一整個初一他都是這副打扮,後來初二開學就變成了正常模樣,人變帥變精神了不說,學習成績提升,運動能力也變強了許多,在校運會的時候竟然還拿了跳遠第一名。”

楚子航看向備註為初二12班運動會的合影,裡邊的夏師傅是乾淨爽利的寸頭,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蓬勃朝氣,笑容燦爛摟著旁人的脖子衝鏡頭比大拇指,倒是有了現在這般開朗的樣子。

“說起來你也上初二了,可千萬別跟你師傅學,他當時經常篡改古詩,什麼‘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男兒當自強,對鏡貼花黃’,也不知道他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氣的我罰他了他一星期的值日,結果他還是死性不改。”

閆主任說到這裡忍不住笑出了聲:“記得後來開家長會,我還專門問了他爸媽暑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才讓夏狄性情大變,得到的答案是下河救溺水的小孩差點把自己搭上,從此明白生命的真諦開始認真過好每一天。”

“嗯,夏叔確實是個熱心腸。”楚子航點頭,這的確否認不得。

“後來他一路升上高中,我雖然還在初中部授課,但時不時也能從別的老師和學生口中聽到他的訊息,基本都是出風頭的事。”

裡邊涉及到一些裝逼打臉、學生早戀、學校黑歷史的事情,閆主任就沒說,畢竟是不好宣傳的個人隱私。

“後來他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學,本來都準備考研了,結果他爸媽突然出了車禍。”老人一臉唏噓,知道楚子航是個心智成熟的孩子,就沒避諱什麼:“聽說是晚上下大雨,天黑路滑,對面的貨車失控撞了過來,無一倖免。”

楚子航將相簿合上:“那夏叔今天穿這麼正式就是……”

“嗯,應該是回老家祭拜父母了。”閆主任點頭,這事兒還是當初來仕蘭中學探望的學生告訴他的,否則他還真未必知道這些。

話題差不多到此為止,類似校園怪談的東西閆主任肯定不會主動提及,甚至楚子航詢問也未必會回答,所以少年也不再多問,道謝後轉身離去。

閆主任看著禮貌點頭,而後將辦公室門帶上的楚子航,眼中不由閃過一抹欣賞。

雖然這孩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實意外的會關心人啊,一點小小的變化就跑來問自己,真是便宜夏狄那小子了。

等楚子航離開行政樓,課間操已經結束,他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回到了自己的班級。

拿出紙筆勾勾畫畫,他開始整理自己得到的資訊。

1988年,那時候爸媽都還沒認識呢,想知道那麼久遠的訊息,可能有點難度,或許得找師弟同學的鄰居詢問一下。

……

中午放學,路明非和楚子航避開乾飯人群,在教職工宿舍樓前會合。

楚子航將自己從教導主任那裡得知的盡數告知師弟,等他消化完畢後二人開始分工。

路明非身手較差負責望風,而楚子航則負責上樹尋找線索。

上樹前,楚子航從口袋裡摸出兩枚戒指戴在中指上,而後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助跑,運動鞋在樹幹上猛蹬三兩下,便借力攀上了離地約莫兩米的樹幹。

桃花樹並非枝繁葉茂的品種,若是有人走近根本藏不住,楚子航必須速戰速決。

根據師弟的同學所說,靠近這棵樹都會成為戀愛腦,那肯定會有人在樹上留下痕跡。

就跟某些人去旅遊爬山喜歡在石頭和樹木上刻下“xxx到此一遊”那樣,少男少女為了紀念自己的情感,必然會在樹上留下印記或者記號。

但昨天他們轉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那說明要麼痕跡已經被桃花樹“修復”,要麼就是隨著桃花樹的成長變了位置。

楚子航繞著樹幹仔細尋找有可能存在的痕跡,在手向上攀爬的時候發現有一塊樹皮存在脫落的痕跡,且有細微的凹痕,像是有人用小刀在刻字。

少年心下一喜,而後雙手用力準備繞到樹皮脫落的位置去,然而才剛挪動腳步,便聽見師弟小聲低呼:“糟了師兄,教導主任過來了。”

爬樹的少年聞言一驚,低頭看了看自己與地面的距離,自我估量一躍而下應該能承受的住,便繼續攀爬想看看那處痕跡究竟是什麼。

而當路明非跑到樹底下時,楚子航也恰好看見了樹皮脫落處,那簡單的合歡傘圖案,以及兩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夏?”楚子航看見這字的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夏師傅,但沒時間多想,教導主任正在朝這邊走,必須得趕緊離開。

雙手一鬆,少年準備來個垂直落地翻滾卸力,豈料他的手才剛離開樹幹,就有一隻冰涼堅硬的爪子攥住了他的手腕。

楚子航抬眸望去,只見棕褐色的樹皮竟扭曲成了一張人臉,散發著森然冷意的黃金瞳正死死盯著自己,一隻枯木般胳膊抓著自己的手腕使勁將他往樹裡拽,力道大的他根本掙脫不開。

而樹下的路明非見師兄遲遲不下來也是抬頭望去,只是這一看便是讓他有些懵:

“我靠,姥姥?”

此言一出,桃花樹底部又多出一根枯木手臂,趁著路明非分神之際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後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襲來,兩個少年同時失去抵抗能力被拽入樹幹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