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竹聽李水的意思,要她造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道:“造紙術,我還沒有研究明白,怎麼忽然又要做鍋了?”

李水說道:“造紙術有個大方向,剩下的交給工匠就可以了。你再研究下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作用不大。你這樣的天縱奇才,打好路基,剩下的讓蠢人去做就好了。”

“而現在呢,做飯用銅器,用陶器,好好的食材,做的亂七八糟,簡直是暴殄天物。你如果能把鐵鍋做出來,必定震動天下,造福蒼生。”

相里竹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了。

這一次她很警惕,絕對沒有被李水那些家國天下的鬼話給騙了。她之所以答應,更多的是好奇,想知道這所謂的鐵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水也沒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其實他對於鐵鍋,知道的也不多。一個正常人,誰研究怎麼做鍋呢?

李水只好講了一些鐵鍋的特點,比如這東西的形狀,比如這東西很薄,比如這東西怎麼炒菜。

相里竹聽了之後,心裡面倒是有些譜了。

李水又讓蒼夫找來了一些靠譜的銅匠和鐵匠,進入商君別院做事,幫助相里竹。

這些匠人,早就對商君別院羨慕不已了,現在聽說有機會進入商君別院,自然是激動不已,連連道謝,個個表示要誓死忠於李水。

李水滿面春風的點頭答應了。回頭就吩咐蒼夫,讓他看好了這些人,沒什麼事的話,不許這些人隨意走動。

不僅如此,李水還和鐵匠們簽訂了文書,若膽敢洩露商君別院的東西,立斬之。

有賈獲的教訓在前面,這些鐵匠自然不敢亂來,他們都乖乖的簽字畫押,然後按照相里竹的吩咐,燒火的燒火,打鐵的打鐵。

鐵鍋的製作,已經操練起來了。

…………

蒼夫的侄子無姓,只有一個小名,叫鐵頭。

鐵頭早就聽說自己的叔父在商君別院做事,心裡面羨慕的了不得。但是他也沒有要求過蒼夫,把他弄到商君別院去。

偶爾蒼夫送來一些錢,鐵頭都藏起來了,捨不得花。他倒不知道,這些錢只是蒼夫近來賺得的一小部分罷了,只是擔心鐵頭學壞,所以只送來了一小部分。

老實說,鐵頭這個人,有點憨厚,還有點自卑。

他覺得自己除了耕田什麼都不會,即便是耕田,也不是最好的,這麼多年了,也沒有混成一個力田官。

因此,即便是蒼夫真要把他安排到商君別院,他也不敢去,生怕壞了謫仙的大事。人家那都是仙家之物,自己一個蠢貨去了,怎麼可能擺弄明白?

只是在茶餘飯後,鐵頭偶然會向左鄰右舍,有意無意的透露,自己的叔父就是蒼夫。然後賺來一波羨慕的眼神。

其實鐵頭這個人,說他憨厚吧,他也有點小聰明。

他注意鄰家的女兒很久了,只是自己沒什麼本事,要迎娶這姑娘,機會不大,只能把蒼夫搬出來,希望給自己加點分。

鄰家姑娘,倒是對鐵頭印象不壞。但是鄰家老丈可就不這麼想了。

那老丈聽鐵頭整天吹噓自己的叔父,可是鐵頭他自己,為何還在這裡耕田?他叔父當真那麼有本事,為何不將他接到咸陽城?可見此人面相忠厚,內心奸詐,滿肚子壞水。

故而,鄰家老丈每次看到鐵頭的時候,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心裡面卻暗暗鄙視。

鐵頭卻根本沒看出來,見老丈笑了,以為自己的話有效果了,就更加搜腸刮肚的講蒼夫的事。

可惜,他田中事情太多,根本沒時間去咸陽,商君別院發生的事,一半是道聽途說,一半是自己的理解,所以講出來驢唇不對馬嘴。

而鄰家老丈,近日卻去過咸陽,聽完鐵頭那粗漏百出的描述之後,心中的鄙視就更多了。

這一日,鐵頭又搜腸刮肚的聊了一會,然後戀戀不捨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結果鐵牛推開院門,發現裡面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這人自稱是商君別院來的,來替蒼夫送信,說謫仙大人要見他。

鐵頭心中驚慌,對那人說道:“還請稟告謫仙,小人愚笨,愚笨的很,恐怕不行。”

那人卻不管他行不行,把他架到馬車上,一甩鞭子,向商君別院趕去。

在車上,鐵頭緊張的來回搓手,同時還有點好奇:“這就是馬車嗎?果然比牛車快多了啊。”

其實鐵頭連牛車都沒有坐過,只是見別人坐過而已……

到了商君別院之後,鐵頭就看見一群衣著整潔的貴人,正在排著隊進商君別院。

鐵頭小聲問接他的人:“這些貴人,是誰啊。”

那人滿臉不屑,說道:“什麼貴人?他們不過是朝臣的僕役罷了。”

鐵牛越發敬畏了:“朝臣的僕役?那威風起來,也是了不得的。我聽說戲城的小吏,見了朝臣的僕役,都要行禮呢。”

那人呵呵笑了一聲:“放心,在咱們商君別院,那一套都不管用。什麼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主人也算不得什麼。”

這人說話的時候,一臉的自豪。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個僕役急匆匆地跑過來,走到了最前面,將其他人擠到了後面,然後笑嘻嘻的送上了錢財。

守門的匠戶揚起手來,直接打了他一個耳光:“排隊。”

那僕役忽然捱了這麼一下,頓時氣惱的叫道:“我乃趙高大人家的……”

守門的匠戶又是一個耳光甩過去:“打的就是趙高家的。我家主人和趙高不共戴天,你還敢來?”

那僕役用手捂著臉,忽然氣勢軟了下來,哀求道:“我家主人與槐大人不和睦,可與小人無關啊。小人也想學學仙術。”

匠戶說道:“後邊排隊。”

那僕役千恩萬謝的走到後面排隊去了。

鐵頭都看傻了:“他說的趙高,可是……可是皇帝身邊的……”

身邊那人嗯了一聲:“中車府令。”

鐵頭震驚不已:“謫仙大人,真是太厲害了啊。”

眼看著那些僕役,個個交了錢進去了。鐵頭忽然有些窘迫。他沒帶錢,他也沒有錢。

人家交了多少錢,他根本不知道,數目太大了,數也數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賺到就對了。

眼看著前面的僕役都走完了,身邊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道:“咱們也去吧。其實咱們不必排隊,只是謫仙交代了,不要讓太多人看見你。故而,委屈你等了一會。”

鐵頭惶恐至極,然後小聲說道:“可……可否不去啊。”

旁邊那人說道:“謫仙召見,天賜良機,為何不去?”

鐵頭被那人拽著,一步步靠近大門,終於臉色漲紅,低著頭說道:“小人,小人沒有錢。”

那人哈哈大笑:“外人才需要交錢,你是自家人,何必擔心這個?”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大門口了。那看門的匠戶剛剛還在凶神惡煞,忽然看見鐵頭來了,頓時笑容滿面,說道:“鐵頭,可還記得我?”

鐵頭眯著眼睛認了好久,才難以置信的說道:“你是……牛犢?”

匠戶笑著說道:“不錯,還記得我。”

牛犢比鐵頭大了兩歲,兩人從小一塊玩。但是鐵頭在十四歲的年紀,就離開了商君別院,去往戲城討生活了。只因為那邊的農田肥沃一點,可以多收半鬥糧食。

如今兩人已經是四五年沒見了。

鐵頭看見昔日的玩伴如此威風,不由得有些窘迫。

牛犢卻和他勾肩搭背,說道:“你來了便好了,日後留在商君別院,我們又是一家人了。”

鐵頭緊張的走路都順拐了:“要留下?我行嗎?”

牛犢笑了:“有什麼不行的?鐵頭,不瞞你說,當日謫仙大人剛來的時候,我和你一樣,什麼都不會,現在不也學的差不多了嗎?走走走,大人怕是已經等的著急了。”

鐵頭暈頭轉向的被帶到了一個大院子裡面。這院子當中生著一堆火,火上面吊著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

只見一個衣衫華麗的貴人,正把一大塊肥豬肉扔進去。

片刻之後,有一陣香氣溢位來,鐵頭的肚子頓時就叫起來了。

那貴人看到他之後,微微一笑,說道:“這就是鐵頭?”

“是,這就是我侄兒鐵頭。”這時候,鐵頭才看到站在旁邊的叔父。

叔父衝他擺了擺手,說道:“還不快拜見謫仙大人?”

鐵頭醒悟過來,手忙腳亂的向李水行了一禮。

李水隨口問道:“聽說災荒之年,你時常接濟蒼夫?”

鐵頭唯唯諾諾的說了一聲是。

李水又說道:“莫非你生活富足,糧食多得吃不完?”

鐵頭撓了撓頭,說道:“沒有。我飯量大,時常不夠吃。”

李水好奇的問道:“既然自己都不夠吃,為何要接濟蒼夫?”

鐵頭被問懵了,抓耳撓腮的想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的說道:“他是我叔父,這……不是應該的嗎?我,做錯了?”

李水哈哈大笑:“人之初,性本善啊。倉廩實固然可以知禮節,倉廩不實也有本性純良之人。”

他對鐵頭說道:“遠道而來,一定餓了吧?牛犢,帶他去吃些東西。”

牛犢應了一聲,帶著鐵頭走了。

李水則拿出來一隻勺子,將鍋裡面的豬油撈了出來,裝在了一個瓦罐裡面。

李水對身邊的相里竹說道:“這鐵鍋嘛,簡陋了一些。不過湊合著也能用。先申請專利吧,日後再改進就行了。”

李水衝蒼夫笑了笑,說道:“你這侄兒,是個生面孔,就由他揹著鐵鍋去申請專利吧。如此一來,旁人便猜不到這鐵鍋是商君別院做出來的。這也算是……對你當日捨命救火的補償吧。”

蒼夫如何不知道一項專利的意義?頓時老淚縱橫,嗚咽著拜倒在地。

李水正在安慰他,就聽到牛犢大呼小叫的跑過來:“不好了,不好了。大人,鐵頭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李水嚇了一跳,問道:“為何啊?”

牛犢說道:“他像是瘋了一般,幾個呼吸之間,吃了一百多個餃子,已經撐的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