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聽說田敬要假扮槐穀子,一時間根本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對田敬說:“槐穀子,咸陽城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假扮他,一時三刻便會被人識破,能有什麼用?”

田敬微微一笑,對季明說:“季兄,槐穀子人人都認得,但是商君別院的匠戶,未必人人都認得吧?槐穀子本人囂張跋扈,他府中的匠戶同樣囂張跋扈。若這些囂張的匠戶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來,那不是挺正常嗎?若事情鬧大了,會不會牽連到槐穀子?”

季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派遣一個人,假扮商君別院的匠戶?”

田敬點了點頭。

季明又有些擔心的說:“若此人被人抓了,會不會將田兄招認出來?”

田敬說道:“無妨,此人是從魏地來的。昔年我有事經過魏地,無意之間救了他一命。此人一直心懷感激。”

“就算他被抓了,也不會將我供出來的。就算他將我供出來,又有誰知道這話是真是假?我們兩個的關係,絕無第三個人知道。”

“我甚至可以說,這是槐穀子在誣陷我。或者說,魏丈在誣陷我,想要脫身,實在是太容易了。”

季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好,那我們這一次,爭取擊倒槐穀子,再不濟,也給他找點麻煩。”

田敬點了點頭。

燕樂府上來了一個人。這人自稱叫鐵手。

這個名字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以為他和商君別院的鐵頭有什麼關係。

事實上,鐵手也自稱出自商君別院。這一次來拜訪燕樂,是代表了謫仙。

燕樂看見鐵手孤身一人前來,覺得挺奇怪,商君別院的人,不是一向喜歡成群結隊嗎?

鐵手笑眯眯的說:“謫仙不想張揚這件事,因此只派了我一個人來。”

燕樂哦了一聲,問鐵手:“那麼謫仙派你來,有什麼事呢?”

鐵手摸了摸肚皮:“哎呀,肚子有點餓了。”

燕樂對身後的僕役說:“擺酒宴。”

鐵手樂呵呵的說道:“多謝大人款待了。”

鐵手是田敬的人。他今天來,就是找茬來了。按照田敬的吩咐,一定要逼得燕樂動怒,逼他的恨透了槐穀子。把事情鬧的越大越好。

鐵手很樂意幹這種事,畢竟卑微了一輩子,終於有個耍威風的機會,誰願意放過呢?

更何況,燕樂還是豪強,在豪強面前耍威風,那可是一輩子都不曾經歷過的事啊。

很快,酒菜擺上來了。鐵手饞得有點流口水,恨不得立刻狼吞虎嚥,喝酒吃肉。

但是他忍住了,商君別院的人,不可能這麼沒見過世面。

於是鐵手面露不屑,隨便端起一杯酒來,抿了一小口,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然後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嘴唇。

他隨手把酒杯扔了,呵呵冷笑:“什麼東西?這個也配叫酒?小人在商君別院,整天喝仙酒,怎麼到別人家做客,反而喝這種東西?裡面是不是摻了馬尿?”

燕府中人個個氣得要命,心想:這傢伙自稱小人,天底下有這麼囂張的小人嗎?

但是燕樂擺了擺手,吩咐一個僕役說道:“去,給他買一些仙酒來。,”

燕樂來咸陽,是為了進入朝廷,不想和槐穀子爭強鬥狠,所以他忍了。

等這個僕役走了之後,鐵手又嚐了一口菜。

是鹿肉,咬上一口滿嘴流油,真是美味啊,鐵手恨不得狼吞虎嚥,幾個呼吸之間,將他們全部吞掉。

但是他忍住了。

今天要扮演囂張,扮演商君別院的匠戶,不能因為一時的口腹之慾,而壞了大事。

於是鐵手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後,就一甩手將盤子丟在了地上。罵道:“這是什麼東西?我在商君別院,吃的那是炒菜。”

廳堂之後,有被撒了的酒,有被扔在地上的肉。簡直是一團狼藉。

燕樂府中的人,個個憤怒不已,有些人甚至想要殺了鐵手。

燕樂依然忍住了。他對身邊一個僕役說道:“去買炒菜。”

僕役狠狠的瞪了鐵手一眼,匆匆走了。

鐵手也不在意,在心中一個勁的冷笑:生氣?生氣最好,怕的是你不生氣。

現在鐵手的肚子餓的咕咕叫,但是為了囂張,不能吃也不能喝。

鐵手嘆了口氣:原來扮演囂張,也這麼難受啊。

半個時辰後,酒和菜終於買來了,僕役還很周到的買來了饅頭。

鐵手吃了幾口菜,喝了幾杯酒,先把自己混了個半飽,然後很不滿的說道:“我不愛吃饅頭,我要吃餃子。”

燕樂也有點按耐不住了,對鐵手說道:“燕某家貧,沒有那麼多餘財。”

鐵手嘆了口氣:“算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為難燕大人了。湊合著吃吧。”

鐵手一邊狼吞虎嚥,一邊連連搖頭,嘴裡嘟囔著:“無禮,真是無禮啊,關東人與禽獸何異?”

燕府上下,人人怒氣沖天。

很快,鐵手吃飽了,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獻舞的舞姬。

鐵手嘿嘿笑了一聲,很猥瑣的說道:“讓這姑娘來給我倒酒啊。”

燕樂有些不快,但是終於還是揮了揮手,讓舞姬來倒酒。

倒酒的過程中,鐵手變成了鹹豬手。舞姬默默的忍下來了,沒有聲張。

她沒有聲張,但是燕樂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慢慢的攥緊了拳頭,對鐵手已經起了殺心。

只不過,殺了鐵手,必定要得罪槐穀子。燕氏恐怕就無法在咸陽城中立足了。

燕樂深吸了一口氣,暗暗的告誡自己: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

鐵手上下其手,自得其樂了一會,發現燕樂居然沒什麼反應。不由得大感意外:難道我還不夠囂張?

這時候,燕樂又淡淡的問道:“請問,你來我府上,有什麼事?”

鐵手呵呵笑了一聲,說道:“如今謫仙正在收購各府中的僕役。關東豪強,紛紛將僕役獻上,唯獨燕大人,不肯放一人。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鐵手問的如此理直氣壯,倒讓燕樂愣在那裡了。

好一會之後,燕樂才緩緩地說道:“怎麼?難道燕某不肯賣僕役也不行了?”

鐵手笑呵呵地說:“倒也不是不行。不過這麼幹的話,就是不給謫仙面子了。”

燕府中的人勃然大怒,大聲叫道:“就算不給面子,又如何?”

燕樂擺了擺手,讓那家人退下。

然後對鐵手說道:“上次商君別院的匠戶來過一次,燕某已經說過了,不想賣。”

鐵手淡淡的說:“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這一次,謫仙特地命在下前來,無論如何,也要買幾個人回去。燕大人,我勸你還是配合一下。”

“畢竟,燕國已經滅亡了。你現在已經是喪家之犬了。你還以為在燕國做權貴嗎?不是了,你現在寄人籬下。人家罵你兩句,打你兩下,你都得忍著。現在跟你要個僕役而已,你還推三阻四的,回頭謫仙找個藉口,告你謀反,到那時候,你全家都要做僕役。值得嗎?”

燕樂氣的青筋畢露。不過他還是咬了咬牙,說道:“你要買幾個人?”

鐵手淡淡的說道:“十幾個個不嫌多,兩個三個不嫌少。”

燕樂點了點頭:“好。那就兩個。”

很快,府中有兩個僕役站了出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表示願意跟著鐵手去商君別院。

鐵手擺了擺手:“別這麼著急,是我挑你們。你們覺得,商君別院那麼容易進去嗎?真是想得美。”

他走到一眾僕役跟前,看了看他們。

其實鐵手也不知道槐穀子買僕役幹什麼。所以他只是裝模作樣,在那敲敲打打。一會看看牙口,一會摸摸肌肉。

這些無禮的動作,讓僕役們憤怒不已。

忽然。鐵手說道:“這些人都不合格。”

眾人都鬆了口氣。

燕樂說道:“既然都不合要求,那麼閣下請回吧。”

鐵手搖了搖頭,笑眯眯的說:“不著急,不著急。府中就這些僕役了嗎?”

燕樂說道:“都在這裡了。“

鐵手笑嘻嘻的說道:“怎麼都是家丁?沒有丫鬟嗎?”

燕樂一聽這話,目光頓時一縮:“這些日子,謫仙所買的,不都是男子嗎?”

鐵手說道:“之前買男子,現在想買女子了,不行嗎?你還管的著謫仙買什麼嗎?”

燕大人,快將府中的女眷叫出來吧。丫鬟是一定要叫的,你的小妾叫來也無妨,至於你的夫人就免了,估計年紀不小了,謫仙不喜歡

鐵手話音未落,燕樂忽然拔出劍來,隨手一揮,將鐵手的腦袋斬了下來。

鐵手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砰地一聲,砸在地面上。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院子裡面,一片血汙。

僕役們的反應並不是很大,其實有不少人預料到了這種結果。畢竟這傢伙嘴太賤了。

有個僕役彎下腰去,在鐵手身上摸出來了錢袋。檢視了一番之後,對燕樂說道:“大人,他只帶了三十錢。”

燕樂擦了擦劍,放回劍鞘,冷笑著說道:“三十個錢,就要買兩個僕役。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十個個不嫌多。槐穀子,真是欺人太甚啊。當關東無人了嗎?”

有個僕役站出來,對燕樂說道:“大人,小人願意承擔罪名。”

燕樂淡淡的說道:“殺人的罪名嗎?不必了。人是我殺的,我自然要承擔。更何況,此人屢次辱我,殺了也就殺了。一個僕役而已,量槐穀子不會把我怎麼樣。”

燕樂的家人憂心忡忡個紅的說道:“聽人說,槐穀子此人,心眼極這件事,與他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燕樂沉思了一會,吩咐左右說:“去請內使趙騰來。”

說了這話之後,他又搖了搖頭:“我親自去見趙騰。”

幾個僕役攔住燕樂:“主人,你要做什麼?”

燕樂說道:“聽聞趙騰剛正。我主動投案,請他主持公道。”

幾個僕役連連搖頭,說道:“咸陽城中,一直有傳言,說趙騰與槐穀子表面上不和,其實暗地裡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主人這一去,是自投羅,正中槐穀子下懷啊。”

燕樂有點無奈,說道:“傳言而已,難道趙騰當真是槐穀子的人?按照這個看法,咸陽的權貴,個個都信不得了。”

僕役們說道:“就是信不得。這些秦人,敵視我關東豪強。把我們騙來咸陽,定然沒安好心。主人,我們反了吧,殺回燕地,振臂一呼,舉起義旗。重新立起燕國的宗廟。”

這話說的慷慨激昂,聽得燕樂熱血沸騰,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了,緩緩地搖了搖頭:“燕國已經不復存在了。昔日六國合縱,以天下之九。攻天下之一的秦國,依然無功而返,終究被滅。即便我回到燕地,能聚攏起一批人馬,又能抵擋幾時?”

“走吧,咱們去見趙騰。謀反的話,不用再說了。今日這件事,乃我一人之罪。不要因為我一人,禍及子孫。”

“告訴族中子弟,在家中認真,準備科舉。只要將來入朝為官,便不會再有今日之辱了。”

燕樂吩咐了一番,命僕役們準備了一輛車,將鐵手的屍首抬到了車上,浩浩蕩蕩的去見趙騰。

光天化日,拉著一輛屍首招搖過市,很快就引來了無數百姓圍觀。

燕府中的僕役不厭其煩的向周圍的百姓介紹,說這是商君別院的僕役,今日來到燕樂府中,欺人太甚,被一劍斬殺了。

為了發動輿論的力量,給燕樂減輕過錯,這些僕役描述的時候添油加醋。反正鐵手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因此在半個時辰之內,鐵手變成了狗仗人勢,欺男霸女,白日宣淫,暴殄天物的大逆不道之徒,甚至僕役們還給他安上了謀反的罪名。

田敬家中的僕役,也躲在圍觀的群眾當中。他看到鐵手的屍首之後,迅速的跑回去報信了。

田敬聽說之後,頓時眉開眼笑:鐵手已經死了,這件事,可以完全與我撇清關係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