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趙佗。

他不相信趙佗有這樣的膽子。

但是趙佗在議政殿門口剛剛索要了百鎰金,還有什麼他不敢幹的?

李斯忍著一口氣問道:“你要什麼?”

趙佗硬著頭皮說道:“末將……末將看中了廷尉大人家的兩個美人。”

李斯一聽這話,腦子頓時嗡的一聲,只覺得胸腹間有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恨不得立刻拔劍把趙佗殺了。

奇恥大辱,這是奇恥大辱啊。

美人我不要了,隨手送給你,那可以。

我珍之愛之,正在喜歡的時候,你出言索要。這是奪我所愛啊。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今日這麼多賓客,一旦傳出去,我的老臉還要不要了?

李斯很生氣,而他請來的那些賓客,更是個個惱火不已。

有些人直接跳起來,擼起袖子,要給趙佗來上兩下。

當然了,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至於真的打人。做這個動作,只是讓李斯看看自己的忠心罷了。

李斯看著躍躍欲試的朝臣,心裡面有點羨慕:我也真的很想跳起來,對趙佗這傢伙飽以老拳啊。

但是李斯不能。

愛才的人設剛剛立起來,現在可不能倒。

於是李斯忍住了,他捋了捋鬍鬚,強行擠出來了一絲笑容,然後說道:“美人贈英雄,理所應當。”

李斯這麼一說,旁邊那些鼓譟著要打人的朝臣微微一愣。

他們反應很快,立刻向李斯說道:“廷尉大人愛才,世所罕見啊。”

李斯聽了這句吹捧之後,心裡面稍微好受了一點。

兩個美人送出去就送出去吧,也不是一點回報都沒有。在場的朝臣這不是感動的要哭了嗎?

李斯擺了擺手,對趙佗說道:“將他們帶走吧,立刻就走,免得老夫後悔,哈哈。”

後面這個哈哈,李斯是像唸白一樣笑出來的,純粹是試圖用開玩笑的方式掩飾尷尬。

趙佗也覺得很尷尬,不僅尷尬,還有點膽戰心驚,好像剛剛摸了老虎屁股一樣。

他衝李斯行了一禮,說道:“那末將告退了。”

趙佗快步走了。那兩個美人一臉懵逼的站在中央,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斯擺了擺手,沒好氣的說道:“滾。”

兩個美人連忙退下去了。

離開廷尉府的時候,兩個美人的心情是複雜的。

她們雖然知道,自己只是權貴手中的一件玩物,但是下意識的,也想要向上爬。

誰還沒有點理想呢?

離開廷尉府,跟著趙佗走,這真的是水往低處流了。

但是,跟著趙佗走,也未必一點好處都沒有。

趙佗,畢竟年輕。侍奉趙佗,應該比侍奉李斯要輕鬆一點吧。

唉,那個李斯真是一言難盡,明明已經老邁不中用了,還要勉為其難。每一次都要她們小心呵護,生怕一不留神,便一蹶不振。

兩個美人都有點擔心,長此以外,會不會過於緊張,弄出毛病來。

這個趙佗,身強體壯,又是個武將,可能會稍微好一點吧。

甚至……自己有可能被納為妾室,那樣的話,此生也算是有個依靠了。

兩個美人一路思索,一路跟著趙佗走。

很快,她們兩個發現趙佗越走越快,已經甩開她們百十來步了。

兩個美人有點慌張,連忙提著裙子在街上小跑起來。她們想要追趕趙佗。

而趙佗大步流星,一步頂得上美人三步,居然把她們越落越遠。

這時候,兩個美人再也顧不得什麼了,驚慌地喊道:“趙將軍,趙將軍緩行。”

趙佗根本沒把這話往心裡去,他一直在思索怎麼應付李水。因此後面雖然有聲音,但是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更是越走越快了。

恰好淳于越乘車從此處經過,聽到有女子在外面呼喊,便覺得不悅。

淳于越掀開簾子一看,正好看見趙佗低著頭在前面趕路,後面有兩個女子在緊追不捨。

淳于越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成何體統。”

他命車伕揚了揚鞭子,趕上了趙佗,然後說道:“趙將軍,你這是在做什麼?”

趙佗嚇了一跳,抬頭看到了淳于越。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謫仙,因此看到淳于越之後,就下意識的說道:“這不是謫仙的姐丈嗎?”

淳于越差點氣暈過去:“胡說八道,誰是槐穀子的姐丈?”

趙佗微微一愣,乾笑了一聲說道:“是,是,末將一時失言,博士勿怪。”

趙佗也很無奈,怪就怪槐穀子總是稱呼淳于越為姐丈,他說的多了,別人下意識的就真把淳于越當成他姐丈了。

雖然細細思量,知道他們其實沒關係。但是冷不防遇到了,還是會說錯。

淳于越指了指趙佗身後的兩個美人,板著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趙佗回頭,看到了兩個正小跑過來的美人。這兩人跑的香汗淋漓,氣喘吁吁,釵鬢散亂,竟然別有一番滋味。

趙佗一拍腦門,心想:哎呦,將這兩個人給忘了。

不過這種話,不能對淳于越說,否則的話,淳于越有可能又引申出來一番大道理。

現在趙佗夾在李斯和槐穀子兩個巨頭之間苦不堪言,實在不想再得罪淳于越了。

於是他苦著臉說道:“是這麼回事,方才末將去了一趟廷尉大人府上,大人送給末將兩個美人。末將想著……男女授受不親,左擁右抱,成何體統?因此有意和她們拉開距離,分別回家,免得惹人閒話。誰知道這兩人竟然追了上來,口中呼喊不休,真是……”

淳于越聽了這話,心中微微有些歡喜:“你有此心,那是好的。可見你是個傾心向往禮法之人。但你為何不準備一輛車?這樣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趙佗連連稱是。

剛才去李斯家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謫仙的任務。確實有點走神,不僅沒有準備車,連僕役都沒有帶。

淳于越搖了搖頭,指著身後的馬車說道:“罷了,坐老夫的車回去吧。”

趙佗連稱不敢。

淳于越淡淡的說道:“無妨,老夫正好在咸陽城中走走。”

趙佗謝過了,讓兩個美人上了車,然後急匆匆回家了。

至於淳于越,眉頭緊皺,在咸陽城中緩步而行。

近日天下安寧,本來沒什麼可以憂心的事了。唯一令淳于越心煩的,就是天下安定的方式,與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遍地都是狡猾的商賈,這樣的安定有什麼用?

最為關鍵的是,陛下越來越傾向於立伏堯為太子了。

若伏堯做了太子,聖人之學,恐怕要遭受一次打擊。

淳于越嘆了口氣,不自覺地進了一間茶樓當中。

茶樓,起源於北地郡,在陛下西巡之後,迅速的傳入了咸陽城。

淳于越很喜歡這裡,相比於謫仙樓,整個茶樓顯得比較優雅,比較彬彬有禮。

雖然這裡的茶很貴,但是茶樓並沒有像謫仙樓一樣,把價格貼在牆上,一副市儈氣。

茶樓的價格,都在一張方方正正的紙上。

你只要進來了,便會有一個容貌清純美麗的女子,捧著一隻乾淨的一盤子,嫋嫋走來,而價目表就在這銀盤子裡面。

淳于越坐定了,拿起價目表看了看,隨手指了指其中一款茶,女子行了一禮,捧著盤子走了。

片刻之後,茶水送上來了。

淳于越嗅著那清新的氣息,陶醉的閉上了眼睛。

其實在家也能飲茶,淳于越也屯了不少茶。但是他喜歡茶樓的氣氛。

來這裡喝茶的人,都很優雅,坐在這裡,淳于越覺得自己找到了同類。

有時候,他坐在茶樓中,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實現了聖人治世,到處都是彬彬有禮的飽學之士。

多少次,淳于越看著這些茶友,就安慰自己,這古聖先賢的學問,不是隻有自己在苦苦支撐,自己還是有很多同道中人的。

淳于越嗅著茶香,越想越是激動,忍不住自我感動,流下滾滾熱淚來。

而那美貌的女子,又很體貼的端上來一隻銀盤子,盤子裡面放著一塊疊好的仙紙。

淳于越滿意的點了點頭:茶樓,真的很周到啊。

他擦了擦眼淚,端起眼前的茶,細細的品了一口。忽然聽到有人說:伏堯公子。

淳于越頓時豎起耳朵來了。

茶樓和謫仙樓不一樣。

謫仙樓是酒樓,裡面李信那一號人比較多。喝酒的時候喜歡高談闊論,人聲鼎沸。有時候喝到興頭上,甚至划拳行酒令。若有人喝醉了,那就更是吵人了。

在茶樓就不一樣了,這裡的人溫文爾雅,說話細聲細氣。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所以安靜得很。故而……你只要留心傾聽的話,是可以聽到鄰桌的談論聲的。

淳于越側了側耳朵,果然聽到了鄰桌的聲音。

那兩人正在低聲談論,說商君別院的匠戶透露,他們正在加緊印一本書,名字叫北遊記。好像是伏堯公子寫出來的。

據說這書中的內容,全都是伏堯公子在北地郡的施政心得。

據說這本書的內容精彩至極,連未央公主看了,都愛不釋手。

其實這訊息,是李水特地命人放出來的,這叫預熱。

書未發售的時候,先在咸陽城中炒一波,把熱度炒起來。回頭新書一上市,那不就火了嗎?

這兩個茶客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隱隱約約的,是真的有點期待。

畢竟未央公主的實力,他們已經見識過了。公主的那幾本書,誰不是愛不釋手?

天下間無數才子,都已經被公主給折服了。甚至有不少人,因為書而對公主產生了一些幻想。

這算是最大逆不道的愛屋及烏了吧。

淳于越聽到這裡,忽然心中有了一個想法,於是將茶一飲而盡,結了賬,快步向自己家中走去。

淳于越忽然反應過來,伏堯的辦法,值得借鑑啊。

伏堯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的北遊記,能寫成什麼樣?

既然他能透過出書來鼓吹用商賈之道治國。那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寫一本書,宣傳儒家治國呢?

這絕對可行啊。

更何況,自己乃是飽學之士,對於治國之道,信手拈來。一定可以寫的無比翔實,令人讚不絕口。

淳于越想到這裡,不由得手心冒汗,全身發熱,恨不得立刻大展拳腳。

最近在施政上,自己受到了槐穀子的打壓,無法施展抱負。但是自己可以寫書啊,在書中宣傳自己的主張。

如此一來,定然可以引起不少士人的共鳴。

嗯,一定可以的。

想到這裡,淳于越加快了腳步。

他回到家中之後,連飯都顧不上吃,立刻研磨鋪紙,奮筆疾書。

這些施政方針,已經在淳于越腦海中醞釀了大半輩子了,因此他文不加點,筆走龍蛇。

淳于越以年邁之軀,一直折騰了一整夜。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淳于越實在撐不住了,於是睡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後,他又爬了起來,繼續奮筆疾書。

一連三日,日日如此。

等到第四天早上的時候,淳于越完成了自己的鉅著。

他看著東方升起的紅日,伸了伸懶腰,覺得全身舒坦。

雖然忙了幾天,但是淳于越並不覺得太疲憊,這是因為即興創作讓他亢奮不已,到現在那亢奮勁還沒有過去。

淳于越的書,並不長,只有數萬字而已。

但是這在秦代,也算得上是不短的一本書了。

淳于越看著自己的書稿,真是愛不釋手。

他想了想,在書稿上提了一個名字:堯舜之鄉。

槐穀子不是一直鼓吹什麼人間仙境嗎?那我這書就叫堯舜之鄉好了。

若仙境之中,人人都如槐穀子一般厚顏無恥。那還是堯舜之鄉更勝一籌。

淳于越滿意的點了點頭。

書已經寫好了,但是如何發行,淳于越有點犯愁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是要請人抄書,但是抄書難免會出現錯漏,而且速度很慢。

現在倒是流行印刷。而如今可以印刷的地方,唯有商君別院。

難道要老夫去商君別院印刷?

淳于越有點猶豫。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把書稿揣在懷裡,要去商君別院走一遭。

這次印刷,就當作一種是示威吧。

淳于越決定,要單槍匹馬的和謫仙拼一拼,看看是誰的治國方略能夠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淳于越坐著馬車,躊躇滿志。

當他到了商君別院門口下車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有另外一輛車。

車上下來一個商賈,這商賈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讓人看到他的正臉。

真正吸引淳于越目光的,是商賈旁邊的兩個美人。

這美人……這不是前不久趙佗帶回家的美人嗎?怎麼被一個商賈帶著?

我在秦朝當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