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君子固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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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萬錢,一天時間,全都沒了。
黑,太黑了,簡直是在搶錢啊。
王綰坐在馬車中,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現在唯一值得安慰的訊息就是,這些錢都是槐穀子的。反正借了也沒打算還,虧了就虧了吧。
這樣想了之後,王綰心裡面舒服多了。
但是轉念一想,這一萬萬錢,留下來買田置地不好嗎?這樣白白打水漂,真是太浪費了。
王綰嘆了口氣,對車伕說道:“走吧,回府。”
馬車的速度並不快,而王綰乘的這輛車,也沒有丞相府的標誌。他不希望別人知道,堂堂丞相,竟然興沖沖的來謫仙樓打探訊息。
那樣太丟人了,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因此,今天王綰乘坐的,是一輛普通的馬車,大街上經常見到,百姓們也習以為常。
正因為百姓們習以為常,因此有一些百姓並沒有刻意迴避,而是在馬車周圍肆意談論著。
他們的聲音不小,王綰聽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個百姓說道:“你們說,這君子固窮,到底是誰?”
另一人說道:“不是有訊息說,此人是淳于越嗎?”
又有人說道:“不然,淳于府中的管家,淳于甲,剛剛闢謠,說此事與淳于博士絕對無關。”
其他的百姓呵呵冷笑:“也未必無關,若當真是淳于博士,他們也不會承認的。”
然後有人說道:“無論是不是淳于博士,這個君子固窮,都是一個蠢人啊。”
其他的百姓紛紛附和:“是啊,若非此人,我們怎麼能賺錢?這次可真是發財了。”
過了一會,馬車外面又有另一撥人。他們也在談論君子固窮。
又過了一會,是第三波人……
王綰聽得越來越納悶:君子固窮?那是什麼東西?聽這些百姓的意思,有個人叫君子固窮?他究竟做什麼了?為何似乎有不少百姓在嘲諷他?
王綰問車伕:“你可知道,這個君子固窮,是怎麼回事?”
車伕恭恭敬敬的回答說:“小人一直在外面做工,因此聽到了一些傳聞。”
“據說在謫仙文學獎開獎之前,有人開了盤口,邀請大家押注。大多數人都押了未央公主,或者是北冥有魚。”
“畢竟他們兩人的書廣為流傳,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無人不讀。大家都喜歡的很。”
“但是有個人化名為君子固窮。此人分外的看好淳于博士。他看好淳于博士倒也罷了,竟然去押注,押注倒也罷了,竟然一下押了一萬萬錢。”
王綰聽到這裡,一顆心就沉下去了。
車伕渾然不覺,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這一萬萬錢,頓時就轟動了整個咸陽城。”
“幾個時辰之後,文學獎的結果出來。這個君子固窮,也就變成了笑柄。”
“因為他這一萬萬錢賠進去了,讓押未央公主或者押北冥有魚的人,大賺了一筆。因此大夥在嘲風之餘,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活財神。”
“如今不少人都在猜測此人的身份。還有人說,怪不得此人叫做君子固窮,這等眼光,怎麼可能不窮。”
王綰聽得惱怒不已,用手死死地抓著報紙,已經快要將那張紙捏成碎片了。
偏偏這時候,外面又有一夥人,正在討論君子固窮。
只聽見一個百姓說:“我們已經得到訊息了。君子固窮,就是賣指北針的周貴。他押一萬萬錢的時候,有幾個人看到了,把他認出來了。”
另外有幾個人說道:“周貴哪來的那許多錢財?你這訊息,恐怕不實。”
之前那百姓說道:“怎麼不實?周貴確實是傾家蕩產了,但是你們不要忘了,一直有傳言說,他背後有人在支援著。甚至有人說,他正在售賣的那些獎牌,不是他的,而是一位大人物的。”
其他的百姓頓時恍然大悟:“如此說來,這一次周貴直接押了一萬萬錢,也是替那位大人物押的?”
之前的百姓說道:“定然是如此了。”
忽然有人說道:“若能知道周貴背後的人是誰,那便好了。”
其他人問道:“那又有何用?”
此人說道:“你們沒有聽說嗎?伏堯公子辦的那一份報紙,廣泛徵求新奇有趣,百姓關注的訊息。只要能夠查證是準確的訊息,都會給賞錢。”
“如果我們知道了周貴背後的人是誰,將這訊息賣給報紙。那不是就能賺到錢了嗎?”
其他的人都連連點頭。
忽然有一人說道:“周貴既然是替那位大人物做事的,定然會時不時去拜見那位大人物,我們只要悄悄地盯緊了他,不分晝夜,都觀察他的行蹤。不出三五日,不就知道那位大人物是誰了嗎?”
其他的百姓都拍手稱快,連連點頭:“此計大妙。”
王綰聽得心中一陣後怕:這些窮黔首,倒是聰明得很吶。
他低聲吩咐車伕:“立刻回府,速度要快。”
車伕應了一聲,狠狠地甩了一鞭子,這馬車立刻在大街上飛馳起來。
王綰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派了一名僕役,秘密的見到了周貴,警告他最近不要來丞相府。
周貴愉快的答應了。
他剛剛幫著王綰虧了一萬萬錢,正愁的要死要活呢。聽說王綰不見自己,那簡直是天大的好訊息,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當天晚上,周貴在一個破草棚子裡面棲身。
睡到後半夜的時候,周貴忽然覺得心裡有點不自在。
他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草棚裡面多了一個人。
這人就蹲在他旁邊,目光炯炯的盯著他。
周貴有點害怕,低聲說道:“你是什麼人?咸陽城乃天子腳下,你可不要亂來啊。”
忽然,這人咧嘴笑了:“周掌櫃不要害怕,我是安分守己的好人,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周貴稍微定了定神,低聲說道:“那你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這人拿出來了幾十個半兩錢,在周貴眼前晃了晃,低聲說道:“只要周兄告訴我,你背後的大人物是誰,這錢便是你的了。”
周貴窮困潦倒太久了,看到錢就像是蒼蠅見到屎一樣。
他雖然在給王綰做事,但是王綰太苛刻了。根本不管食宿,有時候周貴的獎牌賣的不順利,王綰還要痛打他一頓。
到後來的時候,周貴經常要去做一些苦力,把掙來的血汗錢交給王綰,換一日的安穩。
因此,這些日子,周貴過得很苦,他真的希望能得到幾文錢,買塊點心嚐嚐。
唉,昔日周氏糕點鋪還在的時候,那些糕點,周貴吃都吃膩了。
現在周氏點心鋪倒了,周貴開始分外的想念起那種味道來了。
所以,現在周貴看到錢之後,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去,把錢拿走了。
周貴拿到錢之後,那百姓就低聲說道:“你快告訴我,究竟是誰在指使你。”
周貴有點為難。
把王綰說出來?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可若是不說?那到手的錢又要飛了。
周貴想了想,低聲說道:“這幾十個半兩錢可不夠。”
那百姓也不含糊,又給周貴加了一百文。
周貴想了想,低聲說道:“我背後那位大人,其實是淳于博士。”
周貴說那人是淳于博士,其實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
滿朝文武,任何一個人周貴都得罪不起。
思來想去,淳于博士是唯一一個待人寬厚的。
得罪了別人,必死無疑,但是得罪了淳于越,或許有一線生機。
因此,周貴兵行險著,給淳于越造了個謠。
那百姓聽到淳于越的名字之後,眼睛一亮,心想:看來外面的傳言是真的了,沒想到淳于博士,真的是這樣的人。
這人向周貴道了一聲謝,然後急匆匆的走了。
這人走了之後,陸陸續續的又有幾個人來問周貴。
周貴不斷地抬高價錢,最後竟然賺到了兩千錢。
周貴看著這些錢,忽然間心中又燃起了雄心壯志:我做生意的天賦還在啊。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定然可以翻身。
看看,我今日不是略施小計,就賺到了兩千錢嗎?
在周貴沾沾自喜的時候,那些百姓已經捉摸著怎麼儘快出城,去商君別院彙報這個訊息了。
晚上城門關閉,偷偷溜出城是大罪。
其實這些人不顧宵禁去向周貴打探訊息,已經冒了很大風險了。
現在天還沒亮,他們只能耐著性子等。
這一等,就是幾個時辰。
等天亮之後,這些人飛快的向城外跑去了。
…………
淳于越同樣一夜沒睡。
昨天真是奇恥大辱啊,三個候選人,兩個得了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淳于越甚至懷疑,這是李水在故意搗鬼。
他悶悶不樂的吃了早飯,讀了一會書,漸漸地讓心情平復下來了。
畢竟修身養性,重在養氣,心胸寬廣,方能無往而不利。
吃過飯之後,淳于越問管家:“今日街上可有什麼訊息啊?”
管家說道:“評議組,正在評議其他幾個獎項的獲獎者,據說已經有眉目了,這一兩日便會對外公佈。”
淳于越淡淡的嗯了一聲,又問道:“關於文學獎,百姓們可有再議論啊?”
淳于甲猶豫了一會,說道:“主人,外面有一些傳言……”
淳于越看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了。
不過,淳于越不怕,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淳于越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說道:“說來聽聽。你不必擔憂,老夫向來不害怕什麼流言。”
淳于甲一臉敬佩的看著自家主人,然後說道:“街上紛紛傳言說,君子固窮,是咱們府上的人。”
淳于越頓時皺起眉頭來了。
君子固窮這個傢伙,昨日莫名其妙的給自己押注一萬萬錢。
按道理說,這是一個有眼光的人,淳于越對他有些好感。
但是誰知道後來紛紛傳言,說這個君子固窮,就是淳于越自己。搞的淳于越很尷尬。
昨天淳于越就已經讓管家宣告,說此人絕對不是淳于府的人。
怎麼宣告完了,今日還在傳這個謠言?
淳于越納悶的向管家看過去。
管家猶豫了一會,從身上拿出來了一張報紙,低聲說道:“多半與這個有關係。”
淳于越好奇的接了過來。
報紙上有一個大大的標題:君子固窮到底是誰?
下面是一行行的小字。
先把昨日君子固窮的壯舉敘述了一遍,免得讀報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著,是撰稿人的分析。
這人分析說,君子固窮,一出手就是一萬萬錢,可見家財萬貫,頗有實力。
單單是這一項,就將很多窮人排除在外了。
因此,君子固窮的身份,應當是富商大賈,或者關東豪強,或者朝中重臣。
撰稿人洋洋灑灑的分析了一大通,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而關鍵的訊息,在下面。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寫著幾句話:
今日,有幾個百姓向本報提供訊息。
據這些百姓說,君子固窮的一萬萬錢,是商賈周貴押注上去的。
而周貴背後的人,便是提供一萬萬錢的大財主了。
這人究竟是誰呢?據週週貴透露,是淳于博士。
原因有二。
其一,淳于博士乃咸陽亞富,家財萬貫,可以拿得出來一萬萬錢。
其二,淳于博士乃是謫仙文學獎的有力競爭者。自己押注自己,一旦真的得獎,名利雙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敗塗地。
緊接著,撰稿人又說,這些訊息,都是小道訊息,未經證實。本報相信淳于博士的人品,斷然不會做出來這種事。
淳于越看完之後,氣的七竅生煙。
這個報紙,真是欺人太甚啊。你如果不相信是老夫所作所為,還在這上面刊登什麼文章?
前面洋洋灑灑幾千字,都在論證老夫就是君子固窮。
最後輕飄飄的來一句,相信老夫的人品。
你相信,百姓們相信嗎?
淳于越捏著報紙,咬牙切齒的對淳于甲說道:“備車,老夫要入宮,老夫要見陛下,老夫要見伏堯公子。老夫要在陛下面前,與伏堯公子當面對質。”
淳于甲擔憂的說道:“主人,你可不要動怒啊,怒極傷身。”
淳于越點了點頭,開始深呼吸。
但是深呼吸了幾次之後,根本沒有用。
忽然,他大叫了一聲:“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老夫今日偏偏就動氣了。還不快去備車?老夫立刻就要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