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暗無天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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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兄長。報紙到啦。
樊噲抱著一摞報紙,找到了劉季。
劉季坐在一群羊中間,蓬頭垢面的看著他:“到了便到了,你如此興奮做什麼?”
嘴上這麼說,劉季還是把報紙翻開了。
這些人被流放到極北的荒涼之地,一直過著以淚洗面的生活。
這裡的日子很苦,更苦的是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們,和這片荒涼的世界。
所以,他們很喜歡看報紙,哪怕中原的報紙送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晚了很久了,他們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劉季是這些人當中認字比較多的。當然了,這個識字較多,是相對來說的。其實他看報紙的時候,也有三分之一的字不認識。
不過……劉季倒也不會承認自己不認識。而是……連蒙帶猜,能讀下去就好了。
他拿出來一張報紙,先看了一遍,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這上面說,槐穀子與未央宮主大婚了。大婚當日,咸陽城中亮起了一種叫做……電燈的東西。”
“這燈點亮之後,將黑夜照的亮如白晝。整個咸陽城恍惚之間,猶如仙境。”
周圍的人都聽得如痴如醉,有不少人感慨的說:“可惜,我們無緣見到了。”
他們嘴上雖然沒有說,但是心裡面其實挺後悔的。
為了騙保,居然被流放到了這種地方,真的是太倒黴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沛縣安安穩穩的做富足翁算了。
劉季自然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不過他也沒辦法說什麼,畢竟這些人都是被他連累的。
最後劉季冷哼了一聲,又拿出來了另外一張報紙,念道:“陛下命令伏堯公子,與扶蘇公子,分別去楚地平定盜賊,以此考較兩位公子的武力。”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報紙雖然多,但是也禁不住看,在這些人的催促下,劉季很快將報紙唸完了,於是大家又陷入到了無聊之中。
他們是被流放的囚犯,他們在這裡倒是挺自由的,但是這種自由,和沒有自由區別也不大。
到處都是荒原,看不到一個人。
最近的軍營距離這裡有三十里路。按道理說,犯人們最怕的就是軍營,但是劉季這夥人卻很喜歡。
因為……只有在那裡,才能答應道故鄉的訊息。
實際上,這些報紙也都是從兵營裡面拿來的。
那些士兵除了限制他們逃回中原之外,對他們沒有任何要求。
他們喜歡種田就種田,喜歡放羊就放羊,喜歡找礦就找礦。
後來劉季等人意識到,他們恐怕是正在被人拿來做試驗。
試驗在這個地方有沒有生存下去的可能。如果可以的話,朝廷大概要移民實邊了吧。
劉季嘆了口氣,對眾人說:“睡覺。”
眾人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有些猶豫的說道:“現在……太早了吧?”
劉季罵了一句:“誰特麼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困了就睡。”
眾人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反正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麼好做的,困了就睡吧。
於是,眾人紛紛睡下了。
這時候,太陽正掛在南方,看起來像是中午的樣子。
但是劉季知道,在這個鬼地方不能靠太陽來判斷時間。
之前他們剛來不久,就遇到了奇怪的現象。太陽每天只出現兩三個時辰,其他的時候都是晚上。
這種現象著實把劉季等人嚇了一跳,他們驚慌失措的認為,這裡可能是某種邪惡之地。
那陣子,他們過得很艱苦,因為這裡幾乎什麼吃的都沒有。
最後他們逼不得已,冒著生命危險去兵營中偷吃的。
好在秦卒似乎也有點可憐他們,沒有太過苛責,這些人才勉強活下來了。
結果幾個月之後,這太陽又是一變,每天竟然有八九個時辰是白天,這在大秦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景。
不過如此來,倒也有好處。因為白晝時間邊長的緣故,這裡的溫度要升高了不少。從苦寒之地,變得像是春天一般。
這個溫度,若是種植從大秦帶來的糧食,是根本不能結子的。但是放牧牛羊倒是夠了。
於是……劉季等人養了一群羊。
他們現在幾乎變成了牧民,白天的時候除了養羊,就是收集一些牧草,曬乾了等著冬季作為飼料。
畢竟,那漫長的黑夜來臨的時候,除了風雪,幾乎沒有別的了。
而到了那時候,劉季幾個人也就只能靠羊群生活了。
羊群死了,他們又得淪為偷東西的賊。如果趕上秦卒心情不好,那就徹底完蛋了,偷都偷不著。
現在他們已經過得有點黑白顛倒了。在這種地方,依靠太陽判斷時辰那一套不太管用了。
於是這些人開始餓了就吃,困了就睡。
今天,劉季早早地睡下了。
等他睡醒的時候,發現太陽還在天上掛著。
也不知道睡了幾個時辰,唉,真是太折磨人了。
這時候,他的草屋當中鑽進來一個人。
是盧綰。
他們每人一座草屋,這草屋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勉強能遮風擋雨。
劉季問盧綰:“何事?”
盧綰說道:“兄長,我左思右想,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劉季微微一愣:“怎麼?”
盧綰說道:“兄長只知道,這幫兄弟當中,似我這般與兄長情同手足,心甘情願跟著兄長的,並不多。樊噲可能算一個,夏侯嬰可能算一個。”
“其他的人,我覺得都有些難說。昔日兄長風光的時候,他們跟著兄長可以豐衣足食,自然樂不可支,願意任由兄長驅使。”
“可是這一次,咱們被流放到這苦寒之地,這些人便有了異心。上次過冬天的時候,他們當中的不少人就口出怨言,有點怨恨兄長當年走錯一步,將他們也害了。”
劉季冷笑了一聲:“這些人也太不知道好歹。若非我帶著他們打家劫舍,他們恐怕早就餓死在沛縣了。”
盧綰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是這些蠢材哪裡知道感恩呢?什麼地方有利可圖,他們就急急忙忙趕過去,什麼地方倒了黴,他們就避之不及。”
劉季呵呵笑了一聲:“他們心中有怨恨又如何?量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盧綰說道:“話雖如此,但是……兄長不要忘了,咱們當初為什麼沒有被殺頭,只是被流放?”
“那是因為朝廷給咱們定的罪名,一直是冒認戶籍,誣陷謫仙,騙取保險,古玩造假……”
“他們並沒有查出來,咱們曾經打家劫舍,做過盜賊的勾當。若是他們查出來了,咱們必死無疑。”
劉季皺了皺眉頭:“這又如何?”
盧綰說道:“我擔心那些人,為了能夠回到中原,會主動向官府投案,將當年的事說出來。”
“他們是主動投案的,官府可能就不予追究了,甚至會給他們一點獎勵。而兄長你,可就倒黴了。”
劉季猛地站了起來,眼睛裡面放著兇狠的光芒:“這些人,說要用我劉季的項上人頭,換來回到中原的資格嗎?”
盧綰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兄長不要動氣。他們是不是這樣想的,我也不知道。”
劉季緩緩的搖了搖頭:“你說的很對,你的擔心很有道理,他們或許就是這樣想的。”
“若我與他們易地而處,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這些人,不得不防啊。”
盧綰看見劉季似乎動了殺心,頓時有點害怕。他小心翼翼的說道:“兄長,我覺得,其實也不一定要殺了他們。”
“雖然那些秦兵似乎不大理會我們,但是我們這裡有多少人,他們還是知道的,萬一追查起來……”
劉季呵呵笑了一聲:“這裡荒無人煙,他們怎麼追查?我便說有養走丟了,他們去找了,然後迷路死在半路上了。”
“那些秦兵若有本事,自己去尋就好了。”
盧綰聽了這話,低頭不語。
劉季好奇的問道:“怎麼?你有良策?”
盧綰乾笑了一聲:“倒也未必是良策。只是我覺得……我們就算殺了他們又能如何呢?就算那些秦兵查出來,又能如何呢?”
“兄長是不是忘了,有貴人給兄長的子女相面,說都是大富大貴之相。”
一席話說的劉季差點掉下眼淚來。
他想家了。
當初獲罪之後,呂雉就帶著孩子和他合離了。
畢竟謫仙寬宏大量,表示劉季的罪過,不會連坐到家人。
但是劉季要被髮配到千萬裡之外的地方,傻瓜才會跟著他一塊來。
所以呂雉的決定,劉季倒也認同。
只是到了這個鬼地方之後,他就越發的思念親人了。
劉季苦笑了一聲,對盧綰說道:“現在他們是否大富大貴,於我也沒什麼關係了。”
盧綰搖了搖頭:“非也,我這些日,我冥思苦想,發現兄長的大富大貴,或許正應在此處。”
劉季:“嗯?此話怎講?”
盧綰說道:“前些日子看報紙的時候,上面不是刊載過一篇舊聞嗎?這上面說,當初冒頓與沙提烈二人,帶著十幾騎兵卒,竟然征服了西方小國,做了一國大王。”
“由此可見,兵強馬壯,只是我大秦兵強馬壯而已。那些蠻荒之地的人,孱弱不堪。如果兄長帶著我們離開此地,尋一處小國稱王稱霸呢?”
劉季的心思頓時活泛起來了。
盧綰說道:“若是能讓兄弟們看到希望,他們自然會對兄長忠心耿耿。”
“若兄長做了一國之王,或許可以悄悄派人,將夫人與孩子接過來。那不是天大的富貴嗎?”
劉季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不過……去哪裡尋找這樣的小國呢?”
盧綰說道:“據說西方的疆土,已經幾乎被征服殆盡了。現在鐵路修過去,秦兵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我們要去西方,怕是沒有機會了。”
“我覺得,不如去東方,繼續向東走。”
劉季說道:“東方有小國嗎?”
盧綰說道:“天大地大,應當會有吧。更何況,東方的情況再壞,還能有我們現在壞嗎?”
劉季點了點頭:“有道理。你去把眾兄弟都叫來。”
很快,這些人全都被找來了。
劉季當場宣佈了他的最先決定,要逃跑,向東逃,看看能不能征服一國。
因為有沙提烈和冒頓的例子在前面,這些人對此都極為熱衷。
當然了,劉季這麼放心的告訴他們,也是有手段的。
他又啟用了那老一套,想要跟著去的,那就是兄弟,不想跟著去的,那就是敵人,一刀殺死。
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大家自然是舉起雙手贊成了。
於是,劉季命令他們把羊都殺了,風乾成肉乾帶在身上,當天就溜了。
一路向東。
當然了,在走之前,劉季還派人去軍營裡面借了一個指南針。
這指南針是簡陋版的,價格很便宜,於是秦兵也沒有在意。
他萬萬沒想到,劉季是一借不還。
劉季帶著人,一路急行。
餓了就桌一些野兔吃,或者射下天上的飛鳥來。
他們雖然都帶著肉乾,但是這些是為了應對突發情況的。
他們走了幾個月,終於,可怕的冬天到來了。
劉季安慰眾人說:“咱們不要慌,這白天雖然短了一點,但是也足夠趕路了。更何況,那些秦兵應該放棄追捕我們了,我們可以走的從容一點。”
追隨他的人都點頭答應了。
半個月之後,他們走到了海邊。
劉季懵了,對盧綰說道:“難道這邊是極東之地了?前面是海了?”
盧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兄長,不要驚慌,我們再走走。再走走。或許沿著岸邊找找,能找到通往東方的路。”
結果他們走了幾天之後,忽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現象。
太陽,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
他們雖然沒有計時工具,但是也知道現在肯定過了十二個時辰,甚至有三五天的時間了。
太陽,再也沒有升起來過。
隊伍當中,忽然有人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我知道了,這就是和尚們說的地獄。暗無天日,終年不見光明的地獄,我們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