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率軍入城。分出去了五百人去追擊項梁,剩下的人,都在城中維持秩序。

沒辦法,大火尚未熄滅,城中亂作一團,有些人趁機搶掠財物。整個吳郡城,人人自危,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李水和李信商議了一番,把剩下的人馬分成三百個小隊。又把吳郡城劃分成三百塊。每隊負責一塊。

如此一來,職責明確,每一個小隊負責的,往往只是三五戶,十幾個人而已。但凡有人在自己的區域為非作歹,可以迅速的將他們抓起來。

城中的秩序,迅速的安定下來了。

李水和李信的雷霆手段,讓吳郡城中的百姓燃起了一絲希望。原本他們以為,朝廷軍得勝,會縱兵劫掠的。其實這也是一直以來戰爭的潛規則。

無論是賊是兵,只要攻入城池,都要拿老百姓開刀。

可是現如今朝廷的做法,讓他們又驚又喜。很快,他們開始把朝廷軍稱為義軍。

到天矇矇亮的時候,城中已經徹底安定下來了,李信有些感慨的對李水說道:“我只是嚴禁士卒傷害百姓而已,這些百姓就感激涕零。難道秋毫無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李水嗯了一聲:“並不是你我多麼善良,完全是同行的襯托啊。”

兩人正在感慨,旁邊的巨夫一臉諂媚的走過來,對李水說道:“大人,下官已經幫著李信大將軍寫好了。若兩位大人沒有異議的話,下官就去張榜公佈了。”

李信納悶的看著他們兩個:“幫我寫好什麼了?”

巨夫乾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李水掃了幾眼那張紙,滿意的點了點頭,遞給了李信。

李信略微看了看,頓時臉色漲紅。這像是一張告示,是用李信的口吻來寫的,內容是他如何如何佩服謫仙,謫仙如何如何料事如神,沒有謫仙,根本無法輕易拿下吳郡城。從此以後他李信對謫仙五體投地,俯首帖耳,尊稱他為戰神等等。

李信伸手就要把這張紙撕了,但是轉念一想,按照李水的性格,這種事怕是逃不過。如果自己嚴詞拒絕的話,這傢伙沒準添油加醋,自作主張的就公佈出去了。

於是李信慢慢的搖了搖頭,對巨夫說:“你這告示,寫的不像,本將軍從來不這樣說話。”

巨夫忽然笑了:“下官已經想到了,因此又準備了一份。”

李信納悶的接過那張紙,隨意看了兩眼,頓時無語了:這張紙上的內容,和上一張差別不大,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上面沒有任何生僻字,也沒有引經據典。

巨夫笑眯眯的問:“將軍以為如何?”

李信有些沒好氣的說道:“隨你的大小便吧。”

李水見巨夫一臉錯愕,笑嘻嘻的說道:“此乃最近咸陽城的口頭語,不少人在學著說,都是從本仙這裡學來的。”

巨夫哦了一聲,他也看出來李信有些惱火,因此不敢再問了。不過猜也能猜到,李信這是讓他自行處理此事。

於是他一臉尷尬的笑著,轉身走了。

李信和李水在城中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了郡守府跟前。

郡守府,現在只剩下一堆殘垣斷壁了。在廢墟面前,擺放著三十多具屍體。

吳剛跪在吳玉面前,泣不成聲。

按道理說,吳剛曾經投降項梁,算是反賊。

但是他畢竟獻城有功,吳玉之死,又頗為悽慘,因此李水和李信也沒有為難他。

有小卒走到李信身邊,低聲說道:“自入城起,他便哀哭不絕,已然哭了幾個時辰了。”

李信皺了皺眉頭。

忽然,吳剛大叫一聲,口中吐出鮮血來。整個人晃了兩晃,倒在地上。

有小卒連忙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李信皺了皺眉頭,回頭說道:“軍醫。”

有醫者走過來,檢查了吳剛一番,然後向李信說道:“吳公子乃是傷心過度,只要精心調養,不再大喜大悲,便無性命之憂。”

李水嘆了口氣:“這可難了。剛剛家破人亡,怎麼可能不大悲?”

李信盯著吳剛看了一會,忽然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臉。

吳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李信大聲喝道:“你舉家被殺,你可知道?”

李水有點懵了:李信搞什麼鬼?嫌他死得不夠快嗎?

旁邊的軍醫也欲言又止,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敢出聲。

吳剛迷茫的眼睛中,露出來了濃濃的恨意:“我自然知道。”

李信冷笑了一聲:“我看你不知道。滅族仇人,已經逃之夭夭,你卻在這裡哀哭不絕。你是不敢報仇呢?還是覺得自己報不了仇呢?”

吳剛一聽這話,頓時怒氣上湧,似乎隨時要吐血。

李信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大聲問道:“我給你五百人,你可否帶來項梁頭顱?”

吳剛眼睛一亮,聲嘶力竭的喊道:“無論項梁逃到何處,在下必定斬下他的腦袋。”

李信點了點頭:“好,我就給你五百人,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不是懦夫。”

五百人很快選出來了,都站在了吳剛身後。

吳剛看了李信一眼,忽然虔誠的跪拜起來,極為真誠的說道:“多謝將軍。”

李信踢了他一腳:“快滾吧。”

吳剛帶著五百人走了。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魂,人生又有了目標。

李水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李兄,我發現你也略有些智謀,並非單純的武夫啊。往日似乎有些低估你了。”

李信翻了翻白眼:“我那叫藏拙,藏拙懂嗎?”

這時候,公子高來了,恭恭敬敬的拜見了李水之後,就扭頭看了李信一眼,然後微笑著說道:“想不到李將軍如此謙遜。令人佩服。”

李信呵呵笑了一聲:“本將軍確實很謙遜。”

說話間,申綸也來了,一臉敬佩的對李信說道:“將軍能直視自身之短處,盛讚他人之本事,這份肚量,可以為人楷模啊。”

李信有點納悶:“你在說什麼?”

李信帶著疑惑繼續在城中巡視,漸漸的他發現,城中不少人都在偷偷的看自己。不僅有秦兵,甚至還有百姓。

最後李信忍無可忍,抓住了一個小卒,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小卒乾笑了一聲,說道:“或許,是因為將軍的告示。”

李信忽然明白過來了:莫非是巨夫擬的那份告示?他已經貼出來了?這豎子……

李信差點罵出來,帶著人急匆匆地去了城門。

有不少百姓正擠在那裡看告示。大多數百姓,是不認識字的,而有些認識字的人,正在熱心的幫他們誦讀。

讀完了之後,這識字的人還很謙虛的說道:“其實在下認識的字也不多,只不過這告示寫的十分淺顯,所用的字也很簡單,在下竟然能看懂個七七八八。”

百姓們紛紛議論:“由此可見,李信將軍是誠心誠意推崇謫仙為戰神啊,否則的話,怎麼會用如此淺顯的文字?這分明是擔心我等看不懂啊。”

李信差點吐血。

旁邊的小卒小聲問:“將軍,要不要我把告示撕下來?”

李信搖了搖頭:“罷了,現在至少還賺了個大度的虛名,你若把告示撕了,就只剩下臭名了。”

小卒哦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李信撓了撓頭,心想:果然,和槐兄打賭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啊。

…………

入夜,宋家莊,宋老太公,宋留。剛剛躺下,正要入睡,忽然宅院的大門被拍響了。

現如今兵荒馬亂,宋留聽到拍門聲就有些驚慌。

他從榻上坐起來,留心聽著外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宋甲慌慌張張的跑來了,說道:“主人,主人,項梁來了。”

宋留懷疑自己聽錯了:“誰來了?”

宋甲說道:“起兵反秦的項梁。”

宋留頓時打了個寒戰,隨後就開始肉疼了。

上次還只是項梁的手下來了一趟,結果真是兵不如匪啊,幾乎把自己累年儲集搜刮一空。

現在居然是項梁本人來了?那這宋家莊,他是不是都要拿走了?

但是宋留沒有膽量拒絕項梁,畢竟人家手中有劍。

於是宋留強顏歡笑,說道:“快請。”

當宋留趕到庭院中的時候,看到項梁已經進來了。

當他看到項梁的那一刻,就徹底愣住了。

因為項梁只剩下了五個人跟隨左右。他們全都一臉疲憊,滿頭大汗,很是狼狽的樣子。

宋留驚訝的看著項梁:“項將軍,這是……”

項梁嘆了口氣,說道:“敗了。”

項梁沒有隱瞞,畢竟這種訊息,很快便會傳來。

而宋留聽到項梁兵敗,頓時大喜。這是他日思夜想的事啊。自從上次被禍害了一次之後,宋留越想越覺得還是朝廷好啊。

或許是太過驚喜了,宋留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情緒。立刻就被項梁給發現了。

項梁面色陰沉,淡淡的說道:“宋太公聽說我戰敗,似乎有些快意啊。”

宋留頓時慌了,人在生死關頭,腦筋總是轉的特別快,他頓時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來:“什麼?是將軍敗了?我方才還以為是秦人敗了。”

項梁微微一愣,心想:原來是這樣?

而宋留已經坐在地上了,嚎啕大哭:“將軍乃我大楚擎天之柱也。今日將軍戰敗,大楚何時可以復國?老夫念及此事,肝腸寸斷啊。”

項梁有些感動的把宋留扶起來,安慰道:“太公放心,不日本將軍就要重整旗鼓。”

宋留心口不一的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項梁拍了拍宋留的肩膀:“到那時候,還望老太公派一些子弟助我啊。”

宋留頓時有些肉疼,但是看看項梁腰間的寶劍,他也不敢說個不字。

項梁滿意的笑了,然後大踏步地走到了正廳之中,說道:“快上酒菜。”

宋甲看了看宋留,宋留無奈的點了點頭。於是宋甲快步去準備酒菜了。

項梁沒有把自己當外人,雖然兵敗如山倒,只剩下了五個人。但是在他眼裡,他依然是未來的天下主宰,而宋留這些人,只是自己的臣民罷了。

從這天開始,項梁在宋家老宅中大吃大喝,吆五喝六。而宋留,倒更像是客人了。

宋留想過離開老宅,去給人通風報信。但是項梁手下的五個人,把他們看的死死的,誰也不準出去。

項梁的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出來的,宋留怎麼敢硬拼?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宋留總是盯著天上的明月,心中暗暗感嘆:為何朝廷的大軍,還不來呢?反賊的賊酋沒有抓到,他們這便放棄了嗎?唉,這些人辦事不力,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