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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有七位龍首呢?

瞧著幾人臉上的那張面具,李暮蟬忽然明白過來,也醒悟了過來。

七大龍首,或許代表的不是七個人,而是七方勢力,七個門派,亦或是七個不同凡響的家族;再或者,只要誰能戴上這七副面具,然後活下來,興許就能成為“青龍會”的龍首。

太可怕了。

李暮蟬深吸了口氣,由衷感嘆。

因為那面具後藏著的已非某個單純的存在,個體哪怕勢力,而是無窮無盡的慾望。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青龍會”能存在這麼久了。

只要人有慾望,就都會想要坐上這七個位子,成為龍首。

只要慾望不絕,“青龍會”就會一直存在,哪怕面具後的人生生死死,但誰又會在乎呢。

就像一條毒龍,吞食著無數貪婪之輩的慾望,日夜壯大;或許曾幾何時它也只是一股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勢力,但時至今日,它已積攢下了雄厚的底蘊,金錢、武功、權勢,要風得風,喚雨得雨。

到了這般地步,已非“人馭勢”了,而是“勢馭人”。

“你好像遇事總喜歡深呼吸,”大龍首坐在燈影下,說話的語氣很斯文,聽不出情緒,“不好的習慣,多會成為破綻,戒之。”

李暮蟬頷首:“受教了!”

大龍首似乎很欣賞他:“你覺得上官小仙如何?”

李暮蟬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輕聲道:“城府很深,心機很重,手腕高明,而且夠狠;但看似老辣,卻還有些稚嫩。她太年輕了,一個年輕人總有不足的地方,因為很多事情她還沒有經歷過,還不夠老成。”

大龍首點點頭:“不錯,我們每個人都在不斷成長,沒有誰生來便完美無缺,所以有時成大事便不能只是一個人,需要相互扶持,而如今上官小仙身邊便多了一個足能令她無敵的人。”

“荊無命?”那位錦衣青年冷哼一聲,“他一個人,竟用得著這麼大動干戈?”

李暮蟬頓時瞭然。

原來如此,怪不得幾位龍首悉數到場,卻是因為荊無命。

那位白衣女子的嗓音很輕:“你錯了,荊無命的劍法或許已足夠高明,但還沒有真正達到天下無敵的境地,更沒有讓咱們這些人傾力出手的資格;真正可怕的是他與上官聯手。”

錦衣青年詫道:“有多可怕?”

白衣女子娓娓道來:“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曾幾何時,上官金虹也同咱們這些在座之人沒什麼區別,而且舉足輕重。”

“嗯?”

此言一出,豆漿鋪子裡的人已有大半動了動手,眨了眨眸。

這句話的意思,便是上官金虹也曾為‘青龍會’的人。

大龍首輕嘆道:“不然,你們以為他如何能同雨後春筍般一朝崛起?須知凡事都是需要本錢,他‘金錢幫’昔年的根底,有大半歸‘青龍會’所有。”

“嘿嘿,有意思,”角落裡那名最先來,端坐如松的青袍客怪笑道,“真有意思,老子背叛‘青龍會’,女兒又叛‘魔教’,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錦衣青年忍不住提醒:“到底厲害在何處?”

白衣女子復又道:“因為荊無命是上官金虹一手培植調教出來的,他的劍法便是為了‘龍鳳雙環’而生,換而言之,他生來就是為了彌補上官金虹的破綻而存在。”

“一個沒有破綻的人?”幾大龍首中的那名老者呢喃低語,“可怕。”

上官金虹與荊無命。這兩個人,當年一個殺了“天機老人”,一個殺了“嵩陽鐵劍”,單獨一人已令江湖談之色變,聯手之下,試問誰人可敵?

老者繼續嘆道:“可惜,上官金虹死於狂妄自大,明明離稱雄江湖只差半步,明明與荊無命聯手足能天下無敵,卻偏偏想要一試小李飛刀,以致霸業成空,一場徒勞,如今就是不知道他那個女兒會不會重蹈覆轍。”

談論間,卻見門外有人單膝一跪:“稟大龍首,地下的穴道已被打通了。”

李暮蟬一直只是聽著,聽著這些他本沒有資格得悉的江湖隱秘,奇聞異事;但當聽到地下穴道竟這麼快就被打通時,還是不免有些意外。

想來“青龍會”手底下應是藏有不少能工巧匠,而且人數不少,才有可能如此神速。

“裡面的東西呢?”大龍首問。

那人回道:“沒了。”

大龍首微微一笑,吁了口氣:“白跑一趟啊。”

錦衣青年卻道:“咱們的耳目已遍佈整個長安城,東西大抵還在城中。”

大龍首漫不經心地道:“那樣就太麻煩了,萬一她若把財寶深埋地下,咱們難不成也要把長安翻個底朝天麼?而且說不定還有陷阱……讓人盯著吧,那些東西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說罷,居然就這麼起身離開了。

大龍首前腳剛走,那位白衣女子連同從未說過一句話,滿身酒氣的落魄劍客也跟著走了出去。

豆漿鋪子裡,剩下的幾人仍是自顧自坐著。

“嘖嘖嘖,”乘轎來的老者突然嘖嘖稱奇,笑聲連連,眼神則是瞧著落魄劍客手中的那柄劍,眼中精光爆現,“也不知大龍首從哪兒招攬來這麼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錦衣青年還是那副傲氣凌人的口吻:“他很厲害麼?”

老者嘿嘿笑道:“人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那柄劍卻實打實的厲害,而且非同小可,甚至當年這把劍的主人可比飛劍客、荊無命都要厲害。”

青年追問道:“當年是是什麼時候?”

“有些年頭了,”老者穿著打扮有些文雅,像是個老儒生,雙手極是細膩光滑,老神在在地回應著,“大概在‘九州王’沈天君成名之前。”

青年悚然動容道:“第一?”

老者笑道:“自然是第一。”

話到這裡,此劍的來頭已呼之欲出。

因為青龍會收錄的諸多江湖隱秘奇聞中,便有關於這柄劍的記載。

“長生劍!”

青袍客的嗓音有些沉,也有些啞,像金石摩擦,刀劍抨擊,穿透力十足,沉甸甸的墜在鋪子裡,落在所有人的耳中,直透心肺。

聽到這個名字,幾個人都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李暮蟬有些不一樣,他縮了縮肩似是覺得有些冷,眼神卻藏著驚奇,驚歎,還有驚疑。

因為這柄劍,早在沈天君名動江湖之前就已劍傾天下,堪稱無敵。

那時,還沒有七大龍首,只有十二個堂主。

但始終不變的,永遠是大龍首。

老者的眼神已從充滿笑意變得有些詭異:“想不到連‘長生劍’都重現江湖了。”

說話間老者已起身離座,掠入轎中,去的飄忽。

至此,鋪子裡剩下的幾人也都相繼離去,除了李暮蟬還坐著。

“這些人可真是神秘啊!”

他感嘆著,旋即扭頭看向那始終不發一言,甚至連頭都沒抬,只顧煮豆漿的孫姓漢子,最後將目光沿著對方手裡的木棍望向鍋裡的豆漿。

只這一看,李暮蟬瞳孔驟縮,他只知對方是高手,沒想到居然這麼高。

但見棍身攪動,豆漿仿若被一股奇異勁道推擠向鐵鍋外圍,露出了中間黑黑的鍋底,而那豆漿並非是漩渦狀,也不是漏斗狀,就像一個舞開的白色幢幡,圍著木棍飛旋急轉,無聲無息,且越升越高。

突然,李暮蟬後撤一步幾要驚撥出聲。蓋因身前人手臂上的筋肉陡然一鼓,棍捎順勢一挑,那一鍋重達百餘斤的豆漿竟被不可思議地盡數挑出,在空中先如一條長龍盤旋,隨後又似一團白浪翻飛捲動,其內的一些豆渣豆皮更是剎那被碾碎的無影無蹤,最後又一滴不灑的滑入鍋內。

神乎其技。

他才記起來,這小店裡天下第一的傳人不止一個。

“難道這就是天機棒?”

這句話李暮蟬沒有問出口,他只是苦笑著轉身離開,門外早已有一駕華麗的馬車在等他,車上還有一個十分精緻的玉匣。

匣內放著一張龍首面具,以及一塊令牌,和一封早已準備好的密信。

他坐了上去,換上了面具,隨著馬車緩緩遠去。

良久,夜風中飄出一聲輕嘆:“終於要開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