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生死成敗,從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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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三更,每一夜都有三更,每一夜的三更彷彿並無差別,只是有些旖旎、有些銷魂,但今夜的三更格外不同。
李暮蟬坐擁貂裘,身穿黑袍,外披大氅,在這個銷魂旖旎的三更夜裡,在這條秦淮河上,他應該可以算是最愉快的人了。
他該愉快。
一年未到,他便從一個鬱不得志的小人物掌權握勢,成了這條河上,乃至整個金陵城首屈一指的人物,不用再繼續奔波,再受人欺負,再顛沛流離,生死不能自主,化為三教九流中舉足輕重的存在。
河上映月,清風拂明月。
既然他已成了這條河上的大掌櫃、大當家,自然免不了擺宴。
夜宴起於酉時,向來滴酒不沾的李暮蟬也少有的飲了幾杯,與眾人推杯換盞,結識了一下各路的大小人物,牛鬼蛇神,連同一些金陵城內的武林世家,還有不少江湖人物。
一直到子時,他才在微醉微醺中告罪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頭栽倒在華麗溫暖的軟榻上,呼呼大睡,醉生夢死。
看的出來,他確實很愉快。
這種被人簇擁,被人仰視,被人巴結討好的感覺,儘管應付起來很費功夫,也很麻煩,但不可否認已無形中顯現出了權利和地位的差別,讓人感到滿足。
但又有誰知道,李暮蟬心裡是否真的愉快?又是否真的滿足?
他看上去睡得很死,嘴裡還含混的哼著歌,渾身酒氣熏天。
但是,也就在三更的時候。
桌角那盞填滿了油,燈芯猶長的燈忽然滅了。
不光這一盞,還有牆角的高腳燈以及另一側的風燈,悉數俱滅。
燈滅了,劍卻亮了。
一抹青色劍光,乍然自窗外急亮,而後似天外流星般遙指床上熟睡的李暮蟬。劍尖寒芒急吐,劍勢迅雷如風,快的不可思議,急的驚心動魄,這要命的一劍,於瞬息間斬破了月色,來勢極洶。
劍亮一瞬,刀也亮了。
那床榻上同起一道青芒,乃是刀光。
而原本熟睡的李暮蟬這時忽翻身躍起,凌空一閃,手中長刀毫無半分猶疑,去勢同樣勁急。
刀劍交錯,青光乍現,恍惚一瞬,藉著外面投進的月華燈火,李暮蟬已能看清對方的眉眼真容。
這是個櫓工船伕打扮的身影,身上還有一股刺鼻的魚蝦腥味兒,但那雙陰毒的眼睛連同手中的“綠柳”,已令來人身份呼之欲出。
赫然是神劍山莊的二少爺,謝龍騰。
“想不到,堂堂魔教的‘雷使’,居然還是青龍會的‘七龍首’。”謝龍騰嗓音沙啞道。
李暮蟬卻不說話,也不覺意外,想是他戳破上官小仙這個假的“五龍首”的時候,被對方瞧出了破綻。
畢竟只有他見過真正的“五龍首”,加上那晚的伏襲,只要這人有點腦子,肯定就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他想要取而代之!!!
只是一瞬,李暮蟬就肯定了對方的心思。此人如今想要絕境求生,不然“神劍山莊”饒不過他,“青龍會”更是滿江湖的找他,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借他這七龍首的身份苟延殘喘。
但李暮蟬又豈會沒有覺察,回金陵的時候,便是此人撐船載他的。
而且,他也等候多時了。
身形交錯一瞬,謝龍騰抽劍騰挪,屋內劍光如繁星點亮,他右手出劍,左手忽以一種極是玄妙驚人的手法一探一伸,李暮蟬手中長刀立時易手。
正是謝氏一族的絕學,偷天換日奪劍式!!!
變招一瞬,謝龍騰掌中已有一抹驚豔絕倫的劍光抹向李暮蟬咽喉,快急狠辣,凌厲逼人。
可漫天顫動的劍光又都驟然消失,謝龍騰倏爾倒飛而出;他滿臉驚愕,眼中更有駭色,蓋因他揮出的劍光已被一隻近乎透明的左手凌空攥住。而他的胸口,一隻大手正推動著他的身子,耳畔風聲大作,陣陣陰寒氣勁直透心肺,激的他手腳冰涼。
他還想使刀,翻腕一轉,刀尖直刺李暮蟬胸膛,然刀下未見利器刺破皮肉的場面,反是擊出一聲金鐵清鳴。
“軟甲?”
就在謝龍騰的錯愕、絕望的表情中,他身後撞柱,口中一甜,本就重傷強提的氣息登時潰散;雙腳還未落地,胸口的那隻手掌已乾脆狠辣的一揉一沉,一壓一按,一股陰毒掌勁剎那加身,喉間堪堪強自嚥下的逆血已化為一團血霧噴出。
掌下建功,李暮蟬以指作劍,連封對方四肢百骸十九處大穴,而後飄然閃身一撤。
黑暗中燈火再亮,謝龍騰掙扎瞧去,只見李暮蟬坐在燈下,青絲流散,半邊白皙的臉頰彷彿被燈花沁染出了一抹冷豔的玉色,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好像很恨我?”李暮蟬道。
謝龍騰狠狠嚥下一口血沫,眼神怨毒無比,森然至極,若非這人點破了上官小仙的假身份,誰勝誰敗還不一定,他咬牙切齒道:“我恨不得生吃了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真是高看你了。”李暮蟬面上沒有表情,“話說怎麼你們這些人都喜歡說這樣的話,長安城裡死的那個也是如此。”
謝龍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深深看了眼李暮蟬,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認命般地道:“我今日的下場,就是你的將來,殺了我吧。”
李暮蟬搖搖頭:“我不會殺伱,或者說我不會現在殺你。”
就在謝龍騰眼神陰晴不定之際,李暮蟬幽幽道:“放心,我也不會把你交給大龍首,更不會送給神劍山莊,我想到了一個能讓你活的久一點的法子,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一點價值。”
這一刻,他的神情很平淡,就好像之前的愉快都是裝出來的。
沒錯,確實是裝的。
因為李暮蟬明白,這些東西,不過是別人施捨給他,從來就不屬於他。對方既然能一言許給他這些榮華富貴,自然也能一言讓他一無所有。
而且,他要的可不是這些上不了檯面,叫人藏著掖著,畏手畏腳的東西。
他想要什麼,自然知道去拿。
李暮蟬沉吟許久,忽問:“你知道那位乘轎老者是何身份麼?”
謝龍騰聞言先是一怔,旋即笑的有些詭異,雙肩發顫,好似李暮蟬已是死人一般。
就在李暮蟬面露不耐,蹙眉眯眼的時候,謝龍騰靠在牆上,平復著氣息,意味深長地道:“我知道那人是大龍首自某座大獄天牢裡救出來的,而且,他姓狄,曾幾何時疑似是一位侯爺。”
李暮蟬堪堪眯起的雙眼倏然大睜:“姓狄,侯爺?”
他眼皮急顫,腦海中過往所見的一些奇聞秘錄已在逐一湧現,不一會兒,他嘴唇翕動,輕聲呢喃道:“離別!”
離別不是分別,而是一件兵器,曾被譽為天底下最可怕的七種武器之一,與那“長生劍”一般,俱是江湖上的一個傳奇。
離別鉤。
而此鉤主人最驕人的一戰,便是用其勝了一位世襲一等侯,一位在“青龍會”都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至此名傳天下。
謝龍騰忽然不恨了,只是發笑。
“嘿嘿嘿,我好像知道你要做什麼了,你的野心比我還大,我已經……”他呲牙怪笑,齒間腥紅一片,瘋癲極了,“咳咳……已經能看見你隕落時的姿態了。”
李暮蟬拾起地上的綠柳,望著手裡的一刀一劍,眼泛亮光,嘴上輕描淡寫地道:“你啊,輸了武功,又輸了雄心,更輸了氣度。若無破釜沉舟、一往無前之心,如何能躋身絕頂啊?你爹為達目的連自己都能犧牲,這一點你確實該好好學學……既是入世一爭,成了,登峰造極天下失驚,敗了,不過一死而已,從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