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城並不大,在邊境城鎮裡,它當然算是繁華的,但與後世動輒三四五環的城市相比,還是顯得過於袖珍了一些。

四人牽著馬,沒多久就來到了客棧。

平日裡,客棧到這個點,生意應該也冷清下來了,至多還剩下個兩三桌客人在互熬著看誰先說走誰就去付賬,比拼著耐力。

但今晚的客棧,明顯有些不同尋常,太過冷清了,冷清得除了客棧門口有一盞小燈籠以外,其餘位置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主上,有問題。”薛三馬上竄到鄭凡身前,做出了保護架勢。

問題,肯定是有問題的,一如後世會所居然在十點鐘就關門了一樣,要麼是出事兒了,要麼就是嚴打了。

鄭凡眼睛一眯,他是真的擔心客棧會發生什麼意外,這裡,畢竟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家,而且,家裡還有人。

“是阿郎回來了麼?”

這時,門口有一個白髮大爺提著燈籠向這裡張望。

這個大爺鄭凡認識,是客棧的門子,一般客棧晚上關門後,他就會出來,把床鋪安置在門板後頭守夜。

他在虎頭城本就無親無故,已經活不下去了,還是四娘賞了他一口飯吃,沒工錢,但是管飯,過節時也有一份紅包。

“家裡怎麼了?”薛三對著老頭兒問道。

“喲,真回來了啊,還都回來了。”大爺提著燈籠把四人都瞅了一遍,隨即道:“阿郎們,客棧已經不開了。”

“不開了,是出什麼事兒了?”鄭凡問道。

“不是,不是,是四娘和北先生他們前陣子又盤下了新的宅子,大傢伙都搬去了新宅子,這裡現在也就由小老兒在這裡守著罷了。

對了,四娘還吩咐過小老兒,說要是阿郎們回來了,就去街口老井最裡頭拐角位置的那個院子。”

“搬家了?”鄭凡有些疑惑。

好端端的,怎麼就搬家了?

就算是想炒地皮置業……你在虎頭城搞也沒前途啊?

倒是薛三和梁程他們在聽到這個解釋後,反而沒顯得多麼驚訝,似乎,他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們跟著主上出去殺得歡,留守在家的那幾個怎麼可能安穩?

不搞點事情,豈不是被比下去了?

…………

“虎頭城上下官員的月例銀子,按照上面賬上的,全部翻兩倍。”

瞎子北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橘子,一邊剝橘子一邊做著決斷。

因為日照足的原因,這裡的橘子很甜,很好吃。

“兩倍?”手裡拿著賬本的阿銘有些不理解了,道:“是不是太多了?”

三神會,在瞎子北“一曲肝腸斷”下,

領導層全部於一夜之間去投奔了各自的信仰之神的懷抱;

剩下的信徒們則是於第二日就樹倒猢猻散,這種沒有真正的生意利潤分佈全部是靠忽悠信徒香火錢的幫會,瓦解下來,真的是太簡單了。

鬣狗幫幾乎被阿銘自己一個人全屠了,可能有小貓兩三隻倖存下來,但不會影響大局。

但鬣狗幫的生意,因為瞎子北顧忌鄭凡的態度,所以直接停了,那些蠻族奴隸留下來當奴僕,而那十幾個小娘子則被瞎子北全都留了下來,做了特意安置。

聚義幫和車幫算是比較平穩的接手下來,但要知道,在客棧勢力統一了虎頭城內的這四個勢力後,等於也繼承了這四個勢力每個月需要向虎頭城官方上下大小官吏進貢的款項。

高高在上的大人們,無所謂下面的幫派怎麼殺來殺去滅來滅去,只要每個月送上門的月例還在,他們就不會去理會。

這就是黑有黑道,白有白道,彼此之間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渾然連繫,卻如同那太極雙魚圖一般,從古至今,都不可能徹底分割。

而現在,客棧這邊相當於是,在斷了兩個收入進項之後,還要在瞎子北的決定下,比過去承擔更多一倍的月例銀子。

面對阿銘的不解,瞎子北直接對著四娘所坐的方向努努嘴,道:

“阿銘啊,你問問四娘,她會所妓院,各個年代各個城市開得多了,懂得多。”

四娘聞言,點點頭,道:

“這份開支,不能節省,而且,因為我們初來乍到,剛剛冒頭,需要更有誠意的表現出我們的態度。”

阿銘搖搖頭,他其實不喜歡這種算計來算計去的事情,不過,他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問道:

“三神會,為什麼就這麼直接給拆了?”

信徒們每個月供奉的香火錢,也不少了。

“主上是個文化創作者,唔,我說是以前。”

“這和主上又有什麼關係?”

“和對人口販賣很反感一樣,主上也不願意去碰教會和x教的問題,所以,這些錢,咱就別指望了,這種生意,咱就別碰了。”

四娘這時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補刀道:

“當初瞎子北的漫畫就是因為牽扯到那方面的劇情被封殺的。”

“…………”瞎子北。

阿銘有些哭笑不得。

“還行吧,幾個幫派的存銀還真不少,也夠我們近期花銷的了,上面的那些兩張嘴的人,先給他們餵飽了。

只要他們不礙事,我們接下來,賺錢的機會多了去了。

咱們七個,湊在一起,還是在這個古代,要是連銀子都拉扯不出來,那還不如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嗯,賺錢的事,不難,等把上下關係都打理好理順之後,就準備著手做吧。”四娘附和道。

只要後續生意能跟上來,現在手上的銀子,還是足夠大家花銷這幾個月的,而且是很奢侈的花銷。

“做什麼生意?”阿銘問道。

瞎子北空洞的眼眶,對著阿銘。

不說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阿銘問道。

“看我的眼神。”

“…………”阿銘。

風四娘則是在旁邊打了個圓場,順帶給阿銘也插上一刀,道:

“都是穿越者了,搞個香水弄個肥皂什麼的賺點錢不簡單得很?”

這時,屋門被從外面推開,雲丫頭探出頭,對著裡面的三人喊道:

“媽媽,主人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

…………

鄭凡感覺自己像是做夢一樣,

以前看過很多別的穿越作品裡,主角穿越後大多生活很苦逼,之後還流行過穿越後身邊還帶著個拖油瓶妹妹。

自己這邊,開局就有侍女,出去晃盪了一段日子,回來後,大院子也有了。

尤其是等到鄭凡被引領著走過院子裡的假山時,看見兩側站著兩排穿著古裝的小娘子,齊聲向他請安。

一時間,鄭凡有一種恍惚感。

在這一刻,鄭凡心裡忽然生出了一股念頭,似乎就這樣生活下去的話,也挺好的。

雖然沒有電,也沒有網路和空調,但古代老爺的生活,三妻四妾,頤氣指使,也有著極為強大的吸引力。

脂粉香氣在瀰漫,水池裡,已經準備好了熱水,上面還鋪上了花瓣。

絲竹音樂之聲響起,恰到好處地挑撥著心絃。

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脫光了,鄭凡有些迷迷糊糊地走入到了水池之中,融入這香風繚繞。

呼,

虛浮啊。

……………

“我覺得,這樣有點過了,你就不怕主上就這麼沉陷進去?”

阿銘有些擔心。

現在,一切的計劃,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虎頭城的地下勢力也已經被統一,主上他們也安全回來了。

但瞎子北卻直接安排出了這一場溫柔鄉,這是打算直接把主上灌醉在裡面麼?

瞎子北卻搖搖頭,道:“還是要看主上自己的選擇。”

“選擇?”

“其實,一個人的欲,是永遠都不可能滿足的,當你得到一時,你會自然而然地想要去獲得二和三;

很多文學作品裡喜歡塑造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樸實老農,覺得他們淳樸,覺得他們善良,覺得他們踏實;

但如果真不是沒有往上走的機會,看不到離開的希望,誰又願意一輩子這樣踏實下去呢?”

“我只是覺得,用這種方式去勾引主上,有點low了。”

“還行,主上出去回來,總得享受享受咱們團隊發展的果實,主上和咱們不同,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一個個變態。

我們的興趣點和愛好,大部分都不在正常人所理解的享受上,我們的需求,更偏激,我們的渴望,更扭曲。

而主上,他屬於正常人的一面,比較多一些,你總不可能奢望哪一天主上和你蹲一起互相品著哪個年齡段哪個地區的人鮮血,味道更甘甜一些吧?”

“別玩兒脫了,萬一主上就一直在後宅不出來了,樂不思蜀了,有你哭的。”

“那就是主上自己的選擇了,我們之前對他承諾過的,選擇權,在他身上,富家翁,安穩一世,生兒育女,他也能做得。”

“我只記得,之前主上可不是做的這個選擇。”

“但人是會變的,剛來時,我們只有一家客棧,堪堪衣食無憂罷了,那時候,咱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條件好了,自然得給主上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

兩頭牛的故事,你又不是沒聽說過。”

“梁程他們已經在偏廳吃飯了,你不去?”

“去,待會兒一起吧?”

“好。”

二人又在這裡站了大概一刻鐘,見後院裡面,鄭凡還沒出來。

瞎子北嘆了口氣,

道:

“去偏廳吧,聽聽他們這一路上到底遇到了什麼。”

…………

偏廳裡,

薛三、梁程和樊力已經進食完畢了,尤其是樊力身旁,兩個大米桶已然空了。

這孩子,去了荒漠後,可算是得到機會吃米飯了,吃得就有些收不住。

瞎子北和阿銘進來後,除了魔丸,大家也就齊了。

風四娘有些疑惑地開口道:

“主上呢?”

“估計歇息下了吧。”瞎子北迴答道。

一時間,

在場的眾人都有些沉默了。

薛三砸吧砸吧了嘴唇,看了看瞎子北,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曉得如何開口,但可以想見,他是很不甘心的。

梁程則是更乾脆一些,抬頭,面向瞎子北和阿銘,直接道:

“胡鬧。”

顯然,他們也是知道了瞎子北對主上的安排。

瞎子北默然不語,甚至有點想笑。

四娘則是專注於自己手中的針線活兒。

“喲,都吃好喝好了麼?”

這時,

鄭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眾人一起起身,向外看去。

只見穿著一身豹皮的鄭凡光著腳從門口走了進來,徑直走到首位坐了下來。

這感覺,

像是在浴室裡洗完澡,穿著浴室裡的休閒服從淋雨區來到休閒區了一樣。

區別有兩點,

一是這身豹紋簡直搔氣到無以復加;

二則是,這他孃的真的是豹皮……

應該是鬣狗幫的幫主,留下來的藏品,被四娘改了改,直接給主上用了。

“四娘啊。”鄭凡伸手對四娘指了指。

“主上。”

“下次那湯池那兒給我預備套衣服,我找了很久,就找到這一套,實在是不好意思光著身子出來見你們。”

“奴家曉得了,這是奴家的錯漏。”

“不至於不至於。”鄭凡擺擺手,然後看向飯桌邊的眾人,面帶微笑道:“這,都吃好喝好了吧?”

“吃好了,主上。”

“吃好了。”

“就等你了,主上。”

鄭凡笑了笑,身子略微地向椅子左側靠了靠,雙手搭在一起輕輕拍了拍,

道:

“行,那我們就談正事吧。”

在座的五位魔王只覺得自家主上從進來到現在,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自信,這種成熟,以及這種……遊刃有餘,彷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只有瞎子北微笑不語,

他剛剛用精神力探測到了,

主上其實已經在廳堂外的走廊那裡站了好一會兒了,

一邊在外面凍得有些哆嗦一邊在自言自語著像是在做著自我催眠:

“我是陳道明,我是陳道明,我是陳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