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修煉九轉元功的緣故,天下間能讓李牧喝醉的酒水,已然為數不多,但老奎給李牧喝的這一斗酒,乃是滿滿一斗才氣,非是尋常酒水,就連李牧的九轉元功都難以一時間煉化乾淨。

是以他一斗酒喝下去,熏熏然如同醉酒,腳步踉蹌,身子打晃,眼皮子重若泰山,怎麼也睜不開,只是嘴裡叫嚷:“好酒!好酒!文昌兄,還請多給我幾毯美酒,我好細細品嚐!”

舒文昌見李牧醉成這樣,還不忘給自己要酒,忍不住大笑:“來人,給李兄取百花釀、葡萄酒、琉璃青、一樣來十壇,湊夠一百壇!”

老奎見李牧醉態可掬,也忍不住搖頭失笑,當下拿起手中硃筆,對著李牧眉心虛虛點了幾下,口中長吟:

“大日純陽體,

人間古來稀。

長存修身念,

勿忘把家齊。

經世可治國,

功成消災弭。

青史標姓名,

仙神自可期。”

他口中吟唱完畢,將硃筆收了,對舒文昌道:“大兄,如今人間亂象已顯,一千五百年大劫即將開啟,你我日後還是少與修士做牽扯,省得迷了心竅,被捲入其中。”

舒文昌道:“我等神道,不比仙道,況且又是祭祀之神,乃儒家正統,不參與爭鬥殺伐,當無大礙。”

老奎搖頭道:“大劫之下,誰能逃?連四大宗門都關門閉戶,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舒文昌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送李兄這般大禮?不但給了他一斗才氣,還為他硃筆賜福,消災減難,這麼一來,豈不是與紅塵牽連更深?”

老奎道:“他與別人不同!”

舒文昌笑了笑,不再多問。

此時幾名奴僕將一百罈美酒相繼抬了過來,堆在現場,佔了好大一片地方。

舒文昌取出一個小布袋,輕輕一抖,將這些酒都收入袋內,隨後拋到胡芸娘手中:“芸娘,這是給李兄的酒水,你且拿好了。”

胡芸娘接過袋子,拴在腰間,對舒文昌和老奎行禮道:“多謝兩位尊神賞賜!”

舒文昌正色道:“我等豈敢賞賜李兄?這是送給李兄的東西,萬不可說什麼賞不賞!至交好友,如何敢言賞賜二字!”

胡芸娘聞言一愣,微微出神,片刻之後,方才道:“尊神放心,小婢定當告知我家老爺!”

舒文昌笑道:“好了,你去吧!”

乃命身邊天聾地啞兩個童子,攙扶著李牧,將李牧主僕二人送了出來。

跨過花園的月亮門,胡芸娘眼前一陣恍惚,急睜眼看時,就發現自己來到了文昌宮中,不遠處張世宏正與幾個士子手持高香,祭拜正殿內的文昌帝君。

胡芸娘扶著李牧來到正殿門前,偷眼觀瞧,發現這文昌帝君的塑像絕類舒文昌,一側的魁星塑像,也與老奎一般無二。

她又驚又喜又感驕傲:“文昌帝君和魁星竟然宴請了我家老爺!我也有幸見證了一場,還吃了帝君一杯水酒!”

便在此時,李牧身子微微掙動,輕聲道:“芸娘。”

胡芸娘扭頭看去,只見李牧身子緩緩站定,雙目已然恢復了清明,他掃視四周,看向前方祭拜文昌帝君的張世宏等人,忽然笑道:“今RB是來遊玩,沒想到真的當了一回客人!”

胡芸娘低聲道:“老爺,您醒啦?”

李牧道:“還好,還好,老奎的酒勁雖大,但也不足以令我大醉不醒。”

他看向大殿內的文昌帝君聖象,笑道:“今日你請我喝酒,下次有機會,我也請你喝一杯!”

又看向一側拖斗踏鰲的魁星,拱手道:“謝啦!”

當下帶著胡芸娘轉身向外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於是來到之前自己題詩的地方,找到原來的詩句,取出筆墨,在詩句上標了名字,道是:文昌宮桃花!

有了這個標題,這首詩方才完整起來。

轟!

這首詩一成,在李牧的感應之下,這文昌宮似乎隱隱晃了幾下,一股文華紫氣沖天而起,與文昌宮原本的文氣融合在了一起。

而在那飲酒花園裡。

舒文昌感應到前殿變化,忍不住大喜:“有李兄這一首詩,吾這錦繡山宮殿,當千年不朽,名垂青史!”

老奎也驚訝道:“這首詩的文華氣好濃,當能千載流傳!沒想到李兄文運不佳,詩才卻如此了得!”

舒文昌道:“有了這標題,這首詩才算是圓滿了也!這標題一日不題,我一日難以釋懷,好在李兄知我心意,臨走時補了題目。”

他舉杯笑道:“喝酒,喝酒!今日襟懷通暢,須得痛飲!”

且不說他們飲酒取樂,只看在文昌宮中。

那祭拜文昌帝君的張世宏等人看到李牧,叫道:“李兄!你哪裡去了?快來,快來,現在祭拜帝君和魁星,就差你一個了!”

李牧背對眾人擺手道:“你們祭拜罷,我與文昌兄剛喝完酒,再拜他實在不合適,等有機會,再來做客。”

張世宏與眾士子面面相覷。

這特麼說的是人話麼?

張世宏急忙為李牧打圓場:“李兄為人一向瀟灑詼諧,思路與眾不同,有古來豪俠氣度,傲公卿,慢王侯,對於漫天神佛……這個嘛,這叫做敬鬼神而遠之!此乃夫子之言,他謹遵聖人言行,因此不拜鬼神。”

眾人沉默了好一會。

方才有人強行辯解道:“夫子言行,我等自當謹遵,此來祭拜文昌帝君,也只是消遣娛樂之舉,不敢忘了夫子教誨!”

眾人紛紛附和:“對對對,我等祭拜文昌帝君和魁星大人,只是圖心中爽利,絕不敢違背聖人之言!”

夫子曾有言在先,敬鬼神而遠之!

儒家正統門徒,絕不篤信神明,而是認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可惜儒家傳承至今,萬古以來,受到歷朝歷代的削減更改,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還在堅持傳統儒術計程車子已然不多。

如今計程車子,練氣之輩少之又少,專務雕蟲,讀書也只是為了功名利祿,少有濟世之心。

這樣一來,沒了自強之心,便會求助於鬼神,見廟燒香,封佛跪拜,已然成了如今士子們的常態。

他們早就將昔日聖人言論忘得一乾二淨!

今天張世宏情急之下,說了夫子言語,這是聖人言論,自然不會有錯,那麼今天祭拜文昌帝君的他們,便有點違背夫子教誨了。

讀書人怎麼可能會錯?

他們有千百種理由來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今天這種事情自然也難不倒他們,稍微扭轉一下概念,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此時李牧已經到了文昌宮外,與胡芸娘順著山道緩緩向下,山風吹來,動人衣襟,令李牧襟懷大暢。

他在山上看了半晌,手指山道上前來文昌宮的男男女女:“芸娘,你看他們,為了功名利祿,富貴前程,才來祭拜文昌和魁星。可在他們躬身跪拜之時,便已經亂了儒家精神。”

“嘿嘿,子不語怪力亂神!又曰敬鬼神而遠之!可惜後世兒孫不爭氣,不但談論鬼神,還要屈膝跪拜,只求功名利祿,忘了濟世救民。文昌兄和老奎兩人,這硃筆批點,怕是也要耗費不少精神。”

胡芸娘道:“老爺,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為求功名富貴,拜一拜神佛,又有什麼不對?萬一神佛垂青,給了一場造化呢?”

她扶著李牧向山下走去:“便是我等妖修,也會祭拜儒道佛魔四家祖師呢!聖人氣息浩蕩,鬼神不可近,自然是遠鬼神。可普通人又有幾個敢得罪鬼神的?

胡芸娘輕聲道:“老爺,您是聖人轉世,純陽道體,自然萬邪避退。可小婢這等未入流的妖修,如何敢蔑視鬼神?能入殿拜神,也算是能求個心安了!”

李牧面有慚色:“芸娘,是我的不對了!昔日有人說,何不食肉糜,嘿嘿,我還笑此人愚蠢,沒想到,我現在也成這種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