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趙德言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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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是?”蕭銳打量著眼前中年文士打扮之人,心中十分疑惑,一箇中原人,竟然能指揮統領一群突厥人?仔細回憶著突厥的情報,蕭銳恍然大悟:“趙德言?”
趙德言的笑容更甚,“不才,正是區區在下。”
蘇烈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個背國賣主之徒,給我納命來!”
蕭銳伸手攔下了暴怒的蘇烈,冷靜的盯著趙德言,同時在回憶著大唐對此人的情報和評價。
蘇烈的反應,絲毫不出趙德言所料,投靠頡利許多年了,什麼人沒見過?這樣的更是比比皆是,有罵自己是國賊的,有罵自己是小人的,有罵自己數典忘宗的……再難聽的都聽過。
反倒是蕭銳的冷靜,讓趙德言略感詫異。
“蕭駙馬也這麼看在下嗎?”
蕭銳搖了搖頭,“不瞭解之人,蕭某不做評價。每個人的行為都是個人選擇,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雖然投身突厥多年,身居高位,深受頡利信任,但卻依舊一身漢人打扮,可見你還沒忘了你是個漢人。若今日你身穿突厥衣服出現在我面前,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趙德言沒有理會蕭銳話裡的狂傲和威脅,反而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撫掌大讚,“好一句‘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僅憑此言,蕭駙馬可為在下知己也。若非敵對關係,真想和駙馬豪飲一杯。”
“駙馬,願意聽聽在下的故事嗎?”
蕭銳伸手一指趙德言身後的玉門關:“你就不怕我在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趙德言眼中的讚賞更盛,“駙馬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在下知道你想拖延時間,但既然敢在此埋伏,那就不怕。玉門關滿打滿算不過幾千老弱守軍,依靠關城還則罷了,敢出關來那就是送死。”
蕭銳苦笑道:“看來閣下今日是算定了蕭某。如此,那就聽聽趙先生的故事吧。”
說完,朝著身後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人送上茶葉。趙德言也大氣的讓人抬上一套喝茶的矮几、毯子、坐墊。蕭銳二人相對而坐,煮水烹茶好似一對多年交情的老友。
蘇烈、程懷默等一群二代全都站在蕭銳身後,個個表情不一,趙德言掃了一眼,沒有在意,而是緩緩講述起自己的經歷。
“在下是開皇五年生人,洛陽人士,祖上做過官,到父親一輩落魄了,家中開了一家普通的書肆為生。二十歲以前,我一直安分守己的讀書,也曾一心想著報效國家,恢復祖上榮光,奈何家道中落,無人舉薦。大業元年,大業帝頒佈法令,施行科舉選才,開古之先河,二十歲的我彷彿看到了入仕的路徑,欣然報名入考。”
蕭銳給對方添了一杯茶水,“後來呢?”
“多謝,原來茶葉煮水沖泡,竟然芳香撲鼻,以往我們喝茶卻是暴殄天物了。”趙德言潤了一口,感慨說道。
“原以為,寒門終於有出頭之日了。可沒想到,法令雖好,但執行之人卻是一群昏聵墨吏。幾乎全是豪門世家出身,篩選批改試卷的時候,一看不是名門子弟,全都棄之不用。”
“從科舉開始之日,就興起了一種新的取巧之道,名為投卷!”
“投卷?”尉遲寶林不解的嘀咕了一聲。
趙德言笑了:“看來這位是不用參加科舉的官宦子弟,不知道什麼是投卷。大概意思就是,想在科舉中被錄用,就必須先選一家豪門送禮,得到一方的庇護,然後才能夠在科舉中彰顯才華,最後有可能被朝廷錄用。”
什麼???這不是舞弊嗎?尉遲寶林驚呼道。
蕭銳感慨的補充道:“說白了就是給名門望族遞上一份投名狀,意思是從此願意效忠家族,成為人家的附庸。然後人家批閱試卷,金榜題名的時候才有你一席之地,否則別想被選中做官。”
“豈有此理,科舉是在為國取仕,這怎麼像是給各個家族選擇奴才呢?”尉遲寶林義憤填膺的恨聲說道。
趙德言感慨的笑了,“多麼熟悉的孩子話呀,當年的我,也是如你這般仗義執言,大怒狀告科舉的不公,可惜啊,最終落個家破人亡的悽慘下場。不得已,只能孤身一人遠走北疆。”
蕭銳有些理解對方,對著尉遲寶林解釋道:“科舉制度之前,朝廷一直用的是九品中正制,類似於再早的舉孝廉。其實都是貴族自己人之間的遊戲。所有能夠當官的,都是貴族子弟。無依無靠的寒門才子,擠不進去的。”
“大業帝是個了不起的皇帝,科舉制也是開了古之先河,就是為了打破貴族門閥的禁錮,朝廷如果都是他們的人,那政令何出?是聽皇帝和朝廷的,還是聽門閥世家的?”
“可惜了,負責執行科舉的官員,全都是世家子弟,所以就有了投卷之害。哪怕到了如今的大唐,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堵住投卷之惡。”
程懷默小聲提醒道:“蕭大哥,別亂說,大業帝是有名的暴君。”
蕭銳哈哈大笑起來,“暴君?大業帝才故去幾年?他是不是暴君,天下人是清楚的。沒什麼不能說的,一個國家想要真正的站起來,那正視前朝得失應該是第一位的,只知道抹黑前人是懦弱無能的表現,這樣的朝廷是沒希望的。只有敢於正視前人的對錯,然後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走出一條超越古今的康莊大道,才算是真正的強國。”
“這話你們回去原封不動的轉述給陛下,就是當著他和文武群臣的面,我蕭銳也這麼說。”
一席話,聽得一群二代振聾發聵,呆立當場。蘇烈眼中滿是敬服。
趙德言滿臉的驚愕,隨即起身朝著蕭銳拱手躬身一個大禮:“蕭駙馬之心胸見識,趙德言佩服!大唐有你,國家百姓之幸!”
蕭銳拱手回禮,笑著打趣道:“趙先生,你這話傳到頡利耳中,怕是對你不利呀。”
趙德言卻光明磊落的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與光明人說光明話。駙馬是頡利可汗交代的必殺目標,在下今日必定會捉你回去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惜了,請駙馬見諒。”
尉遲寶林呵斥道:“趙德言,就因為在科舉考場上受到了不公,你就投身敵國,報復中原?你算什麼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