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君羨的擔憂,蕭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五哥,我既然敢用這個陰詭小人,就不怕他給我搗亂。”

“讓世家也遍地開設書院,確實是疲秦之計。一個不好,就成了當年的韓國,玩砸了。”

當初韓國送上水工鄭國,提議幫秦國修一條水渠,可以解決關中大地的灌溉問題,為秦國增添沃野千里,良田萬頃。本意是為了讓秦國勞民傷財,作疲秦之用。

但誰也沒想到,秦國花費十年時間,修成了鄭國渠,同時用這十年休養生息。當鄭國渠修成之後,秦國實力不降反增,暴漲數倍國力,六國聯手的國力也比秦國差得遠,從此開啟了六國的滅亡之路。

現在鄭子和這條毒計也差不多,明面上是讓各大世家勞民傷財的建立書院,但萬一世家將計就計,真的把這些書院辦成了後花園,反過來奪了朝廷的風頭,那蕭銳的掃盲計劃可真的就玩砸了。

李君羨追問道:“公子,那怎麼辦?明知有毒,此計還用嗎?”

用!怎麼不用?

蕭銳自信的說道:“從來陰謀難成大事,真正的高手善用陽謀。讓他們去建書院,大唐遍地開花,全民識字有何不好?”

“可誰教出來的學生,自然就有了門第、師生之誼,將來……”李君羨不解。

蕭銳冷哼一聲:“師生情誼能當飯吃?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

“所有人識字,最後不還是為了做官?”

“世家培養百姓,吸引人才,靠什麼拉攏?”

李君羨沉吟道:“一般是靠功名,就是許諾未來扶他上位,靠著世家的大樹,未來官場大概能平步青雲。真有那些特別出類拔萃的,也有聯姻拉攏的。”

蕭銳點了點頭:“不錯。聯姻拉攏暫且不提,世家有多少女兒夠用的?這個不算什麼。”

“關鍵還是這許諾未來。”

這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許諾官職?空口白話的,能比得過陛下直接任免誘惑大?”

李君羨反駁道:“可現在朝中官員,哪個不是世家貴族出身?官員的任免,雖然有朝廷的法度,但終歸還是要人來拍板,他們在其位就掌握了直接的權力。”

蕭銳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要在人才培養出來之前,慢慢將這幫蛀蟲替換掉。”

李君羨驚訝道:“您是說……”

“不錯,教書育人是需要時間的。我們在朝堂上跟他們博弈也需要時間,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等我們在朝堂上決出了勝負,到那時,天下讀書人無數,無論是誰培養出來的,最終還不是要被功名利祿圈養?”

“說白了,誰能給他們未來的功名利祿,他們就會跟著誰走。”

李君羨目瞪口呆,木然的點了點頭,“是啊,如果真的能在幾年之內,用我們的人,替換掉朝中那些實權的世家。那他們現在開設書院,就真的是為我們做嫁衣了。”

說到這裡,李君羨心中已經不太關注未來的朝堂爭鬥了,反而擔憂另一件事。

“公子,按照您這麼說,我們花費這麼大代價,培養出來無數的讀書人,最終卻是一群名利之徒?”

“靠一群名利之徒治理天下,百姓能有好結果嗎?”

蕭銳認真的盯著李君羨,半晌,感慨的說道:“五哥,你果真是位心懷天下的仁人君子。”

李君羨謙虛道:“公子謬讚了,您才是真的仁人君子。”

蕭銳老臉一紅,“我可不是,我是毫無底線的狡詐之徒。終究是逃不出名利的牢籠。”

沉默片刻,蕭銳解釋道:“五哥,無論我們教書育人的水平有多高,都抹殺不了人的本性。”

“什麼是人的本性?趨利避害,慾望、貪念……等等。無慾無求者,除了聖人,那就是修道有成的神仙了。”

“這個世上,只要人還有慾望,那就有弱點。不是名就是利,或者權力、或者美色、或者財富……總有一種能夠圈住你的牢籠。”

可是……

李君羨想要反駁,蕭銳卻擺手打斷,繼續說道:“我們能做的,不是絞盡腦汁去泯滅人性,追求人人都當聖人,這不現實。”

“那就只能正視問題,認識到人人都只是凡人,不是聖人。”

“我們想要的是他們一個個實心任職辦事,治理好一地,保境安民,最終實現國泰民安。僅此而已。”

“至於想達到我們這個目的,需要的是教育道德約束?還是需要朝廷監督威懾?或者需要朝廷爵位名利的鼓動?”

“不重要,什麼方式適應什麼樣的人,因人而異。”

“只要他們在不犯國法的原則下,能夠將下轄屬地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稱讚,那就是好官。在這之外的私德有虧?個人修養心性不足等等……”

“還重要嗎?對朝廷重要?還是對百姓重要?”

李君羨無言以對,不錯,都不重要了。私德有虧、個人修養等等,這些只對他個人重要,對外人不重要的。

“受教了,公子才是那個善用陽謀的高手!”

蕭銳凡爾賽道:“我就是個閒差大夫,這些事情是宰相應該考慮的。”

李君羨哈哈大笑道:“上醫醫國,下醫醫病。公子您上下游全佔了。您要是想做宰相,恐怕宋國公他們會搶著給你騰地方。”

“咳咳,別亂說,我去做官,讓我爹退休?還是算了吧,他有個工作忙一忙挺好的。讓他閒下來的話,整天就會盯著教育我。”

“走走走,不聊了,交給關口那小子去折騰,咱們還是釣魚喝茶的悠閒。”

長安城王家大宅內,聽著王矽的講述,王汲善眉頭緊皺,“叔父,這是誰的主意?你們商議決定出結果了嗎?”

王矽說道:“是盧家一個下人閒談時候說的,被盧家的人聽到留心記下,然後才拿到面上商議的。”

“怎麼?難道這個計策有問題?不應該呀,我們培養出來的學生,最後肯定是我們自家的門生,我們如果辦學堂,肯定比官辦的水平高呀……怎麼算都划算。唉,只是可惜了我們各自傳承了千年的家學,就這麼要廣為傳授了。”

王汲善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