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歲坐在桌旁,神思不屬,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混亂的狀態。

門外由遠及近響起了觀春的聲音,“夫人,夫人!宮裡來人了!”

緊繃了一晚上的心絃驟然斷裂,沈嵐歲猛地起身,“誰來了?說什麼了?”

觀春跑了一路,上氣不接下氣,扶著門框急道:“來了一位公公,說是陛下有旨,宣夫人入宮!”

之前穆朗來說過,沈嵐歲就一直在想這件事,坐立不安,然此時真的等到了宮裡的旨意,她反倒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確定沒什麼問題,提步便往外走,“那就入宮。”

賞夏立刻追上,“夫人,外面冷,把披風穿上吧?!”

沈嵐歲從她手裡接過披風往身上一披,沉聲道:“你們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

“奴婢——”觀春不放心,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嵐歲抬手打斷了,她冷靜道:“你們不能進皇宮,跟去也無用,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侯爺也在,沒什麼大事。”

她三兩下繫好了披風的衣帶,轉身大步而去,淡藍色披風在空中揚起又落下。

觀春和賞夏擔心的不行,卻也只能在原地打轉。

“陛下好端端的怎麼會召見夫人?”觀春忍不住咬了咬指甲。

賞夏搖搖頭,看著沈嵐歲離開的方向,咬牙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一定。”

*

沈嵐歲一路被人引到了御書房,正準備上臺階,夜色中一頂金紅交織的步輦被抬了過來,“陸三娘子,好巧啊。”

“容昭殿下?”沈嵐歲詫異地看著緩緩下步輦的容昭,心生疑惑。

公主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總不能也是陛下傳召吧?

容昭鬢邊流蘇微微晃動,她抬手輕撫,嫣然一笑道:“見到我很驚訝?”

沈嵐歲搖搖頭又點點頭,“這個時間見到殿下很驚訝,但在皇宮裡又不驚訝了。”

“我聽說明英侯的腿好了,特來湊個熱鬧,三娘子不會嫌我吧?”

“怎麼會?殿下請——”

沈嵐歲側過身,讓容昭先行。

容昭走到她身邊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父皇最不喜畏畏縮縮的人,你平時如何,一會兒就如何,人之相處,不外乎以誠相待。”

這是在提點她?沈嵐歲眸光微閃,心口發熱,頷首道:“多謝殿下點撥,妾身感激不盡。”

容昭莞爾:“進去吧。”

兩人攜手入內,惠安帝剛抬起頭就愣了下,“你怎麼來了?”

容昭沒鬆開沈嵐歲的手,面上帶了幾分促狹之色,“女兒聽說心上人腿好了,這不是一時情急嘛,迫不及待來看看。”

“沒想到在外面碰見了陸三娘子,女兒愛屋及烏,就把人帶進來了。”

容昭給沈嵐歲一個眼神才鬆開她。

沈嵐歲立刻上前跪地行禮,聲音乾淨清亮,語速不疾不徐,從容淡定道:“妾身沈氏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惠安帝打量了她幾眼,又轉頭衝容昭抬抬下巴,“你倒是會挑時候,坐吧。”

容昭立刻笑逐顏開,“謝父皇!”

她在側邊落座,好奇地問:“父皇這是在做什麼,怎麼還讓侯爺跪著呢?”

“哼——”惠安帝冷哼一聲,“你不妨問問他都做了什麼好事!”

他的怒氣不像假的,容昭唇邊笑意微淡,坐直身子問:“陸行越,你好大的膽子,竟惹的龍顏大怒!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嵐歲心裡“咯噔”一聲,轉頭看向陸行越,陸行越也看了過來,安撫地衝她笑了笑,轉回頭道:“臣縱容妻子假借神醫之名在外拋頭露面,在陛下垂詢之時,意圖隱瞞,欺君罔上,辜負陛下信任,臣罪有應得,求陛下降罪!”

惠安帝又冷笑一聲,“容昭你說,此等大罪,該如何罰?”

容昭公主一愣,下意識地看了沈嵐歲一眼,沈嵐歲卻只是怔怔地看著陸行越。

容昭思量片刻說:“單是欺君這一條,確實該罰,父皇如此信任倚重他,可他卻犯下如此大錯,真是不知好歹!”

陸行越叩首伏地,沒有辯解。

容昭話鋒一轉,“不過,看事不能只看一面,從小父皇就教育女兒,有錯就罰,有功就賞,賞罰分明才能服眾,但人心不是非黑即白,功過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怎麼?你要為他求情?”惠安帝眼神犀利,劍眉微壓,看著極為威嚴。

容昭起身道:“女兒並非為他求情,而是為陸三娘子求情。”

“哦?”惠安帝哂笑,“那你說說,為何替她說話?”

“陸三娘子女兒之前在賞菊宴見過一次,性子灑脫豁達,最是守禮的一個人,若非迫不得已,怎會假借神醫之名拋頭露面?”

惠安帝沒說話,視線卻落在沈嵐歲身上,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什麼。

容昭再接再厲道:“陽都神醫之名女兒也有所耳聞,還想著有機會要去拜訪一下,沒想到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父皇,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可醫術能到如此境界,能堪稱一聲神醫的,僅此一位,她行事雖然不妥,但心是好的,她為百姓義診,救了多少人的命?父皇讓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乃大功德,若能留她一命,讓她造福萬民,何嘗不是父皇的功德?”

這話倒是不無道理。

惠安帝眉頭稍松,沒說好還是不好,擺擺手讓她坐下,又指向沈嵐歲,“沈氏,你有何話說?”

沈嵐歲翻湧的情緒本已逐漸平息,可在這一刻忽然沸騰起來,直衝頭頂。

所有的猜測都成了真,可陸行越的所作所為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甚至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定了定神,抬起頭來,目光清澈而眼底泛紅。

“妾要先謝陛下。”

她規規矩矩地叩首,再起身道:“謝陛下願聽妾一言,而不是直接定罪,可見陛下聖明,那妾有一言不吐不快。”

惠安帝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如此冷靜有條理,他不免來了幾分興致,挑眉道:“哦?說說看。”

歲歲:主打一個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