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辭一語成讖,他們一邊清理路障一邊往前走,終於在大半天之後見到了活人。

沈嵐歲坐在馬車上往外看,來人灰頭土臉,乍一看不像官府的人,更像是土匪,他們沒靠近之前梁辭握緊了腰間的刀。

然而等他們走近之後,梁辭認出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這才鬆了手,問:“你們是從萬關城來的?”

那六個人見到他們很激動,沒說話先哽咽了一聲,“大人啊,你們可算來了!”

七皇子下馬上前,“你們是何人?萬關城的情況如何了?”

“卑職是萬關城的駐軍,地龍翻身的時候卑職在城外,因此躲過了一劫,我們第一時間就去城門看了,城樓雖然沒塌,但也搖搖欲墜,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只派了幾個人從城門的縫隙鑽進去看了,那幾人出來後說……”

士兵吸了吸鼻子,再次哽咽,旁邊一個人抹了把臉說:“城裡基本都塌了,哀嚎聲一片,男人哭女人哭,孩子哭,老人也哭,但是沒辦法啊,我們人手有限,能進去幫忙的也不多,只能一點點往外挖,知府什麼的官都被抓走了,暫代的那位大人好巧不巧被壓死了,現在城裡亂成一片,沒個拿主意的人。”

七皇子聞言皺眉問:“那你們駐軍的將領呢?”

士兵混雜著灰土和血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也……也被抓走了。”

七皇子:“……”

梁辭道:“現在殿下來了,一切聽憑殿下吩咐。”

那士兵本以為七皇子是朝廷派來的欽差,沒想到竟然是皇子,當即惶恐地跪了下來,“卑職有眼不識泰山,請殿下恕罪!”

後面五個也齊刷刷跪了一地。

沈嵐歲在馬車上看著心裡頗不是滋味,流煙輕聲道:“看來侯爺說的差事,就是來萬關城抓人。”

沈嵐歲點點頭,放下了車簾,面色凝重,“萬關城官員都被抓走,能主事的還被壓死了,城裡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得儘快入城才是。”

流煙嘆息道:“天災比人禍無情的多。”

七皇子又問了那些士兵一些情況,心裡大致有數了,趕緊吩咐他們把入城的路挖通,他們儘快趕過去。

梁辭帶來的將士全部動了起來,好在他們來之前就準備了鐵鍬和鐵鏟,就為了以防萬一,這會兒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眾人一直挖到天黑,才堪堪清掃出了一條狹窄的路。

馬車過的時候搖搖晃晃,讓人提心吊膽,好在最後順利透過了。

他們出了山谷,直奔萬關城去,這邊的路好走了一些,也乾淨不少,應該是駐軍清理過了。

果不其然,走了半個時辰後,沈嵐歲半夢半醒間聽到了外面的嘈雜的人語聲,她推開馬車的窗子往外一看,就見不遠處的山路上亮起了一條長龍,星星點點的火光蜿蜒而來。

流煙從外面進來,見她醒了就給她倒了杯水,“夫人,萬關城的駐軍來了。”

沈嵐歲心裡稍松,“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離萬關城不遠了?”

流煙搖搖頭,“奴婢方才去打聽過了,這兒離萬關城還有一段距離呢,如果暢通無阻,咱們天亮之前能到。”

“萬關城之所以叫萬關城,就是因為其地勢複雜,山地險峻,形成一個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是以得了這麼個名字。”

沈嵐歲恍然大悟,“難怪受災這麼嚴重。”

果然如流煙所言,他們和萬關城的駐軍匯合後,一起挖通了剩下的那一點路,終於趕在天亮前抵達了萬關城。

沈嵐歲這一晚都沒怎麼睡,眯一會兒就醒,醒了一會兒再閉眼眯一會兒,可心中裝著事兒,怎麼可能睡得踏實?

外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萬關城到了!”

沈嵐歲立刻睜開眼坐了起來。

她抓起一邊的斗篷披在身上,感覺馬車停了,趕緊開門看了一眼,這會兒駕車的是孟成,他看到沈嵐歲出來嚇了一跳,“夫人你怎麼起來了?馬車還沒停穩呢!”

“無妨。”沈嵐歲緊緊抓著門框,放眼遠眺,萬關城高大的城牆就出現在了眼前,以往無堅不摧的城牆上出現了幾道可怕的裂痕,連城門都隱隱變了形,似乎隨時會掉下來。

七皇子和梁辭騎馬在前,梁辭說:“殿下,這城牆不能要了,修補不好,必須重建。”

“既然要重建,現在就拆了吧。”七皇子沉吟片刻道:“不然那門只開了一道縫,將士們怎麼進去?後面運輸木頭磚石也不方便。”

梁辭頷首,一招手道:“來人——”

他先派人進城看了看城門附近有沒有人,確定沒有之後又估算了安全距離,大家才動手開始拆城牆。

人力到底慢了一些,七皇子做主,乾脆拿火藥炸。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讓人更害怕,城內不時傳來人的哭泣聲。

沈嵐歲看著煙塵四起,內心一片悲涼。

她一個外來者尚且如此,遑論那些土生土長的萬關城人?

耳畔傳來士兵壓抑的抽泣聲,她心裡越發沉重。

那士兵就站在他們馬車邊,沈嵐歲掏出帕子遞給他,“擦擦眼淚吧,哭夠了就打起精神來,裡面的人還在等我們。”

士兵看著面前忽然多出來的雪白手帕,愣愣地接過,抬頭看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了沈嵐歲的衣角。

他攥緊手帕,終於放聲哭了起來。

沈嵐歲回到馬車裡等了一會兒,外面安靜下來之後,七皇子立刻讓人清理廢墟,所有人下馬徒步而行。

馬車趕到城門口,沈嵐歲裹得嚴嚴實實從馬車上下來,七皇子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陸夫人你還好麼?”

沈嵐歲點點頭,“我沒事,多謝殿下關心。”

“沒事就好,我已經派人沿著他們錦衣衛出城的路線去搜了,有訊息第一時間通知你。”

七皇子說完也沒有邀功的意思,轉身繼續忙去了。

沈嵐歲心裡微熱,衝他的背影欠了欠身。

太醫院派來的兩位太醫也下了馬車,其中一人從她身邊走過,哼了一聲,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一個女子,不自量力,來這兒能做什麼?一會兒可千萬別拖了我們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