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海,大橋上槍聲亂作一團,人們慌不擇路四處奔逃,槍林彈雨中一個接一個的人倒在地上,無論男女老少……

姜安跟著所剩不到十人的自主民兵團在泥濘且滿是血跡的地上奔跑。

他當初在姜家大院的時候是個傻乎乎臉上帶胎記的胖子,如今十幾年過去,他變得又黑又瘦,頭髮已經削短,那雙眼眸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異族入侵,這片土地上戰火硝煙,哀鴻遍野,他已經失去了一切,退無可退,只好單身入亂世,貢獻自己小小的力量把敵人趕出去……為了媳婦,為了伯父,也為了父親!

民兵團聽起來是個團,實際上只是幾百號平民百姓自主聚在一起,為了抵抗外敵而成立的。最初聚了四百多號人,從建立到現在有一百六十五天,四百多號人只剩下十多人了……

四處硝煙瀰漫,再加上慌亂的人群。

姜安跟隊友被衝散,分不清東南西北,天空開始下起小雨,地面變得更加泥濘,他踩著草鞋逆流而上,煙霧裡有槍的火光閃爍,辨認了一下,是那些雜碎的服裝!他拉動槍栓,稍微瞄了一下,便開始射擊,掩護人們的離開……

砰,砰砰,咔咔咔咔。

子彈是非常珍貴的東西,他手中磨損嚴重的步槍再厲害也到此為止了。

隨著一聲槍響,他左肩膀血花爆開,身子震動一下,緊接著撕裂的疼痛湧遍全身,又隨著一聲槍響,小腿幾乎斷掉,中了第二槍……

姜安往旁邊雜物堆裡一竄,撕裂的疼痛再也做不出第二個大動作。雨水順著面頰流淌下來,混合著泥汙粉塵,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惡鬼一樣。

他左手吃力開啟右邊胸口的口袋,從裡面拿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小心的開啟,裡面是一塊發黃的布,上面寫著好多人的名字:二狗(川)驢蛋(川)鄭有錢(川)劉阿祖(閩)姜安(渝)……

這是四百多個人的名字,他們都不會寫字,念出名字和籍貫讓讀過書的姜安代勞,而被寫上名字的就在上面按個手印。裡面的鄭有錢提起弄這個東西,就算死了也能留下個東西,證明自己也真正的在努力過,他聽說好像有一隊人馬也弄了這個東西做成旗子,所以這裡也想弄成旗子,他要選最好的木杆子作為旗杆。

鄭有錢家裡是開米鋪的,有點小錢,說話總喜歡代入管理者的位置。

他甚至說到興致處,開始飄了,說等這場戰爭結束了,大家四百多號人去他一人領十斤免費的大米,絕對不參殼沒有沙子。結果被大家一頓嘲諷奸商,以前做生意肯定是往米里面放沙子了,把鄭有錢憋得滿臉通紅說什麼,那是曬的時候地上跟起來的,還有米不可能沒有沙子之類的話。

第二天,他死了。

遭遇了一支只有十幾人的畜生,對方人人手持步槍,而自己這邊有槍的還不到三個。

鄭有錢中了好幾槍都沒死,只是跑不動了,抱著自己製作的土炸藥留在後面為大家擷取一線生機,只可惜他衝向敵人的時候,半路上土炸藥就炸開了。

姜安是有錢人出身。

鄭有錢一開始就發現了,便過來套近乎,甚至開始畫大餅說自己有個妹妹非常漂亮,強行塞了一張照片在他手裡面,這可是他們這種“有錢人”才能接觸的玩意兒呀,特別精貴!

姜安的這個油紙袋一開始只有這塊寫滿名字的布,後面慢慢的,大家不知道為什麼都會把東西交到他手裡面,有紐扣,有半截梳子,還有畫著不知道啥意思的圖,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他從口袋深處再翻一個油紙出來,裡面是兩張照片,第一張是姜家大合照,第二張是一張“明信片”,正面是陳初始微笑的表情,背景漆黑什麼也沒有。

他看到陳初始的表情,忍不住也跟著笑了,扯動了肩膀的傷口,鼻尖一酸又哭了。

真的好痛呀。

父親和伯父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痛……

姜安已經是個接近四十歲的男人,眼淚止不住從眼眶裡溢位來,如同決堤一般,甚至哭泣出聲音來……

他在哭這操蛋的世道。

他在哭那些死去的人。

他在哭自己無能為力。

手中張開,把油紙用力往橋下扔去,空中散開,那張布匹還有散亂的東西猶如出殯時的紙錢。

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了,揣著一堆匯聚同胞們無數思念的東西,只會成為畜生們用來嘲笑展示的戰利品……

靴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有起碼二十多人往這裡過來。

姜安拔出腰間磨得鋒利的小刀,刀尖對準自己的脖頸,怒目圓睜,就要用力扎進去。

呼……

狂風肆虐。

姜安怎麼也拉不動刀子,這才發現自己眼前站著一個人,是陳初始,二十多歲模樣的陳初始。

他瞬間淚水朦朧,以為自己出現死前的幻覺,因為有幾個人死前也看到了父母,說有父母過來接他們回家了,此時此刻,姜安感覺彷彿回到姜家大宅院,委屈道:“陳大哥!”

陳初始摸了摸他的腦袋,眼角微微帶著一絲笑意,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比任何時候都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姜安只覺得渾身傷口又癢又酸,奇妙的事情發生了,肩膀和小腿上的子彈一點一點被慢慢擠出來,傷口自動癒合,甚至身體肌肉也飽滿起來充滿力氣。

這不是幻覺呀!

姜安掐住自己的大腿,又驚又喜又悲,陳大哥是個有本事的人,能呼風喚雨,神秘莫測。

他忽然一驚,但再怎麼神奇也擋不住步槍和炮彈,他可是親眼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天上落下來的炮彈撕得粉碎。

陳初始站在橋頭上,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看向烏煙瘴氣的天空,看向滿地屍骨,耳邊傳來陣陣痛苦的聲音……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輕握了握,長髮猶如沉浸水中緩緩散開,無風自動。

橋面上來了一支精良的畜生小隊,他們看到這個男人站在橋面上發呆,忍不住發出嗤笑,認為這又是一個被嚇傻的人。其中一個腰間挎著短刀的領頭走上來,拔出短刀猛地劈過去,哐當,刀鋒距離陳初始三公分處便再也前進不得,刀鋒甚至砍空氣都豁口了。

刀突然折返回來,刀背砍在這個領隊的脖子上,人頭飛起,身體立刻軟倒地上。

小隊的人都慌了,他們知道遇到不得了的人,立即抬起步槍進行射擊,子彈如同隊長的刀一樣根本近不了陳初始的身。

陳初始轉頭看向他們淡淡說道:“你們先回自己的地方去吧。”

話音剛出,這支隊伍的人立刻飄起來,在空中嗖得一聲往大海的方向而去,緊接著,近處,遠處,不斷有人發出驚恐的喊叫聲飛上天空,猶如一隻只怪鳥……

原本時不時響徹天際的槍炮聲慢慢安靜下來。

姜安豆都驚呆了,上次見到陳初始雖然有點神異,但可沒這麼牛現在簡直就是仙人了,他激動靠過來說道:“陳大哥,你成仙了?”

陳初始:“嗯。”

姜安:“啊?”

他說的成仙,只是用來形容陳初始實力強大恐怖,沒想到對方還真答應了,頓時腦子有些轉彎不過來。此時不由得想起父親說過的話,陳初始是個好人,也很強大,相處就相處,但千萬不要過於糾結為何這麼強大究竟是什麼來歷,有時候不該問的別問,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姜安看著天空一個個手舞足蹈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入侵這片土地的畜生。

他突然說道:“除了這些人,還有一些連畜生都不如,背叛了我們,豬狗不如,引路,告密,間接殘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陳初始明白姜安說的是什麼,看著天空說了一句:“就讓這些人也一起過去吧。”

倒塌的房屋,狼藉中,陸續也有不少人往上飛著。

太慢了……

再快點!

空中密密麻麻的人影猛地加速,猶如蝗蟲一樣往東北方向的海域而去,快如閃電。

陳初始只負責把人送過去,至於怎麼降落就無所謂了。

隨著陳初始的這兩句話語。

不僅滬海,其他城市也在發生著類似的事情,有些人躲在防空洞裡,躲在房子裡,那厚厚的水泥和石板都擋不住他們離開的力量,頭破血流……

……

萬米高空中,陳初始帶著姜安俯視著下方三十七萬平方公里的島嶼。

姜安漂浮在旁邊,有陳初始的守護不會有任何事情,他出神看著這座被縮小的島嶼,再回頭看看那邊廣闊無邊的陸地,重重嘆息一聲:“陳大哥,你想滅了他們……”

陳初始漠然說道:“是大自然,跟我沒關係。”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下面這座島上那座三千七百米的白頭山中央突然開始冒煙,大地在震動,無數房屋倒塌,下一秒,炙熱的岩漿從山中央噴發而出,從到了上千米的高度,伴隨著濃濃的火山灰,猶如末日降臨,往四周擴散著……

這是何等大自然的偉力呀!

姜安都驚呆了。

島嶼在震盪,無數裂紋延伸化作深不可測的溝壑。

四周的海水突然沸騰起來,海浪不斷的堆積起來,足足有上千米的離譜高度,以排山倒海之勢往島上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