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邊上,餘列面色沉靜,披在身上的皮書當即就蠕動變化。

他的頭骨縮入其中,體表覆蓋上一層漆黑的鱗片,四肢併攏,幾息功夫,就變成了一頭人大的黑蛇魚,魚頭魚鰭魚尾皆是俱全。

啪!他身形蠕動,穿在身上的道袍當即就落地。

但是血蛤肚一類的血器,因為氣血相連的緣故,一併的被皮書納入到了魚皮當中,沒有掉落丟失。

佘雙白站在餘列的跟前,愣愣的瞧著突然出現在跟前的這一頭黑蛇魚,眼皮一跳,也是認了出來,瞪眼低呼:“這是、黑水魚王!”

餘列聽見對方的呼聲,直起頭顱,他盤踞在岩石上,點了點頭顱,然後口吐人言:

“佘堂主,別過!”

話聲說罷,餘列就轉過頭顱,急速的往黑水河當中撲過去,然後一頭紮下。

他所處的位置本就在河邊,幾乎是探個身子,就能夠進入到黑水河流中。這也是餘列特意為自己準備的一條逃遁路線。

但是當餘列撲出去之後,讓他感覺詫異的事情出現了。

他的身子在半空中猛的一頓,身後好似有繩索一般的東西飛過來,將他給捆住了。

而方圓百步之內,除了他餘列之外,就只有佘雙白在旁邊。

如此情況,頓時讓餘列心裡暗皺眉頭。他幾乎是想要立刻扭過頭,去喝罵那佘雙白不講道義。

但是理智讓餘列穩住了,他沉下身心,沒有去掙脫纏上身子的繩索,而是扭動身子,強行拖動對方的著繩索,就繼續的往黑河當中拱過去。

此刻時間緊迫,餘列壓根就沒有多餘的功夫來耽擱,先揣著好處逃走,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於是當黑水鎮上空的鬼神們,還在商討議論時。

黑河中噗通的一聲響起,一道黑影就沒入到了河水當中,然後沿著河水,順流而下,朝著遠離黑水崖的方向,急速的遊動而去。

恐蜥秘境破碎之後的黑水河,得到碎片融合,河道寬闊,幾乎變成了一條大江,能容納數倍於之前的生靈了。

但是世界碎片的融合,也讓一眾的水生恐蜥也注入其中。使得擴寬之後的河流,依舊是顯得有些擁擠。

特別是降臨到黑河流域的恐蜥們,天生和黑河流域的本地生靈們犯衝。大到兇獸精怪,小到魚蝦昆蟲,無一不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廝殺啃咬,拼死搏殺,使得河流中亂糟糟一團,殺機密佈。

唯獨有一種生靈,並沒有過於遭受到恐蜥們的針對,也懶得參與廝殺。此物,正是黑蛇魚,或者又名食龍鰍的魚蟲!

只是餘列變化而成的黑蛇魚,在落入到河流當中之後,依舊是立刻就感應到了河流中濃郁的血氣,且有一道道黑影,迅猛的朝著他撲過來。

因為此地乃是黑水崖附近,此前黑水觀主擒殺六品恐蜥時,就已經有些許的六品血水,濺落到黑河當中。

黑水崖之上有著龍氣陣法和一眾鬼神的坐鎮,無有恐蜥或精怪敢靠得太近,但是黑水崖之下的河段中,卻是無人鎮守,水生的精怪、恐蜥們老早就被吸引來了一大堆。

只不過這些被引來的精怪、恐蜥,都有點智慧,再加上白日間落在河中只是六品血水,數量微小,它們便都只是潛伏著不動,或暗暗的在河流當中廝殺,只是暗流湧動,而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但是現在黑水觀主剛剛大撒血肉,部分六品血肉落入到河段當中,便引爆了河中潛伏的水生精怪、水生恐蜥們,使得它們互相廝殺、互相吞食。

此一段黑河,幾乎是亂成了一鍋粥。

本地的精怪和外來的恐蜥們,不分陣營、只顧自己的在水中廝殺,血水湧動。

因此餘列落入到河流中,正在水中廝殺的精怪和恐蜥們,可不會管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紛紛都是先湧上來,想要啃一口。

好在餘列也算是心有準備,他一落水,就扭動著變化所得的黑蛇魚王軀體,靈活的躲過了幾個撲過來的黑影。

然後餘列不敢有絲毫的停留,即刻就沿著河水的走向,向下湧去。

一道又一道黑影襲擊而來,當中有大有小。

小的不過是像蚊蟲跳蚤一般,聚整合群也僅僅牛羊大小,大的則是直接有半個屋子大,兩眼在水中閃閃發光,就像是兩個大白盤子一般。

即便餘列變化之後,擁有了相當於黑蛇魚王的皮膜,鱗甲還可以硬化,但是他也不敢拿自家的血肉之軀,去和別人的牙口作比較。

他左右騰挪,上下沉浮,使出渾身解數的,只躲不停留的,埋頭就往前衝。

如此下來,僅僅幾息的功夫,當真是讓他有驚無險的,直接衝出了最為混亂和危險的河段,遠離了黑水崖。

衝出亂成一鍋粥的河段後,餘列在黑河中繼續奮勇前進,簡直是變得勢不可擋起來。

雖然屢屢又有河水中的生靈,朝著他撲過來,但是都被餘列避開了。

其中避不開的,對方或許是意識到他不好招惹,也“主動”的退去,沒有真的撲到他的身前和他廝殺。

河水湯湯。

餘列化身黑蛇魚,在黑水河中盡情的馳騁,彷彿真個就是一頭在黑河中土生土長的蛇魚,他隨著水流而動,似乎感受到了整條河流的脈動。

一時間,種種異樣於人的感悟,出現在他的心中。

這讓餘列暗暗意識到,似乎他的變化之術,除了能夠用於偽裝之外,或許還別有用處。

不過現在並不是思考這點的時機,餘列心思微定,再接再厲的,死命沿著河流走向遊動,儘可能的遠離黑水崖。

足足逃奔了七八盞茶的功夫,他估摸著以變化成黑蛇魚王之後的速度,再加上湍急河流的速度,應當快逃出千里了。

到這時,餘列才鬆了口氣,不再是奪命狂奔,而是收著點力氣遊動,以免力竭。

這時,他化身為黑蛇魚的優點也開始彰顯。

其遊走在河流當中,無論是本地的水鱷還是外來的恐鱷,水中廝殺的生靈全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只是兀自的啃咬。

隨後的流域中,唯一對餘列有意見的,是他碰見的一頭黑蛇魚王。

對方聞著味兒,就朝著餘列撲過來,想要同類相殘。

餘列照舊的是不想和對方纏鬥,並且對方在快要靠近餘列時,也是和先前的水中生靈一般,主動的就退卻,連餘列的皮兒都沒有碰到。

這樣的情況在奔出黑水崖河段時,因為形勢緊迫,還不甚引起餘列的注意。但是現在他已經算是逃出生天了,頓時讓他感到了些許的異樣。

於是餘列再次埋頭的遊動了個五六百里,估摸著自己已經不在黑河三鎮中的任何一鎮範圍之內。

他就浮上河面,緩下速度,靠攏向一處平坦的河灘,打算先歇息一會兒,並將一直纏繞在他身上的“繩索”,順便也給去掉。

餘列主動擱淺到一片卵石灘地上,上岸後,耳中依舊是處處響動著嘶吼和廝殺的聲音。

放目望去,他的眼睛中還是一片異域的蠻荒景象,和黑河流域本地的景象相互摻雜。

這讓餘列略微咋舌:“恐蜥秘境究竟有多大,一千多里了,竟然還沒有跑出秘境降臨的範圍?”

他搖晃著自己溼滑尖利的腦殼,晃動身子,慢慢的有一隻人手從魚鰭的位置伸出,緩緩剖開黑蛇魚皮,化作為一本皮書,持在人手中。

赤足站在河灘上,餘列低頭一瞧,發現他褪掉變化後,先前纏繞在魚皮之上的繩索,居然又纏繞在了他的皮書上面。

此繩索細密緊緻,似頭髮,似觸手,能夠隨著捆綁之物的變化而收縮。

這讓餘列隱隱感到有些眼熟,想起了當初被他和佘雙白聯手做掉的苦木道童。

他搖搖頭:“難怪我奪命狂奔,逃得飛快,河中又有一頭頭兇獸精怪擋路,此繩索卻還是沒有被我甩脫落。”

“姓佘的,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要用此等血器來捆我。”餘列口中嘀咕著。

他讓皮書收回自己的體表,又鼓起氣力拽著繩索,方才將此物從皮書上扯開。

扯下了血器繩索,餘列並不打算將這東西往黑水河中直接一扔,此物好歹算是一件或半件血器,可以賣錢。

他站在河灘上面,望著另外垂落在黑水河中的繩索,用力的抓取,要將整條繩索扯上來。

“咦!”

餘列扯著繩索,忽然發現繩索的另外一頭,似乎有個什麼東西繞住了,尋常力氣扯不動。

他繃緊了繩索,鼓動著力氣,好似拖行著一大塊鐵器一般,頗是費了一般功夫,才將整條繩索緩緩的收回。

繩索另外一頭的東西,也逐漸的浮現在他的眼中。

一團黑影浮現,讓餘列當即繃緊了筋肉,警惕著或許是河中的精怪想要釣他入口。

當這團黑影徹底的浮現時,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但是餘列身子更加緊繃,且臉上露出了驚疑之色。

因為此黑影並非是精怪或大魚,而是一道人影!

最先浮出水面的,就是一根被繩索綁住且死死攥住繩索的蒼白人臂。

隨即又是一團溼漉漉的人體冒出,對方的頭髮覆蓋漂浮在水中,好似水鬼一般披散蕩漾,驚得餘列差點就要掏出火丸,炸爛對方。

好在對方身上漆黑的黑水道袍,提醒了身份,讓餘列穩住了動作。

餘列後退幾步,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將對方徹底的拖上了河灘。

一具道袍緊貼,肌膚蒼白的人體露出,對方伏在河灘卵石中,頭髮覆蓋,面朝下。

瞧著這人體,餘列手裡捏著符咒,先是給自己施加了一層護體的金光,然後一邊往對方靠攏,一邊納悶:“為何釣起的是一具人屍?”

他變成黑蛇魚王的時候,在擁擠的河道中亂竄,身上還掛著一根繩索,很容易纏繞上東西,可纏上的也應該是河中的魚蝦或水生的恐蜥才對。

走出半步,餘列回過神來,看著這具道童屍體,眉眼一挑,出聲試問:

“佘堂主?”

此聲音一出,那面朝下趴著上的“屍體”,猛地就抬頭,露出了一張蒼白的面孔,緊盯向餘列。

對方的口中正咬著一張符紙,似乎是一直趴在河灘中裝死,恢復氣力。

此人臉型和五官讓餘列感到陌生,但是對方的眼神卻讓他有幾分熟悉,再加上對方眉眼間的那點紅紫龍氣。

此人叫當是炮製堂的佘雙白無疑!

抬頭的道人瞧見了餘列,也是露出鬆了一口氣似的樣子,嘴巴里面咬著的符紙鬆開幾分,手中攥緊的繩索也是立刻放手。

血器繩鞭被單方面的鬆開,讓餘列在河灘上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

不過他現在也來不及在意這點了。

餘列穩住身子,面色怪異的瞅著對面落湯雞一般,就連常年佩戴的面具都被沖走了的佘雙白。

而佘雙白側伏在卵石中,徹底吐出了口中的符紙,壓抑的喘息,身形戰慄,顯然是在落水時力竭了,僅僅剩下最後一口力氣維持清醒。

瞬間,餘列的眼中也露出了一陣恍然之色。

難怪不管是在精怪密佈、處處廝殺的黑水崖河段,還是在後面遇見了那頭黑蛇魚王,他一次也沒有被河中兇物纏上,處處都是“有驚無險”的透過。

想來就是這佘雙白在河中跟著他,藉著他逃遁,同時也在幫助他驅趕敵人。

一邊思索著,餘列也是一邊打量著佘雙白,瞧著對方溼漉漉又戰慄的身形,眼睛微眯。

忽然,佘雙白再次強撐著將頭抬起,聲色無力,喘息著出聲:“餘道友,可否、將貧道扶至河旁青石上,歇息……”

但是對方說著話,瞧見餘列的模樣,卻又顰蹙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因為此時的餘列他也是剛上岸,只收起了皮書卻還沒來得及穿戴任何衣物,活脫脫一副返還自然、解放天性的模樣。

餘列聞言,口上欣然:“自然!道友與我,可算是患難與共了。”

說著話,餘列忙不迭的就走向佘雙白,惹得對方瞳孔微縮,但是一時間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