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文側躺在地上,雙腳在地上磨蹭著靠近徐道那邊:“老頭,你被關多久了?”

老道抬起了頭,連目光慢慢的順了過來,臉色沉了下去,略微思索道:“也就十年?二十年?”

“這麼久?”徐宗文睜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氣!

徐宗文問:“老頭,你犯了什麼事兒啊?怎麼會關這麼久?”

老道輕嗯一聲,不知為何突然發笑了起來:“小子,知道的太多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對著這老道,徐宗文這兩日也觀察了不少時間,邋遢得很,有什麼都吃,獄卒的餿水剩飯,平日的摻了沙石的黴米粥,牢房裡的老鼠、蟑螂、蜘蛛……

雖然很噁心,但是可以理解,畢竟誰都不想死,都想活下去。

而且這老頭吃過的,徐宗文在軍隊裡參加野外生存訓練時也都吃過,只是時隔數年,他早已經忘記了當時的情狀。

如今看到眼前的老道在將老鼠剝去皮毛後,深挖內臟,去掉頭顱和尾巴,然後就那樣生咬慢嚥,徐宗文一下子就回想了起來!

生存乃人之本能啊!

老道表面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實際上卻比誰都關心時事,徐宗文注意到他多次與交好的獄卒打聽五斗米道的訊息。

五斗米道又稱正一道、天師道、正一盟威之道,是道教最早的一個派別。

據史書記載,在漢順帝時期,由張道陵在蜀郡鶴鳴山創立。

據載,凡入道者須出五斗米,故得此名,因又稱為五斗米道。

因教徒尊張道陵為天師,又稱天師道。

眼下江左最為興旺的就是天師道,其嫡派正統為杜明師一脈,杜明師真名為杜子恭,已經羽化登仙多年,衣缽由二弟子敬遠真人,這位敬遠真人如今正得當今大晉天子恩寵,出入臺城猶如自家家門,徒子徒孫更是遍佈了江南各州郡。

江南計程車族子弟有兩種潮流,其一是服食五石散,其二就是入天師道,取一個道家名字,就是名字後加一個之字,這之字就是天師道的標識。

王羲之、王獻之、王凝之,父子三人的名字乍一看以為是兄弟排行,其實不是,王羲之是王獻之與王凝之的父親,此等例子在江南士族中屢見不鮮。

窺一斑而知全豹,可知天師道在江南的影響力!

“老頭,你和天師道有什麼關係?”徐宗文試探的問了一句。

老道眨了眨眼,瞬間將眼底的一抹亮色藏起,帶著些許笑意:“貧道嘛,只是天師道一個普通弟子罷了!”

雖然老道掩飾的極為隱秘,但是徐宗文還是瞧出了異樣,就是方才徐宗文提到天師道三字時,老道的脖頸突然直了起來,眼神似乎也有變化,雖然他看不清,顯然這老道一定在遮掩著什麼。

徐宗文也不戳破,只是笑:“原來是天師道的道長,小子失禮了,失禮了!”

“牢頭,牢頭?”徐宗文半起身往牢房的小門騰挪過去,他不想多費氣力,“人吶?都死絕了嗎?”

徐宗文的喊聲驚動了獄卒,也惹的那老道微微側目,他想看看徐宗文要耍什麼花樣。

獄卒正在瞌睡,睡眼朦朧就被徐宗文叫喚醒,心情非常差,正要抽出腰間的鞭子,徐宗文見狀立刻從兜裡掏出一顆寶珠遞了上去。

“小哥,看你這樣子還沒娶親呢吧?”徐宗文滿臉關切。

這獄卒一張稚嫩的臉,捏著寶珠雙眼放光,連連點頭:“家裡給說了一門親事,但是月俸不足,籌辦婚儀要等一年。”

徐宗文竊笑,他又掏出一顆寶珠:“有了這兩顆寶珠,你馬上就要去置辦聘禮,最快下個月就可以娶妻了。”

獄卒將兩顆寶珠小心翼翼藏好,對徐宗文行了一禮:“多謝公子,公子可是我的大恩人吶!可是這麼貴重的寶珠,恐怕價值不菲吧?小的雖然才當差兩個月,但是人情世故還是懂得的,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公子出了這麼大的手筆,小人該如何報答呢?”

“無礙,就二百兩銀子罷了,小哥你只需這樣,這樣……”徐宗文讓獄卒附耳過來,對他低聲吩咐了起來。

隔壁的老道看的真切,一下子傻了眼了,這關係搭的,一下子稱兄道弟上了!

臺城,太極殿東堂。

晉帝司馬昌明接過從中黃門華齊遞來的謝安的奏疏,匆匆看完之後,晉帝面色凝重。

“徵北將軍徐驍在關雎樓打傷了西昌侯,徐驍剛入京沒多久,怎麼會和西昌侯攪到一塊去?”晉帝側著身子發問。

中黃門華齊溫順的低下頭去:“西昌侯在建康的聲譽向來不甚好,這關雎樓怕也是青樓楚館,如今又正處國喪期間,西昌侯這是明知故犯吶!”

晉帝輕嗯一聲,道:“確實。你說的不錯,仗著先帝的寵愛,西昌侯已經肆意妄為慣了,而這徐驍乃是行伍之人,起衝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徐驍為何要毆打西昌侯呢?他難道不知道這西昌侯的身份嗎?還是故意為之呢?他有沒有進出那關雎樓呢?”

皇室和士族的顏面固然要顧及,可是對於大晉天子而言,皇帝的威嚴更重要,徐宗文在天子腳下毆打西昌侯,有欠妥當,非常欠妥當。

“陛下,恕奴婢多一句嘴,您不要介意。”

晉帝將長袖一展,朗聲道:“有什麼想說的你就直言好了,不必藏著掖著,你跟朕也有十餘年了,這朝政之事或許你比朕瞭解的多。”

華齊哐噹一聲就跪了下去,低聲道:“陛下之言,奴婢惶恐了!祖訓宦官不可干政,奴婢只是見陛下煩惱,所以將奴婢心中所想如實道出,若能解陛下之憂,那也是奴婢的本分……”

“好了,好了,朕知你素來謹慎,朕赦你無罪,你說吧!”

華齊緩緩抬起頭,眼角拖沓著稀疏的魚尾紋,眉尖泛白,他措辭道:“陛下,西昌侯的身份特殊,既是荀驃騎與尋陽公主之長子,身上又流著宗室血脈,還曾被收養於宮中,西昌侯對陛下而言其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華齊明面上說西昌侯荀充是身份尊貴之人,實際上在強調此人對帝位有威脅!

“徵北將軍徐驍能征善戰,屢建奇功,為國柱石,乃陛下之福將。有此人在陛下江山無患,有此人在,奸臣豎子不敢冒犯陛下,有此人在,陛下想做什麼心裡就有了底氣,也不用謹小慎微,向那些人低聲下氣,將我大晉朝的權利收歸陛下所有也只是時間問題……”

剩下的話,華齊就是在無意間對比荀充和徐宗文對皇帝的重要性,這二者熟優熟劣,皇帝取捨尤為重要!

手裡捏著太傅謝安的奏疏,晉帝司馬昌明把華齊說的話聽了進去。

他想起來自己還需要徐宗文為他整頓天子六軍,為了掌握兵權,他必須將徐宗文籠絡住,牢牢捆在自己對士族的這輛空虛的戰車上!

“朕自有安排,擬詔吧!”晉帝最終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他要拿西昌侯荀充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