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站在城南女牆望去只見大江滾滾,大山巍巍,山下的平壩上桑田漠漠,林木繁茂,遠遠近近阡陌相連,錯落有致的民居之間炊煙不斷。

城內幾處長街小巷各類商鋪酒肆鱗次櫛比,勾簷畫棟之下叫賣胡餅的小販吆喝聲夾雜著爐灶中炭火噼啪之聲不絕於耳。

蒸籠熱氣騰騰,瓦片上的殘留著清晨的露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屋簷下水珠滴答,一陣馬蹄交錯聲過後,城頭的鐘鼓樓上響起了渾厚的鐘聲,新的一日這才真正的開始了!

眼看著不遠處城關大開,街市上南來北往的商販們用騾馬馱著貨物穿過城鎮不遠千里前來鄴城交易了,一時間城內聲浪嘈雜,人聲鼎沸,儼然一幅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

鄴城之戰結束後,自晉燕議和停戰不覺已然過了半年光景,在諸葛侃與朱諶的共同治理下鄴城開始煥發生機,得益於邊境榷場的開放使得鄴城百業興旺,人口激增!

就在這一日鄴城外,一行北人北馬跟在騾馬商隊後絡繹不絕自北方綿延至城門,打頭的一人手持節杖,其身後一杆燕字大旗隨風飄揚,隨行的人馬皆是鮮卑人士打扮,他們不著鎧甲,只是頭戴風帽,身著圓領短袍,騎著馬兒緩緩南來。

“大燕國使臣、尚書右僕射趙秋奉大燕王之命護送清河公主妝奩入洛,請沿路關隘驗看符節速速放行!”

燕國尚書右僕射趙秋將國書與節仗符令交由守城軍士查驗,晉軍的城門令深知此事事關重大不敢擅專,沒有自作主張開啟國書,而是立即將此訊息傳至諸葛侃所在的鄴城官署。

諸葛侃得知後立刻相召劉牢之、朱諶二人:“晉燕婚盟本就是出自趙秋之手,清河公主又在洛陽,目下關中並無大的戰事,趙秋位列三公地處中樞要職,深得燕王信任,主公只怕是要親自趕回洛陽與清河公主成婚了。我之意立刻派人通報主公,同時再派出一路人馬將此訊息傳回洛陽告知裴輔機,讓他早做準備接待燕國使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朱諶十分贊同:“諸葛將軍的安排十分妥當,屬下並無異議。”

劉牢之大笑一聲:“此等事由諸葛將軍做主便是何必要讓我前來議事?”

劉牢之頓了頓,緩緩問:“只是一點,趙秋既然身份不同我等是否應該一同出城迎接?”

“劉將軍所言正是!”諸葛侃反應過來立刻命人備馬:“來人,備馬,列隊迎接燕國使團!”

“諾!”門外一名親兵在門檻之外拱手稱諾隨後領命離開。

不多時,趙秋一行燕國使團已經從廣德門進入鄴城主街,此時正遇上從北城衙署出發的諸葛侃三人。

“大晉朝大司馬吏曹掾諸葛侃……”

“徵虜將軍劉牢之……”

“寧遠將軍朱諶……”

“見過趙僕射!”

諸葛侃三人先後下馬來到近前向趙秋行禮致問,趙秋見狀也立刻下馬回禮。

“大司馬的北伐軍百戰百勝,久聞諸位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趙秋滿臉堆笑,此等外交辭令他根本無需思考,直接張口即來。

趙秋先提北伐軍之名,又將所有人等悉數都囊括入大司馬幕府,且位列徐宗文之下,而事實上除了諸葛侃提領的朱雀營隸屬於北伐軍主力之一,其餘諸人如劉牢之的北府兵、朱諶的襄陽兵亦或是隨同駐守鄴城的郗恢手中的高平郗氏的私人部曲至少明面上都不屬於北伐軍。

是故,趙秋所言頗有幾分離間諸將與北伐軍甚至是徐宗文關係的意味。

但事實並非趙秋表面上看的這麼簡單。

朱諶的兗州刺史甚至是襄平伯爵位都是徐宗文保舉才能繼承,襄陽兵又是與北伐軍並肩作戰,朱諶對徐宗文心存感激,有的只有歸屬。

再說劉牢之,他雖有勇力但已經獨眼殘指,加上手中的北府兵皆出自陳郡謝氏,而謝氏又與徐宗文關係匪淺,更有甚者連彭城六結義中的諸葛侃、田洛、張軌連同張氏兄弟等將校皆是出自北府兵。

由此可以說北府兵與北伐軍之間既是戰友又是曾經的同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濃於水不可分割!

想要離間北府兵與北伐軍更不是憑旁人三言兩語就能夠煽動的。

最後的郗恢,高平郗氏衰落已久,此番郗恢能夠有機會參與北伐也是託徐宗文之福,與北伐軍作對,與徐宗文作對,他但凡鬧鐘清醒都不會有這些心思。

“右僕射博古通今,權謀機變,更有治國興邦之才,輔佐明主之能,治世經典……”

“右僕射允文允武,不避斧鉞出使列國,頗有秦時蘇秦張儀之風,漢時蘇武之德,令我等自嘆不如啊!”

諸葛侃幾人也不是純武夫只會舞槍弄棒,上陣殺敵,他們與趙秋寒暄也絲毫不落下風!

“多謝幾位將軍抬愛!”

“我等準備在鄴城宴請右僕射,為燕國使團接風洗塵,請右僕射不要推辭!”諸葛侃作為東道主自然要略盡地主之誼。

與傳言中的鮮卑燕國人所受的待遇不同,趙秋在鄴城為晉國軍民推崇備至。

其一是因為趙秋兩度出使都是為了兩國化干戈為玉帛,締結婚盟以成秦晉之好,是真正的為兩國謀福祉安定。

其二是趙秋本就是漢人,他出身士族自幼熟讀儒家經典,深明禮儀,形貌昳麗,儀表堂堂,與那些編髮粗狂,殺人如麻的鮮卑漢子霄壤之別。

數日之後,遠在關中長安的徐宗文在安排完了軍務民政之後帶著郗儉為首的幕府僚屬們正式返回洛陽,準備與清河公主慕容靈晚婚,與趙秋簽訂婚盟,締結晉燕之盟。

途中,軍師祭酒郭裳向徐宗文建言延遲與燕國訂盟:“主公,益州、三輔已經為我朝所復,王恭卻從徐州返回建康執掌牛耳,殷仲堪等輩勾連王恭排斥異己,奪取我軍北伐西征的果實,此等卑劣行徑不只是在與主公爭權奪利,更是在向北伐軍宣戰!我軍與燕國暫不訂盟可以威懾建康,此舉是昭示天下沒有我北伐軍沒有主公朝廷北境將不得安穩!”

車架中,徐宗文望著這個令他擔憂數月又停留長安等待多時的知交,無比平靜地開了口:“王恭固然貪婪,殷仲堪等人固然可恥,但鮮卑乃外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建康遲早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現在。北伐軍的根基在司洛,而不是建康,只要我們手中掌控著十萬北伐軍任王恭等輩在建康也翻不了天。”

徐宗文反覆叮囑:“北伐軍為了北伐而存在,為了收復失地而存在,而不是為了淪為爭權奪利的工具而存在。”

郭裳又獻計令駐守會稽的劉裕所部提兵北上,駐守西州城,讓禁軍大統領張松之分兵進駐石頭城,兩軍成掎角之勢威懾建康百官!

郗儉則反對此舉,他認為如此做法將會激起士族北伐軍得不滿,加速士族與大司馬幕府之間的衝突。

對此徐宗文卻有不同看法,他一面採取郭裳的計策表奏令劉裕為丹陽尹,率軍入建康,卻沒有讓禁軍的人留駐石頭城,而是舉薦徵虜將軍劉牢之率領北府兵駐紮京口,理由是防範孫恩餘黨盧循軍從水路進犯建康。

“驅除胡虜,恢復中原,此乃我平生之夙願,亦是你們當初追隨我徐驍的誓言,不管從今往後朝局如何演變只要不危急我北伐軍,不阻撓我們收復故土都是次要的。”

“我這幾句推心置腹之言希望你們能夠聽得進去。”

“諾!主公!”

郭裳、郗儉見徐宗文如此看重北伐,一開始謀劃北伐,而將建康紛爭暫時拋諸腦後。

徐宗文不是迂腐之人,他當然知曉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而且錦衣衛在建康分佈密探諸多,禁軍之權又由張氏節制,尚書令王珣亦是徐氏的姻親,一旦建康有變他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目下之法就是坐觀時變,後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