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祥北城牆上,隨著保鄉軍的突擊營衝上城頭,並抗住了明軍精銳重甲的第一波反補後,更多的保鄉軍士兵陸續透過雲梯爬上城頭。

很快,城頭上的保鄉軍士卒已經突破了五百之數,這些爬上城頭的保鄉軍士兵們,一部分下城牆,開始朝著城牆附近發起進攻,還有一部分則是朝著城牆兩側發起進攻。

面對一大堆身披重甲的保鄉軍士兵,明軍的普通衛所兵們根本就不是對上,甚至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

而一些有甲的戰兵們也是因為組織混亂,無法及時組織起來大規模的有組織反抗,進而被不斷的蠶食,逼退。

其中被寄予厚望的兩百多親兵,家丁和低階軍官們組成的精銳重甲,一開始還穩住了陣腳,甚至都反殺了部分登城保鄉軍士兵,但是很快就遭到了保鄉軍突擊營裡的第一火槍哨的排槍打擊。

在大量重甲刀盾手,長矛手的掩護下,第一火槍哨持續用火槍對該部進行打擊。

不用多久,這一支可以說是北城牆上唯一一支有能力阻擋保鄉軍推擠的精銳明軍就已經死傷大幾十人。

傷亡極其慘重下,剩下的精銳甲兵哪怕是再勇武,戰鬥意志再頑強,但是面對已經佔據了兵力優勢,並且重甲之餘還有一批火槍手的突擊營也是不得不敗下陣來。

當唐暉看著兩百多精銳重甲死傷過半,剩下百餘人不得不敗退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這一戰,完了!

哪怕他只是一個文官,對軍事不甚精通,但是多少也帶著大軍參加過圍剿流賊的戰爭,對於一些基本的東西還是能夠看的出來的。

這仗打到這份上,他們鍾祥城已經算是完蛋了。

哪怕是城內現在至少還有一萬大幾的兵力,但是也依舊完蛋了。

因為賊軍已經突破了城頭,接下來這些賊軍就會有數千上萬的湧入城內,而從城頭潰敗下來的官兵幾乎不太可能再組織起來大規模的反抗。

一旦失去了大規模的有組織反抗,哪怕是還有部分官兵們進行頑抗,但也只是零星的頑抗。

這已經是無法扭轉戰局了。

唐暉閉著眼,而旁邊的幾個將領們也是面露驚恐,其中一人猶豫了小一會後道:“僉憲,保賊勢猛,鍾祥怕是守不住了,但是……”

“但是我尚有官兵萬餘,後方更有漢陽,武昌,荊州等戰略要地,我們完全可以節節抵抗,以拖延賊軍步伐,靜待周圍數省援軍。”

“我們還有機會的!”

這人的話一出,當即其他人也是陸續開口道:“是啊,和保賊之戰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等雖然惜敗,但是也算是摸清楚了保賊的套路,等後續我們駐防漢陽,武昌等地的時候也就更輕鬆了。”

“保賊雖強,但也不是無法抵抗,保賊之強,盡數在槍炮之利,只要後續我等能做好城防工事以抵禦保賊槍炮,滅賊可期!”

這些人的話聽在唐暉耳中,良久後才讓他睜開眼睛道:“敗了就是敗了,如今唯有一死以報皇恩。”

說罷,就是作勢要從旁邊的親兵手中搶刀。

“大人,不可!”

“僉憲不可啊!”

“不止於此……”

唐暉剛有所動作呢,他身邊的幾個將領已經是齊齊上前把他給攔住,根本沒給他搶刀自刎的機會……

唐暉掙扎了一會後,對著眾人怒目而視:“爾等是要壞我清白嗎?”

“我唐暉上報皇恩,下撫黎民,這一世清明難道就要這麼葬送了嗎?”

當即有心腹將領道:“僉憲此言差矣,身死固然能保一世清名,然區區個人榮辱豈能和江山社稷相提並論。”

“如今保賊勢大,楚北乃至湖廣危在旦夕,今時今日卑職斗膽懇請僉憲為湖廣安危,湖廣千萬黎民,暫棄個人榮辱,繼續率我等再戰!”

“我等今日雖惜敗,但也有所獲知曉了保賊優劣,後方又有長江天塹、武昌堅城的,只要我等能率兵突圍,定可依託武昌而守,拒保賊於江北,扼保賊於楚北。”

唐暉聽著良久都沒有說話,約莫小半響後,突然伸手捂住胸口,‘啊’了一聲軟癱在地……

嫡系心腹將領連忙上前扶住,瞄了一眼後當即轉身對眾人道:“僉憲憂心軍務,已經暈厥過去了。”

“快,我們帶著大人突圍!”

旁人聽罷,當即也是一個個開口道:“對,快走,現在就走,僉憲既然已經暈過去了無法理事,那麼我們就斗膽下令撤退了,他日僉憲大人要是怪罪我等也沒辦法了。”

這人一邊說著,已經是一邊轉身往後走了,這越走腳步還越快……

一開始還只是步行,很快就變成了小步疾走,又幾秒後變成了小跑,剛小跑了那麼幾步,直接就撒開腳丫子玩命跑了……

這保賊都已經快殺過來,跑的慢可就晚了。

其餘人也是陸續跟上,當然也沒忘記把已經暈過去的唐暉給北上。

被人揹著離開的唐暉,似乎有所醒轉,右眼稍微睜開一條細縫看了看,但是隻看了那麼一眼後又重新閉上了。

唐暉等一群將領們開始帶著心腹突圍,並朝著南城門一帶狂奔的時候,陸續有其他明軍也跟上並朝著南城門狂奔而去。

但是這個時候,戰事最為激烈的北城牆左側一帶的明軍卻是沒有收到撤退的命令。

準確的說,其實也沒人下了正式的撤退命令,都是唐暉暈過去後,各將領各自帶著大軍開始撤退。

而在北城牆左側一帶,總兵林年耀看著前頭再一次壓上來的保賊兵,心中不由得暗道不好。

這些保賊實在是太難打了,這殺進城內的保賊軍,有一個算一個,哪怕是火槍手都是身披盔甲。

而且領頭的那一批重甲賊兵更是戰力驚人,饒是他林年耀先後組織了幾次戰兵進行頑抗,但是都是沒能抗住。

先是城頭失守,再到北城門一帶失守,現在他已經是帶兵退守城牆之後的一片營房內了。

這個過程裡,他麾下的兵力死傷不計其數,還跟著他退過來計程車兵不足五百,其中百餘是臨時歸屬他指揮的精銳重甲。

但是,在賊軍昨天正式攻城之前,這北城牆左側一帶有兵至少六千人啊。

但是在賊軍先後幾次炮擊就殺傷了至少大幾百人,而今天賊軍攻上城頭後,他麾下的死傷更是數不勝數。

仗打到現在,他知道鍾祥是完蛋了,而他自己也快要完蛋了。

他統帥的六千大將軍盡數潰敗,其中更有他直屬的四千兵力。

沒了這四千直屬兵力,變成光桿司令的他哪怕沒戰死,後頭也好不到那裡去,被罷官免職都是輕的,搞不好就要背黑鍋被抄家滅族。

只不過,現在那些保賊們似乎沒有直接衝上來攻打營房的打算,而是遠遠的停在外頭,林年耀自然不知道,這些保賊軍在等待後方的兩百斤短袍甚至六百斤長炮過來。

保鄉軍攻破過眾多城池,對如何清剿龜縮在城內建築裡的殘敵已經很有心得了。

直接傻乎乎的衝過去是不靠譜的,打贏了也就導致不小的死傷。

保鄉軍的辦法是什麼?

直接把火炮拉上來,抵近炮擊……

這普通建築,哪怕是磚木結構的房屋也扛不住火炮啊。

保鄉軍的這些野戰火炮,拿城牆沒什麼辦法,但是用來轟擊普通建築卻是一轟一個準。

保鄉軍計程車兵們等待輕炮上來,這也讓林年耀得以喘了口氣,只是吧,這等著等著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附近的友軍似乎都陸續退走了,難道要撤退了?

林年耀當即派了個心腹從後方退走去打聽情況,過了好一會後這個心腹將領才回來。

“將軍,不好了!”

林年耀道:“怎麼了?是不是要撤退了?”

心腹將領道:“僉憲大人暈過去了,其他將軍們已經陸續帶兵前往南城門,說是要突圍回武昌。”

“暈過去了?”林年耀聽罷這話,差點沒直接罵出口。

這種緊要關頭,唐暉竟然暈過去了?這開玩笑吧……遲不遲早不早的,你要說這是巧合,林年耀能當場把自己的頭顱擰下來再撒上一泡自己的尿。

還有,最重要的撤退命令竟然沒人下?而是各行其事?

林年耀也是來不及細想為什麼這個緊要關頭唐暉會暈過去,當即道:“吩咐下去,我們也立即突圍。”

然而林年耀還是晚了,他這剛下令突圍呢,但是還沒開始行動外頭就傳來一陣炮響,於此同時年林耀他們所盤踞的營房頓時就飛進來了一個黑乎乎的實心炮彈。

緊接著又數聲炮響後,外頭單薄的院牆、大門直接坍塌,隨後又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一時間、子彈、彈片、鐵珠、碎石、碎木橫飛,殺傷著附近的明軍官兵。

透過破爛的院牆,林年耀可以看到外頭上百賊軍重甲已經衝了過來!

完蛋了……

林年耀的突圍還沒有開始就成為了泡影,連他本身都是在幾分鐘後當了戰俘……

當了戰俘後的林年耀顯得很沮喪,也不反抗,任由保賊們把他捆綁起來。

而等到有一個保賊頭目模樣的人過來問詢他明軍情況,尤其是唐暉等明軍高階文武官員動向的時候,林年耀才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唐暉啊,聽說暈過去後被人抬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