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南數十里外,一大群人正在緩緩向南前行,羅志學坐在人群中間的一輛雙輪馬車上,邊上坐著的是林魚兒。

看著周圍的人群,羅志學略微皺眉。

自從兩天前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遇上了稀奇事,不知何故,自己一場醉酒後就回到了古代,附身到了一個家人死絕的年輕人身上。

這兩天他已經是從周圍人的話語中打聽清楚了,這會是崇禎七年,而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在河南府洛陽一帶,而自己呢,更是一個因為家鄉連年乾旱而被迫逃亡的流民。

當了解到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後,羅志學就一直思索著未來該怎麼走。

哪怕是他並不是什麼歷史專業的人,但是也知道這會是亂世之年,陝豫之地是烽火之地。

這時間這地方有多慘,看原身的境遇就知道了。

全家除了他一人外,其餘盡數死絕!

而且他還發現一件不知算好還是算壞的事,原身竟然在自己俯身之前的幾分鐘里加入了賊軍……

而且在加入賊軍後吃的第一個饅頭就被噎的半死,恍惚之間才讓自己俯身而來……

這倒黴娃!

興許原身對加入賊軍什麼的有所排斥,但是羅志學對此卻是沒什麼排斥,相反當他搞清楚狀況後,就主動找到騎兵頭領李同林:“將軍的救命之恩,志學銘記在心,志學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將軍有所吩咐,志學必定竭力而為。”

這是直接表明了投奔之意。

理由?

沒有其他理由,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如果讓他繼續帶著同樣家人死絕的林魚兒當流民的話,他還真沒什麼信心活下去,興許不用幾天就給餓死了!

明末亂世可不是開玩笑的。

李同林顯然對羅志學的態度很滿意,看著羅志學都露出了微笑:“以後就跟著我們好好幹,放心,不會讓你上陣拼命的,如今軍中都是大字不識的粗漢,連官府圍剿我們的文書都他媽看不懂,你今後幫我管著文書就行。”

“我李某人大話不敢說,但是今後都是手足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少了你那一口吃的。”

李同林說話的聲音很大,不僅僅是說給羅志學聽的,更是說給身邊的其他麾下騎兵聽的。

果然,周圍的騎兵們聽到了這話後,不少人臉上都是浮現了笑容。

看著這一幕,羅志學暗道:看來這個李同林不像是看上去那麼大大咧咧沒腦子啊,這說話明顯很有水平,也是,能夠在亂世之中成為一支義軍的頭領,怎麼可能是傻子。

正式宣告加入這支義軍之後,羅志學也是從周圍人裡獲知了李同林這一夥人的大體來歷。

讓羅志學意外的是,這夥人不屬於某支大規模義軍的一部分,而是屬於自立門戶的義軍。

但是沒有想到,李同林一行人竟然還是自立門戶的義軍。

說是義軍其實也不準確,說是叛軍才更確切一些,因為就在幾個月前他們還是官兵呢。

李同林等人本是榆林邊軍,被抽調到陝豫一帶圍剿賊軍,但是上頭讓他們殺賊卻是不給他們發餉,別說餉銀了,連軍糧都不給。

其中一群餓瘋了的榆林邊軍為了填飽肚子,忍不住搶了一個士紳的糧倉充當軍糧後就惹了馬蜂窩。

那士紳家裡可是有大官的……

於是乎,李同林他們就從圍剿賊軍的官兵變成了被官兵圍剿的賊軍!

前明軍百戶李同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頭聯絡了百十個老兄弟玩造反了。

因為不搶就得死,搶了不反抗也得死。

而反抗還有一條活路呢。

這幾個月來他們流竄於陝東豫西一帶,一邊躲避官兵的圍剿一邊搶糧募兵。

時至今日,李同林麾下已經有兵千餘人。

但是在羅志學看來,這一千多人裡其實也就李同林親自率領的一百多騎兵才算是兵,至於剩下的一千多人全都是流民。

這些人一個個面黃肌瘦,而且也沒什麼正兒八經的武器裝備,只有少數人才有長矛刀劍,至於盔甲就更別指望了,人家李同林麾下百多騎兵都沒多少盔甲呢。

這樣的一千多人,根本就不可能用來打仗。

對這些,羅志學看在眼裡,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這兩天老老實實的帶著林魚兒跟著李同林一行人前進。

因為他和林魚兒久不飽腹體力虛弱,李同林還許他們二人坐著拉輜重的馬車上走。

待他們一行人抵達宜陽西南一帶,李同林決定在這裡的一個廢棄村莊休整幾天。

之前他們已經連續行動大半個月了,中間還跑到洛陽城下轉了一圈,隊伍需要休整恢復體力。

此時連續飽食數天的羅志學雖然還是比較體弱,但是總算是恢復的七七八八,具備了基本的行動能力。

也是這一天,李同林找到他,先是問了羅志學身體恢復的怎麼樣,得到羅志學肯定的答覆後當即道:

“羅先生,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們這裡亂七八糟的,賬冊都是亂七八糟的,老子甚至都不知道我們的糧食還能吃多少天,後續你幫著老孫管輜重糧草,先把賬冊給做出來,這樣李某以後發餉發糧才能做到心裡有數。”

雖然李同林尊稱羅志學一句先生,但是羅志學卻是知道這只是尋常客套話而已,他可不會託大。

李同林這種直接帶兵譁變造反的人,不可能和表面上一樣大大咧咧,一上來就推心置腹的。

當即上前道:“大將軍言重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輜重薪餉造冊一事,屬下在所不辭。”

隨後又側身朝著李同林身旁的一個矮瘦滿臉麻子的中年人道:“孫將軍,後續就多多麻煩您了。”

那麻子正是李同林這支叛軍裡負責輜重事務的孫成立。

羅志學表現的客客氣氣,孫成立也是呵呵一笑:“羅先生太客氣了,以後該是我多多麻煩你才是,我雖然管著糧草,但是不怕你笑話,我大字不識一個,連賬冊都沒法做。”

李同林顯然是還有其他事,說完這事後就先行離去了,孫成立卻是留了下來,又給羅志學介紹了幾個同樣管理輜重事務的人。

其中幾個人對羅志學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但是有個同樣長袍打扮,名為方阿大的中年男子對羅志學卻是不冷不熱,介紹完了後臨走前,還回頭瞪了羅志學一眼。

羅志學看到了這一幕略微皺眉。

他可以明顯感覺出來這個方阿大對他露出的明顯敵意。

但是為何?

自己初來乍到,這兩天也沒接觸過其他人,應該沒得罪他吧?

——

次日,孫成立開始帶著羅志學對軍中的糧食輜重物資進行盤查並造冊,參與此事的還有方阿大。

這會羅志學才知道方阿大就是原來對軍中輜重登記造冊的人。

此人自稱以前是某個大商行裡的賬房,但是羅志學看過了他之前寫的賬本後就可以很肯定,這人以前肯定不是正兒八經的賬房,甚至連字都不認得幾個。

賬本里一大堆錯別字不說,而且很多詞不達意,甚至很多幹脆都是瞎幾把寫的鬼畫符。

最關鍵的是賬本里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圈圈叉叉的符號,別說他羅志學看不懂了,就算是問方阿大自己這些符號什麼意思,他都是迷迷糊糊的說不上來。

以至於後續盤查物資重新造冊的時候,盤查出來的數字和原來賬本記錄的數字完全對不上,錯處頗多。

這讓孫成立極為火大,上午的時候就把方阿大罵了個狗血淋頭。

下午時分,他們盤查馬料的時候發現又對不上,問方阿大又是一問三不知,氣急敗壞的孫成立當成就甩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打完孫成立還是很不爽的喝罵:“廢物,讓你管賬就給老子管成這樣,其他的記錯了也就算了,他媽你連糧草都給記錯了,王八蛋,連還有多少馬料都不知道,你他媽管的什麼賬?”

方阿大捱了嘴巴子後,被嚇得當場跪趴下求饒:“將軍息怒,小的知錯了。”

看著跪著的方阿大求饒,孫成立心情很不爽。

這軍中輜重事務都是歸他管的,但是他自己大字不識,所以各類物資的日常登記造冊事務都是讓方阿大來做的。

畢竟方阿大自稱以前就是個賬房,而且還的確能寫幾個字。

只是孫成立也看不懂賬本,因此平時方阿大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他沒想到,這賬冊會亂到連糧草的出入數量都會有如此大的混亂。

一旁的羅志學默默的看著這一幕沒說話,這事也輪不上他說話。

羅志學這天跟著孫成立對各類物資進行盤查,充當的就是一個人型記賬本的作用,對原先賬本的記錄也從來不說什麼。

一方面是事不關己;而另外一方面嘛,賬務本來就會有很多齷齪事的,他可沒揭蓋子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的打算。

不然的話,某天夜裡被人捅了刀子都沒處說理去。

羅志學覺得自己剛穿越過來沒幾天,而且還身處亂世之中的賊軍裡,不能太高調,得先低調苟一波看看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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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孫成立氣呼呼的帶著人繼續盤查物資,方阿大也從地上爬起來後,他一邊摸著被打的有些紅腫的左臉一邊看著前方几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羅志學的背影上,眼神中已經露出了狠厲之色。

當天晚上,廢棄村莊裡的一棟破爛房屋內。

方阿大和幾人在昏暗的油燈下密議。

只聽方阿大道:“那姓羅的就是個禍害,如果不是他突然跑出來,也不會重新盤查輜重了,這不重新盤查也就不會發現賬本對不上了。”

“現在都還算是好的,只是賬目有些混亂而已,發現的錯漏也只是一些小事,但是如果讓孫成立帶著羅志學繼續這麼盤查下去,恐怕我們這幾個人都會性命難保。”

說著,方阿大掃了眼屋內其他幾個人:“我們過去兩個月裡乾的事哪怕是有十顆頭都不夠被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