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坤已經說不出話來,無比驚懼地看著都沒有持劍的蘇長安。

他無法想象蘇長安是如何過活萬年的,也無法想象為何剛剛踏入皇階的蘇長安就能有這般威勢。

他甚至開始好奇,若是蘇長安有一把皇劍在手,是不是那一劍能直接把王境的天給斬開了。

塵坤剎那間思緒萬千,他很想開口說些什麼,無論是求饒還是硬氣地罵上幾句。

可他卻根本不敢開口,因為他很清楚,在蘇長安的氣機鎖定之下自己開口即死。

所以他只得將目光轉向伊然,最後看一眼這場跨越萬年,兩位應劫之人間的傳道。

蘇長安看著破碎的皇鼎上近乎虛幻的身影,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伊然,你可看清這一劍的風采了?”

沒有什麼豪言壯語,也不見鋒芒畢露,只是那麼簡單的言語卻讓伊然內心震動不已。

桃花劍在鞘中輕輕顫鳴,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伊然在聽到蘇長安的言語後,下意識站直了身軀。

原本萎靡不振蜷縮起來的神識也在一點一點舒展身形。

“我有一劍可開天!”

伊然的本體和神識同時開口,聲音無比堅定,緊接著便有金光從雙眼中爆射而出。

桃花劍驟然出鞘被伊然握在了手中,神識也不知在何時握住了一柄虛幻長劍。

伊然目視著滿臉驚恐的塵坤,神識則是看向頭頂封閉了識海的混沌霧氣。

剎那間風起雲湧天地竟開一線,一道筆直的白色劍光劃破天際,攪動陣法之外的白雲嫋嫋。

而在識海中,神識小人手中的長劍哪怕還未舉起,厚重的混沌霧氣便已經在鋒芒畢露的劍意下被破開了一線。

塵坤的眼中露出了驚駭的神色,以斷道崖之名威懾王境數千載的他,心中出現了只有在萬年前才有過的那抹畏懼。

他用祈求的神色看向以氣機鎖定自己的蘇長安,無比卑微地說道:

“能不能看在萬年前本皇不曾背叛的份上饒過本皇一次?”

塵坤看著無動於衷的蘇長安,感受著伊然身上那股充滿壓迫的氣勢,臉色開始變得惶恐起來。

他幾乎就要匍匐在地,可是在蘇長安的氣機鎖定下卻做不出任何動作,只得更加卑微地求饒道:

“蘇長安,你讓他停手,本皇甘願為你身先士卒為牛為馬!”

然而,蘇長安卻不為所動,滿是戲謔地說道:

“你所謂的不曾背叛就是冷眼旁觀嗎?有的時候,不做選擇其實就已經是最堅定的選擇了,所以我根本不會相信你這樣的人。”

“哦,不,現在你連人都算不上了,只是一頭早就不該存在於世的陰靈。”

塵坤神色晦暗,還想反駁幾句。

可是正如他了解曾經的蘇長安,蘇長安很清楚他的過往。

塵坤眼神閃爍不定,目光時不時看向伊然,希冀著尋到另一條破局之法。

而蘇長安卻又悠悠說道:

“萬年前我戰死的時候還未聽說你的死訊,之後僥倖活下去的那些人應該也沒有實力去挖出你這隻老鼠。”

“所以我倒是好奇,像你這麼貪生怕死的人到底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淪為陰靈的。”

塵坤臉色變得慘白起來,似乎想起來不願回憶的過往。

目光鎖定著塵坤臉色的細微變化,蘇長安有些恍然地說道:

“原來是死在了那些叛徒手裡。”

蘇長安其實還有很多猜測沒有說出來,比如有不

少皇者在萬年前的那次輪迴中活了下來,比如所謂帝朝不過是曾經那些叛徒的後裔等等。

蘇長安看向伊然卻沒有開口說什麼,有些事情瞭解得太早對伊然來說其實有害無益。

如今的伊然需要的正是那股一往無前的勁頭,是敬天地而不畏天地,只要手中有一劍就算開天也無妨的精氣神。

感受著氣勢已經達到瓶頸的伊然,蘇長安一聲道喝:

“既然胸懷開天之豪氣,為何這一劍還遲遲不願遞出?”

伊然身軀突兀一震,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的氣勢確實已經達到了頂點,可他無論是神識還是體魄都早已油盡燈枯,此刻的整個人都像是空中樓閣,隨時都有坍塌崩碎的危險。

若不是進入玄之又玄的頓悟狀態,恐怕伊然早就倒地昏死過去,更別說拔劍指天了。

所以別看此刻的伊然氣勢駭人,可到底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架子而已。

反觀塵坤,哪怕剛捱了蘇長安一劍,可他到底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皇者,而且還熬過了萬年走上另一條道路。

至於更加雪上加霜的,其實還是瀰漫在伊然神識頭頂的混沌霧氣。

雖說劍意剛出便將混沌霧氣斬開一線,可那一線在不知邊際的識海前,其實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

在身前和識海的雙層壓迫之下,伊然如何能夠輕易地斬出這一劍?

“若是這一步都無法走出,你又如何能夠面對註定要一次比一次兇險的戰鬥?”

“想一想那些站在你身側的兄弟、戰友,不要等到發現自己沒有能力再保護他們的時候才去後悔什麼!”

蘇長安神色肅穆絲毫沒有因為伊然的傷勢而嘴下留情。

伊然沒有回應蘇長安,眼神中的金光開始忽明忽暗。

他往前邁出一步,恐怖的殺意頓時洶湧而出,只是他的臉色卻蒼白無比唯獨在眉心處出現了一點濃烈的血印。

“我一定要保護好所有人!”

伊然自言自語,恍惚間看到了趙天明他們倒在城下的魔獸潮中,看到了莫相依身死時的淒涼。

他的內心無比不甘,對力量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渴望,於是他又往前邁出了一步。

而這一步落下之後,伸出恐怖的壓力之下的伊然,眉心直接滲出了一滴精血然後隨風飄散。

伊然的身形瞬間變得佝僂起來,就連肌膚也開始枯萎佈滿皺紋。

蘇長安臉色不變,而小白卻是充滿了擔憂,只是他們都沒有多餘的動作,都在等待著伊然做出最後的抉擇。

伊然終於踏出了第三步,當這一步落下,整片天地都出現了劇烈的變化。

一道流光從伊然的眉心處映照出來,把伊然的識海投射到了外界的天地中。

混沌霧氣滾滾,明明只是虛幻卻給人帶來的沉重的壓抑感,識海空間似乎要與整片天地重疊到一起。

小白內心沉重,不知道伊然的心神中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畫面。

蘇長安也終是一改之前的淡然,臉色開始變得無比肅穆。

他知道這是伊然的識海,所以他也很清楚只剩下立錐之地的神識代表著什麼。

看著伊然的佝僂身影與虛幻的神識重疊在一起,蘇長安的內心也多了一份憂慮。

他想要尋找大道通行之人而不是把伊然逼上死路,所以當他發現伊然的傷勢超乎自己想想的重時,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只是事已至此而伊然也未倒下,所以他的內心依舊有著一縷希望

他相信伊然!

伊然身形佝僂、形銷骨立,唯有眼神明亮無比。

金色和血色的光華在眼神中不停流轉,最終竟是化作充滿玄異感的紫金色。

伊然抬頭望去,視線中除了塵坤之外,就只剩下更高處的混沌霧氣。

這一刻,他想起了蘇長安身死之時身軀化作萬物的畫面,想起了第一次支援邊境時自己那“吾輩當出強人”的豪言。

他只覺得天降大任於己身,那麼勞筋骨餓體膚吃盡萬般苦,也不是那麼無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的內心開始變得純粹,吐出了一口埋藏了許久的鬱結:

“天眷如何,天惡又如何?”

“當劍氣衝雲霄,我必斬這天改這地,為人間討個太平!”

伊然的體魄依舊形銷骨立如同一具骨架,可是他的脊背卻愈發筆直。

萬物復甦的生命之力和殺戮之力再度融合,青色和紅色兩種玄光在伊然周身緩緩流淌,最終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道劍罡。

“清天!”

這是伊然在面對天罰時,以“公道”和“戮世”融合而出的最強一劍。

只是當伊然即將斬出那道青紅色的劍罡時,心中卻是響起了一道玄之又玄的聲音。

“還不夠!”

“嗚嗚嗚……”

肉身的痛苦讓伊然不受控制地低吼,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機在流逝,但卻堅定不移地握著桃花劍。

常言事不過三,可伊然偏偏邁出了第四步。

肉身殘破卻要面對皇者和混沌霧氣,伊然不斷變得虛弱壓力卻不斷增強,此消彼長之下伊然的肉身幾乎崩碎,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裂痕出現在身軀之上。

或許只有最痛的傷才能磨出最鋒銳的劍,身處痛苦中的伊然眼神更加明亮了。

生命之力和殺戮之力同時暴漲起來,原本互不交融的青紅兩色玄光竟也出現了交融的跡象。

“為了人間的太平!”

伊然暴吼著斬出了這一劍,既斬向皇階陰靈塵坤亦是斬向了頭頂遮蔽天地的混沌霧氣。

塵坤的眼中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就連混沌霧氣也像是害怕了一般在滾滾流奔流。

“轟隆隆……”

隨著劍罡炸開,整片天地就只剩下刺眼的劍光。

塵坤的身影轉瞬即逝,就像是被直接抹除了一般消散於天地間,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那厚重無比、帶著壓抑氣息的混沌霧氣也開始翻滾破碎。

它像是擁有生命一般不斷地擠壓著斬向四方的劍光,可最終還是無濟於事,只能任由劍光將其穿透不知斬滅多少裡。

當天地歸於寂靜,再無半點真氣的伊然徹底昏死過去快速墜向大地。

小白接住伊然,滿是討好地看向來到身前的蘇長蘇,它不認識蘇長安卻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強大。

蘇長安臉色不變故作高深地說道:

“哈哈哈,果然如我預料的那般,他一定能夠打破極限邁出這一步。”

“如此一來,他不僅傷勢盡復,突破化神期也註定不會再有半點門檻!”

蘇長安看著小白絲毫不信的眼神,心中悻悻然但臉上卻沒有半點表現,於是又繼續解釋道:

“伊然因為神識受創導致戰鬥需要消耗肉身的生機,而當他破開混沌霧氣後,他的識海和神識便能夠自主恢復了。”

小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明明已經昏迷但肉身卻開始變得飽滿的伊然,終於稍稍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