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廳空曠,窗外夜色奢華,頭頂燈光明亮晃眼得彷彿會讓人暈眩,

比起剛才在下面VIP賭廳只是感覺上的喘不上氣,這一刻方然感受到的是生理上的阻塞呼吸,

他再一次伸手調整著西裝襯衫的領口,即使那裡已經解開了紐扣。

綠呢的賭桌、撲克牌的觸感、籌碼離手的感覺....

眼前的一切事物似乎交織出了一種‘莫名的不適感’,在方然身體裡蔓延,阻礙著呼吸...

‘為什麼?’

就類似想消除恐懼就要直視它一樣,想消除心裡的不舒服首先要想清楚它是什麼,用來自眾多戀愛漫畫的經驗,

方然這樣質問著自己自己的內心,然後低垂眼眸看著花花綠綠的籌碼小山冒出一個答案。

是因為對賭博的牴觸麼...

像是答題冊背後只有結果沒有解釋的答案,流於表面,那股感覺仍然像是石子還咯在心底,

第五局押注,感覺費力的推上籌碼,方然想起剛才在下面時艾德琳注視自己說出的話語:

-‘...無論是您在菲斯爾德中的地位,還是本身就是參加者的身份...’-

-‘...都應該沒必要對賭博抱有這麼高的戒心,即使輸了也不過是些錢而已,那不過是您只要想要就能簡單得到的東西...’-

是啊,這些籌碼不過是些錢而已,為什麼感覺這麼費力呢...

以自己參加者的身份,以【創牌】作弊般的存在,錢這種東西根本不重要,自己完全可以像眼前這兩個富豪一樣,

把這當成一場稍微刺激點的‘遊戲’。

‘那為什麼會對賭博感到牴觸呢?’

這一次,方然自己問著自己。

VIP賭廳裡,他看著有錢人歡呼勝利沉醉懷裡的美色,觀覽室裡,他黑眸看著下方舞廳,在賭場贏了錢的男人登臺高唱,無數男男女女圍著他發嗨狂歡,

方然感覺自己怎麼也無法和那些人心情同步。

是因為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是認知中覺得賭博是件不好的事?還是從小家境一般習慣節儉,對這種堪稱荒唐的‘浪費’感到心疼?

不...是這些,但又不是隻因為僅僅這樣的表層理由...

感覺那顆石子動了動,可是還卡在原位,第五局攤牌階段,底牌掀開之後再一次輸掉四十萬的籌碼,

空氣彷彿濃稠的這一瞬間,

方然突然間想起一個世紀前的那段記憶。

那段時間他也曾揮金如土,卻並沒有任何和現在一樣的感覺,為什麼?

那些黃金和此刻的籌碼究竟有什麼不同?

看著服務生把自己的籌碼拿走,藉著輸錢這個瞬間的感受,方然一下子想到了答案,

是了,很簡單的區別,

那些黃金是他用能力變出來的,這些籌碼則是世上有的金錢,

一方是夜戰,一方是現實。

所以因為是現實麼...

直到此刻逐層深入的質問本心,方然這才發現或許是因為人民幣、打到卡上這種現實流程,

也可能因為艾德琳那番話的緣故,他潛意識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有些把這一個億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感受著那顆‘石子’鬆動,自我審問心裡那還剩下的不舒服,

方然看著第六局開始,他又迎來了新的一輪賭局,伊拜爾、賈楠德古還有那名賭場員工加註力度越來越大,

沒有棄牌的選項,空氣濃稠、喉嚨阻塞的費力呼吸中,他也推著更多籌碼押上問著自己。

‘那另外一部分理由呢?’

到底是什麼?還有什麼讓自己潛意識裡牴觸著面前的這些?

很多時候,人自己的心理連自己都想不清楚,

明晃晃的燈光之下,賭桌每一寸的綠呢都被照的明亮,撲克牌上的花色數字清晰晃眼,

第六局攤牌階段!

方然依舊是輸家,這一局他輸了五十萬。

微微皺眉,感官麻木,看著面前好像就沒怎麼少的籌碼小山,呼吸費力中他腦海冒出一個模糊念頭,

我輸了多少了?

想不清楚最後那一部分理由,那個不舒服的感覺暗中加劇,讓方然感覺自己越來越難受,

到底是為什麼...

第七局開始,那枚代表莊家的‘紐扣’從發牌兔女郎手中滑向另一個同伴,

方然看著兩面標著Dealer的籌碼再次擺在自己面前。

然後賭局再開,盲注押上,手牌發放,

從槍口位那名賭場員工開始,跟注叫牌,方然再一次推出十萬籌碼,但是在輪到伊拜爾的時候,

“哈,熱身差不多也該結束,我們這句稍微玩大一點怎麼樣?”

似乎只為圖刺激的微笑開口之後,伊拜爾從籌碼堆了拿出加註,不經意般掃過對面,然後在還未翻牌的第一輪,

連同盲注直接押上五十萬的籌碼!

琢磨思考,食指敲著賭桌,賈楠德古思索了一小會,在也看過同一個方向之後,笑呵呵的表示同意,

“也是,差不多是該玩點刺激的了。”

而看著他們倆接連推出五十萬籌碼的底池,那名賭場員工思考了好一會,似乎很是左右為難,

但最後他也同樣跟注。

加註規則是加註玩家右手第一名玩家,變成這一輪的最後行動者,

所以第一輪中,再次輪到方然,

想不清楚的最後那部分理由,像是蒙著什麼就在某處卻怎麼也摸不到,呼吸沉悶之中,又面臨大量籌碼的抉擇,

怎麼辦,要跟注還是要棄牌?

對賭局的生疏,胸口起伏中,方然聽著這樣的思緒掙扎,但知道後一個選擇根本沒有意義,

他略微深吸口氣,皺眉拿出整整兩握的籌碼推到面前的押注區,

然後在指尖離開籌碼的那個瞬間,

思緒觸電,某個念頭一閃,他忽然間想明白了最後那部分牴觸的理由。

賭局進行,勾心鬥角隨著籌碼加註展開,但分心恍惚了一下,

方然想起了那次北極的事情,在他跋涉在冰海之上的時候,腦海裡不停的假想著和零騎的戰鬥,

假設著任何情況下自己的應對方法,設計了一層又一層的底牌,甚至為萬不得已的情況準備了那顆巨大的暗世界結晶。

不止那次,國戰也是、歐洲也是,全城熱夜還有夜色明珠那次也是,

該說是從小養成的習慣麼,

方然總是會準備好各種應對,把情況控制在自己手中,給予自己安心的感覺,

他不喜歡那種無法確定,只能交由天命的事情。

而比股票、基金那種東西還要純粹,不生產任何社會價值,

沒有什麼比賭博擁有更純粹的風險。

蒙著的那層消散,想清楚牴觸眼前這些的全部理由,一步步審問內心,方然挖出生長出那些表層理由的根源,

直面讓自己呼吸難受的最深層原因,看著那顆咯在心裡的‘石子’的簡單面目...

——他只是不習慣無法掌控結果的局面,不想失去自己現實中擁有的東西。

“哈哈哈!Fourofakind(四條)!”

看著一連串爾虞我詐之後,面對4、7、A、A、5的公共牌,伊拜爾迫不及待的大笑著翻開底牌,

用牌面超大的四條A,讓其實牌力不弱的賈楠德古和賭場成員攤牌認輸。

一直分心出神之間,方然發現自己都忘記自己的底牌是什麼了,他伸出左手掀開手牌,無名指上什麼閃動,

全程靠牆看風景的那名女性參加者皺眉看來,然後負責收牌的兔女郎動作一頓!

注意到這一點的其他人也是神色一愣,剛剛還在大笑,得意這一局自己計謀得逞大賺了一筆的伊拜爾笑聲戛然而止,

賭廳空曠,窗外夜色奢華,頭頂燈光明亮晃眼得彷彿會讓人暈眩,

因為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看到了此刻在那名黑髮青年面前的牌面,甚至包括他自己,

賭桌綠呢上燈光照得過分明亮清晰,擺在那的兩張牌...

分別是黑桃三和黑桃六。

3、4、5、6、7!

同花順!

Badbeat(爆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