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躍而下,諸弟子稍微靜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湯昭剛剛展現出來的實力不俗,眾人雖然從心底裡排擠他,卻不敢輕視。剛剛說了怪話的弟子往人群裡一藏,打算湯昭追過來就鼓動大夥兒群毆他。

湯昭下來之後,並不看他,來到張緒張大嘴面前,突然抬起一腳把他踢飛了出去。

張緒滾了出去,趴在地上,怒道:“你他嗎……”看到湯昭的臉,多少有點洩氣,壓著嗓子道,“你打我幹什麼?我沒反對你,胡四反對你,你打他去啊!”說到後來,聲音都有些委屈。

湯昭心平氣和道:“我為什麼打人家?我跟大家商量,問有沒有人反對,難道有人反對我就動手?君子和而不同,豈有一言堂之理?我是那樣強兇霸道的人麼?”

“……”張緒一時說不出話來。

湯昭繼續道:“而且我剛剛說過,不可無事生非。沒有得罪我的,我絕不動手。我自己的話自己怎麼能食言?他反對我,不算得罪。”

張緒眨眨眼,叫道:“可是我也沒得罪你啊!”

湯昭道:“你昨天夥同高陌想殺我來著。”

張緒差點破音,叫道:“可是你昨天晚上你進我屋裡打過我啦!”

湯昭道:“誰說得罪我一次我就只能打你一次來著?剛剛的君子約定有這一條嗎?打你就打你,還挑日子嗎?”他說著再次一腳把張緒踹得滾了幾步,滾到人群裡。

張緒骨頭差點散了,灰頭土臉爬起來,一眼看見胡老四,突然福至心靈,大吼道:“胡老四,你狗嘴裡噴的什麼屁話?少爺的話你憑什麼不聽?老子跟你沒完!”

他含恨撲上去,一耳光把胡四抽的跌倒,接著將之壓在身下,拳拳到肉暴揍對方。

湯昭不再看兩人,對兩邊吱哇慘叫充耳不聞,道:“諸位同仁,還有異議嗎?”

眾人一時無聲,不知誰說了一句:“誰敢……”

湯昭略歪了歪頭,高陌發瘋一般衝了上去,一拳將那人打到,罵道:“你說個屁,就你長了嘴?”

這下除了兩場毆打外鴉雀無聲,剩下的人除了低頭看地,就是偷眼看焦峰。

場中除了焦峰,誰也攔不住湯昭行霸道,倘若焦峰開口,那兩個走狗可不頂事。

焦峰抱著肩膀看著這一出好戲,並無阻攔的意思。

等了片刻,湯昭道:“既然大家都無異議,那咱們協定已成,即日生效。多謝大家。”

說著,他欠身行禮。

他的禮儀一向無差,眾人卻不自覺往旁邊避去,然後多少都彎了彎腰還禮。

“下面……請左教師做個見證。”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眾人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旁邊的左虎頗覺尷尬,按照詞說,似乎很是丟臉,但不說也不成,目光往上翻,略帶結巴道:“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一口吐沫一個釘,誰要是違反,後果自負。”說罷匆匆忙忙離去了。

他的背影多少有些狼狽,可能是顧忌面子,並沒特別配合得給湯昭站臺。但眾人看向湯昭的目光更詭異了。

如果是上命差遣,左虎會表現得更好些,這樣尷尬的表現只能說明,把左教師強拉來的,就是湯昭本人。

他真敢啊。

如果說湯昭武功突飛猛進,讓眾人覺得他變了個人,那麼這場發作,讓眾人覺得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此人面白心黑,原本就是豺狼之性,裝得不耐煩了,把綿羊皮一脫,露出獠牙罷了。

其實在場所有人都非良善之輩,但湯昭做事更詭異,和所有人思路不同,因為難以捉摸,所以越發可怕。

“這個小秀才……還有這樣一面啊。”遠處,有幾個人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為首的一個白衣白裙,正是黑寡婦,另一個公服帶劍,卻是刑極。

刑極悠悠道:“他本來就有暴躁的一面,畢竟年輕嘛,熱血沸騰的,可能溫和,可能正直,不可能忍氣吞聲的。我很喜歡他剛性的一面。”

黑寡婦道:“既然暴戾,就與我們五毒會相合了,只要稍加引導,入我五毒會也大有可為啊。”

刑極失笑道:“那怎麼能相合呢?善惡固然有變,一個人的審美情趣是不會變的。你看湯昭做事慢條斯理,有來有回,有始有終,多有趣味?縱然有一日墮落,也是有品味的惡棍,和你們養蠱養出來的無腦鬥狠蟲全然不同。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慢慢收了笑容,他又道:“而且不會叫你引導的。向善的天才比純金美玉更珍貴,是人間的寶物,我不會叫人玷汙了的。莊主是一時俊傑,可不要自誤。”

黑寡婦哼了一聲,道:“你倒挺看重他的。既然這麼看重,也該把握在手心裡。你看他武功的進境,難道不奇怪?這不是關教師教出來的武功,就是化繭成蝶,也得有個結繭的過程,哪有原地變身的?你可不要光防著我,倒來了別的汙水把你的寶貝染色了。”

刑極捏著下巴,道:“是挺有趣的。”

他似在思考,又道:“湯昭的事我會去查。莊主也約束一下其他人。葡萄院裡小孩兒的事就當給這孩子的考驗吧,外面亂七八糟的人可別放進來搗亂了。不然的話,拼外援我們檢地司不會輸的。”

黑寡婦揚眉道:“刑極,你說話永遠輕輕巧巧,你的要求我哪一樣沒做到?也算夠給你面子了。你也該給我面子,叫你手底下的人收斂點吧?人心向背,莊子上下沒有人不討厭檢地司的,我的威望也不是這樣消耗的。倘若你手下消停點,湯昭根本不可能招人恨。”

刑極笑道:“自然,誰的手下歸誰管,和睦相處靠大家嘛。哦,那個左教師,我知道莊主嫌他無用,不過他既然肯庇佑湯昭,就容他幾天吧。”

黑寡婦道:“既然邢大人開了金口,我再留他幾日,等湯昭走了再處理掉。”

一場大戲落幕,眾人又該做什麼做什麼。

湯昭也準備去練武,雖然關雷那裡差不多算結課了,但那處小練武場很清淨,他實在不想和這些人同列。

這時,一人無聲無息攔住他。

湯昭一見此人,客氣的拱手道:“原來是焦兄,多謝焦兄義助之情。”

其實焦峰也沒做什麼,就是袖手旁觀罷了,但他這不作為大小也算個人情了。

要知道葡萄院每一屆小弟子都有灰蛛王,但並不是每屆灰蛛王都是無可爭議的,甚至為了灰蛛王這個稱號常有爭鬥。但焦峰這屆沒有,他是碾壓級的。且他雖不結黨,卻極有威望,剛剛若是出來說一聲反對,不需出手,底下自然一呼百應,湯昭就沒那麼容易掌控局面。

焦峰淡淡道:“其他人的事與我無關。我本以為你是個安分老實的人,是我看錯了,你竟然會主動出擊。”

湯昭微笑道:“物不平則鳴,人既有一口氣在,總要做點什麼。我難道長了一張好欺負的臉嗎?”

焦峰端詳他,道:“確實,人不可貌相。你的掌法很不錯,要不要切磋一番?”

湯昭挑眉道:“切磋?”

雖然焦峰一直沒表露敵意,但這個時候出言挑戰未免有挑釁嫌疑。

焦峰坦然道:“切磋。武功切磋而已,不需要讓其他人看見,找個清淨地方,就我們兩個。空手不帶劍。”他目光在湯昭手中術器上一轉,道,“如果用劍,我不是你對手。”

看來他知道術器的意義,只這一樣,比左虎這等教師的見識都高。

湯昭略一沉吟,他素知焦峰不說謊話,但這幾日風聲鶴唳,他也有些拿不準,道:“好,你跟我來。”

他帶焦峰進了關雷的小院。這裡與外面演武場隔絕,又有關雷照看,想必能保萬全。

哪知進院找不到關雷,只看到劉教師,說關雷今早酒醒,不知觸動哪根情腸,出去散心了,想必幾日內難回。

湯昭本擔心他一去不回,劉教師又道多半還是會回來,雖然已經結課,但還會回來道別,他才放下心來,放下悵然,向劉教師借了院子比武。

正好小院中巨石被湯昭連夜推出去,中間剩下一片平地,可當擂臺。湯昭把幾把術器插在角落,隔出一塊兩丈方圓空間,道:“焦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