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誰家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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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眼光登時集中在裴守靜臉上。
一時人心浮動,各有所思。
眼見情勢要有變化,裴立楓忍不住看了一眼裴老祖,裴老祖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裴立楓道:“不是我們有意隱瞞,此事事出突然,連我們也沒有準備。不是我們要拜見,而是那位劍客突然召見……”
龐恪叫道:“真的是那劍客要見?!在哪裡見?什麼時候?”
眾人都有些慌亂起來,連裴立楓的姻親王家人也手足無措,道:“岳丈大人,既然是劍客大人要降光,你們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這如何是好!我們沒帶禮物,兩手空空怎好拜見?這不是叫我們失禮麼?”
湯昭注意到黑寡婦手微微一停,目光閃爍,心道:怎麼,連她也不知道?這是出了意外狀況了?
裴立楓有些侷促道:“其實不必準備,其實劍客閣下明天早晨才到,咱們這個集會天亮前散……”
龐恪道:“好啊?就隔著幾個時辰你們也不許我們見?你們也太霸道了,真就把劍客閣下當你家自己的咯?你說,是不是劍客大人賜下好處都叫你們吃了?”
裴老祖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怪他不會說話,緩緩道:“諸位,你們有沒有想過,劍客大人想見你們嗎?”
眾人略一靜,還是龐恪先道:“既然劍客大人主動找你們做臂助,自然是有所需求,我們人多力量大,再慷慨誠心奉上禮物,難道他還會嫌棄嗎?”
裴老祖嘆道:“誰說他是來主動找上我們的?他老人家一直在桃花樓下榻,是我那小侄兒再三邀請他到舍下做客他才來的。他來時可是漫不經心,任我們奉上珍貴禮物都不看一眼。直到看到我這個孫女兒。”他指了指裴守靜。
“是我那孫女入了他的眼,打算帶回去給個前程,以此為契機,才談上魔窟的事。本來他老人家雖要進魔窟,卻是打算單槍匹馬獨闖,是我們求著人家帶上我們。他如今也只愛見我孫女,計劃都是我們在做,人也是我們召集,他都很少過問。他眼裡只有有前途的孩子,所有人見他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我孫女多。”
這還算自洽,眾人都有些信了。
因為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甚至是他們最期盼發生的。
禍月這麼多年,雖然靈感天賦的苗子不多,但這些人口眾多的豪紳家族多少能拿出一兩個。
先天的沒有,可以培養後天的,少的沒有,還有老的。嫡支的沒有還有庶支的。特別強的沒有,中等的也不難。可是這些族人如何兌現天賦,那又是一道遙不可及的天塹。
只當重劍士不難,誰家還沒有點術器珍藏?難的是各種其他資源,甚至當劍客的機會。你有劍客資質,也得碰到合適的劍。同樣的天賦,遇到了合適的劍就是強大劍客,沒遇到一輩子只能碌碌。最理想的情況是人少劍多,每個人都有多次機會一個個試過去,這個不行換下一個,直到成為劍客為止。
但是世上不存在那種勢力,大勢力譬如檢地司、各地軍團,劍固然多,但人數更多,多少人爭一個機會。且勢力內部自成體系,雲州都督又有意培養平民出身的親信,他們這些豪紳家族送人進去沒有優勢反而劣勢。
尤其朝廷的勢力都肩負責任,加入就上戰場,生死有命,豪紳家的天才是家族的寶貝,一族人的底蘊都要靠其維持,絕不肯輕易撒在戰場上,寧可留在手裡以待天時。
至於明面上的那些大宗門各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只會在範圍內收徒,雲州境內根本沒有。偶爾有宗門面向全國招收弟子的,那都是萬里挑一,他們自家子弟一個也選不上。
其餘那些小勢力機會更少,他們手中劍不多,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早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方向的天賦。他們會為每把劍選收幾個備選弟子,但數量有限,絕不會廣撒網。一來朝廷不允許,二來養不起。所以小勢力不會大開山門,只會派出使者悄悄尋找有緣人。
這些家族弟子都希望發生傳說中的故事:一個擁有劍客的小勢力,有一把無主的劍,尋找多年沒有合意的弟子,只能在塵世中默默尋找。這一日恰好來到一座小城,一眼看中了一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讓他繼承那把威力無窮的劍,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家子弟。
這種好事很難發生,但似乎要發生在裴家了。
裴老祖捋須道:“魔窟固然是一個機會,但裴家本也不需要孤注一擲。守靜已經有了去處,只等將來便是。可是立楓還是想多做點,一是為家族積累些資源,二也是在劍客面前立功,為守靜多爭取點好感,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說得感慨,但掩不住其中炫耀,其餘幾人心生酸意,王非澤道:“劍客喜歡有前途的孩子?我兒也是啊。他就算比侄女兒差一點兒,但也有資質啊。”
龐恪哼道:“差一點兒?差遠了吧?侄女兒是先天靈感,你兒子是後天練出來的,怎麼叫有前途?”
王非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是他兒子王誠一直看著裴守靜,對龐恪的話沒反應。
其實龐恪說的沒錯,後天資質弱於先天,這是常識。
後天天賦不但更難和劍及各類法器術器溝通,適配的劍要求也更苛刻,要極適合才行。用陳總家鄉話來說,先天的靈感可以“模糊匹配”,而後天的只能“精準匹配”,選擇面就窄很多。
裴立楓看了一眼王誠,又用目光徵詢老祖意見,問道:“守靜,既然你姑丈開口,一會兒你帶你表哥去見那位大人吧。”
裴守靜一直神色淡淡,彷彿瓷娃娃一般,此時道:“我不看好。”
裴立楓愕然,沒想到自己的吩咐她居然有異議,彷彿不認識這個女兒一般瞪著她。
裴守靜目光垂下,道:“女兒願意一試。”
裴立楓這才釋然。王誠大喜,也不知是喜能見到劍客,還是喜裴守靜願意幫他。
旁邊一箇中年美婦道:“老祖,侄女兒,我有個侄子……”
不等她說完,其他人已經七嘴八舌道:“我有個女兒——”“我有個孫子!”“我……”
龐恪臉青一陣紅一陣,嘟囔道:“其實我也有個……”
裴守靜低聲對裴立楓說了句什麼,裴立楓道:“諸位,明天劍客大人會在辰正時分召見我兒,離現在不過四個時辰……”
眾人立刻道:“我們回去叫人,還來得及。”更有人道:“我已經叫我家隊伍啟程了,就在半路,我匯合他們不用兩個時辰。”
裴老祖嘆道:“既然大家如此誠心,我們豈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諸位回去接人,順便籌備些禮物——我說的可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劍客可不在意那些。你們把出人出力的單子給整理出來,叫劍客閣下看看你們的誠意。”
眾人忙不迭點頭,龐恪道:“我會把我家底蘊帶來,讓我孩兒拿著顯示我家誠意。”
這又給大夥提了個醒,眾人紛紛道:“正是,把家底曬一曬,添點光彩。”
主意已定,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紛紛匆匆告辭趕下山去。眨眼之間,山上只剩下裴家人和王家父子。
裴立楓道:“姐夫,你不用回去取法器麼?”
王兄笑道:“我早把法器給誠兒帶著呢。他母親家的行動他能不支援麼?其他人也都在路上了,明日準到。”
裴立楓道:“果然是姐夫靠得住,今日要跟你好好喝一杯。誠兒來不來?十八歲了,也可以喝點。”
王非澤笑道:“別讓他喝了,讓他們小孩兒輩自己玩去。再者,喝了難道不怕在劍客面前失了禮數?”
裴立楓道:“既如此就罷了。不過咱們可以喝,那劍客不喜歡見咱們,咱們別上去貼冷屁股啦。”
外人散去之後,他說話也隨意許多,又對雲仙姑道:“仙姑,給咱們準備酒席。”
雲仙姑挑眉道:“你這死鬼,我這清淨地方提什麼喝酒?”
裴立楓賊笑道:“那就不提酒,把那醉人的茶端來我們吃幾杯。”說罷攬著王兄去了。
雲仙姑先不管他們,上前扶著裴老祖,道;“老祖,咱們去歇歇。”裴老祖順水推舟,靠在她身上,緩緩起身。
攙著裴老祖,就聽她埋怨道:“您這也太突然了,好端端怎麼來個劍客?也不提前說一聲,嚇死我了……”一路說著,一路去了。
精舍中轉眼只剩下裴守靜、王誠和湯昭。
王誠差點笑出聲來,道:“表妹,咱們去外面散散步?”
裴守靜道:“時間晚了,難道不用睡覺麼?”。
屋內茶杯果品凌亂,都得要湯昭收拾,他只覺得頭疼,好在他也歷練過,不是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書生了,當下匆匆收拾茶杯。
就聽耳邊有人道:“明天你也來吧?”
湯昭一抬頭,就看見裴守靜微低著頭,正看著她。此時她又有些像枯枝下那個嬌氣少女。
“我?叫我去?”湯昭很詫異。
他剛剛聽清楚了,那個劍客要召見有靈感的小苗子,從這點來說,他當然符合。可是裴守靜怎麼知道他符合?
即使是刑極,也要他受到精神刺激之後才能知道。
難道他露出什麼破綻了?
王誠本來很高興,但裴守靜突然對一個陌生道童說話,不免不耐,道:“表妹,你犯……你想什麼呢?劍客召見是給我們的好處,跟其他人有什麼關係?”
裴守靜不理會他,對湯昭道:“我總覺得你是有靈性的人,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天賦。你可以來試試,明天早上。”
湯昭輕聲道:“你不是不看好帶人給那劍客嗎?”
剛剛裴立楓要裴守靜帶外人給劍客看,她第一反應是拒絕的,只是後來裴立楓執意又塞了一大堆人,她沒有再堅持己意罷了。
裴守靜道:“我現在也不看好他們。劍客一定不喜歡。他不喜歡我們這樣的人家,越富貴他越討厭。我想他可能更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