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英俊的鑄劍師帶著一男一女兩個隨從跟著小嘍囉到了山下,早有山下放哨的小嘍囉等在路上,恭恭敬敬道:“貴人請上山。”

那鑄劍師微微揚頭,拂袖道:“我上山?沒人接我,我怎麼上山?”

正說著,只見山上有光芒亮起。

光芒自山頂而起,一路向下,越來越近,越來越耀眼。

那是世上最令人眼花繚亂的光芒,黃金之光!

只見一條黃金鋪成的路從山上蔓延下來,彷彿一條蜿蜒流淌的黃金河,一直流到鑄劍師腳下。

黃金路波瀾起伏,形成一級級臺階,最後一級精準的停在鑄劍師腳前。每一級臺階都是由一個個小金元寶堆成的。

黃金鋪路,這是什麼排場?就是皇帝老兒也未必享用過。

就聽山上有人叫道:“公子可算來了。叫艾某好等啊!”卻是一人從黃金臺階上飛也似跑下來,老遠就拱手為禮。

那鑄劍師仔細打量來人,只見此人身材瘦高,相貌枯槁,似乎沒什麼精神,臉上雖然堆笑,但怎麼看也是強顏歡笑。他身上衣衫華貴無比,錦緞燦爛,墜著金珠,帽子上鑲著金邊,黃金的光芒映在他臉上,映得他臉色發黃,氣色更差了。

艾鑫也打量這位自己重金邀來的鑄劍師,只見鑄劍師十分年輕,看著還不到二十歲,相貌英俊中帶著幾分倨傲,雙目英華流轉,神采飛揚,不由得暗暗點頭。除了太過年輕,基本上就是自己想象中神秘高貴的鑄劍高門公子形象。

那公子漫不經心的還了一禮,端詳艾鑫,突然道:“你這臉色可夠差的。居然還能堅持到現在。”

艾鑫彷彿給人迎面打了一拳,牙齒咯咯作響,雙目中都瀰漫起血絲,幾乎就要發作,只是想到了此人的身份,硬生生的忍住,乾笑道:“所以才請您來排憂解難啊。”

那公子淡淡道:“能不能解難,還要看你的情況。”他頓了頓,道,“還有誠意。”

艾鑫忙道:“有誠意,有誠意。早給您準備好了。”

他雖然面色誠懇,但雙目中血絲絲毫未退,就像塗了一層鮮血,衣袖裡的手緊緊握著拳頭,指甲陷入了肉裡。

那公子並不看他,一路向上走。

到了山上,只見眼前金光閃耀,一座黃金山寨依山而建。

仔細看去,那山寨並非完全純金,而是每一面牆、每一片瓦上都充滿了斑斑駁駁的金色瘢痕,遠遠看去金光一片,富貴逼人,近看卻覺得醜陋詭異,就像好好地房屋給人劈頭蓋臉潑了幾桶金色油漆。

那公子見了,回頭道:“這也是專門為我建的?”

艾鑫一時語塞,那公子搖頭道:“都失控到這種程度,居然還……”

艾鑫突然暴怒,大吼道:“閉嘴!”

刷的一聲,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出鞘,艾鑫指向那公子,嘶聲叫道:“我重金請你來,不是叫你左一句、右一句給我甩風涼話的!就算你是鑄劍師,我也是劍客!你給我……給我治好我……不然我……”

那公子面對長劍毫不在意,慢吞吞道:“不然你就退劍唄,還能怎麼樣?怎麼,等著化權劍呢?我怕你沒那個本事。”他徒手隨意一推劍刃,艾鑫往後一縮,那公子繼續道:“你也知道找我有多不容易。若非和仲春符會順路,你能見到我?錯過這個機會,你就和劍說再見吧。”

說罷他甩袖一路往裡走。艾鑫原地微微發抖,最後喘著氣跟上。這麼大一個劍客,走幾步好像未經鍛鍊的大胖子,氣喘如牛。

大寨之中,一個活人也沒有,只有一尊尊金色人像,形態各異,大多姿態古怪,神態更不安詳。任何人正面看到那些金像的表情,會油然生出一種恐怖的感覺。

那公子微一駐足,道:“山寨中還有活人嗎?”

艾鑫道:“都跑了。我也想留一個伺候我,可惜他們太害怕了。”他瞄了一眼那公子,費了好大勁才罷一句話嚥到肚子裡:

“如果你不能幫我,這些人就是你的下場。”

兩人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一間沒被黃金汙染的房間,對面而坐。

那公子伸手到:“你的劍給我看看吧。”

艾鑫神色變幻,那把長劍放在手中,就要調轉過劍柄給對方,卻又不肯撒手,最後道:“你先說,你能修好嗎?”

那公子一伸手,抓住了金色的劍刃,道:“你不給我看,我怎麼知道?”

他說話永遠帶著一股不容置疑,動作也毫不猶豫,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還真就讓艾鑫不敢輕舉妄動。

他一抓住劍刃,劍刃立刻放出金光,流淌出粘稠的金水,要往那公子手上蔓延,那公子手上附著著一層白金色的罡氣,彷彿鎧甲一般,把金光拒之門外。

艾鑫見了又是失望又是暗喜,失望是沒給這傲氣十足的小白臉一點兒教訓,暗喜是這公子手裡有東西,果然不愧是天下七大鑄劍師勢力之一的名門鑄劍師。

那公子手拿著劍鋒,道:“把劍象放出來我看看。”

艾鑫一言不發,微微一抖,就見劍刃處金光一閃,蹦出一個金元寶來。

那金元寶金光燦燦,無論形狀、顏色、質量都是世人最喜愛的樣子,且跳出來之後在空中一蹦一蹦,甚是活潑,好像是元寶成精。

突然,那金元寶在空中頓了頓,金黃色的表面出現了一絲裂紋。

幾乎同時,能聽到元寶開裂的“喀嚓”的聲音。

眼見裂紋越發擴大,艾鑫連忙一晃,將元寶收回。

從劍象降臨到收回,只持續了短短三個呼吸。

這比之前又退步了,艾鑫只覺得沮喪無比,轉頭瞪著那公子,看他似乎要撇嘴,心想但凡這個公子哥再蹦出一句嘲諷,自己拼著得罪他,要給他那俊臉上來一拳。

哪知那鑄劍師看了,很平靜扭過頭,對身後的兩個男女隨從道:“你們先出去,關上門。”又看向艾鑫,道:“外頭還安全吧?我的人出去呆一會兒,可別讓你製造的那些金色垃圾沾染他們。”

艾鑫努力平靜下來,道:“沒問題……一時半會兒我還能堅持,我這就凝固氾濫的金水,你們安心出去。你家主人若能給我治好,外頭那些金子全賞你們。”

那兩人毫無致謝之意,只衝著鑄劍師一欠身,自行退出。如此,偌大山寨,房間外剩下兩個隨從和一個小嘍囉,房間裡剩下態度從容的鑄劍師和一個半瘋癲的劍客。

此時已近傍晚,夕陽從外照進,餘暉映在少年鑄劍師臉上,就聽他淡淡道:“你既然找我來,想必也知道自己的狀態。說穿了沒什麼,劍與劍客不總是和諧的,劍意是劍天生的,劍象因劍客而誕生,可也受劍意的影響。所以劍象的狀態多半就顯示著劍與劍客的關係狀態。有的劍象生龍活虎,有的劍象馬馬虎虎,有的劍象瀕臨破裂。而一旦劍象破裂,你和劍的緣分就盡了。”

所謂緣分盡了,基本就是幾種結果,要麼劍客主動退劍,能保留一部分劍元,甚至能繼承一些劍術,實力介於散人和劍客之間,只是再也無法寸進了,劍則失去劍象,另覓劍客。要麼劍象破裂,雙方一起遭受反噬,劍客受重傷,劍身多半受損,雙方再無瓜葛。最慘烈的就是雙方同歸於盡,成為權劍。

艾鑫當然知道後果嚴重。他在百雄山上問過許多人,不但沒解決問題,還把自己的困境弄得人盡皆知。百雄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他漏了怯,自然無法立足,只得孤注一擲,跑到雞鳴山來。他託關係輾轉請來鑄劍師幫他修復,光準備好的禮物就已經花光了全部身家,若不能成功,索性大家都別好了,一起同歸於盡吧。

那鑄劍師依舊不緊不慢的,道:“要想調整回正軌,要麼人改變,要麼劍改變。但劍雖有靈性,本質是死物,輕易改不了。還是人改變比較方便。”

艾鑫咬牙道:“我……我改不了。”

那鑄劍師道:“沒試過怎麼知道改不了……”

艾鑫再度暴怒,拍桌子怒吼道:“你少說廢話!你怎麼知道我沒改?我試了多少,改了多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怎麼知道?”

那鑄劍師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努力過了。你的劍意是什麼?”

艾鑫一愣,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目露兇光,顯然在考慮對方是單純而愚蠢的詢問,還是惡意試探。

要知道劍客的劍所有資料都應該是保密的,只是劍象雖然保密,但交手的時候難免暴露,也不算特別機密,別人知道也就知道了。但劍意是一把劍的根本,是絕對不能輕易告訴別人的。能從劍意中推測出的情報太多了,說不定就關乎生死。艾鑫在百雄山呆久了,絕對知道不密則失身的道理,警惕性極高。若在山上有人突然問這一句,他一定一劍劈過去。

這鑄劍師出身大族,肯定不會不懂規矩,難道說他故意試探……

就聽鑄劍師扶著劍鋒,淡淡道:“是喜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