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崗,天下龍脈之祖,大河之源,萬山之巔。

湯昭久聞昆崗大雪山之名,只道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到此才知,只有巍峨的金頂才終年蓋雪,雪線以下,是深茂的密林、青黃的草甸和各色山石。

雪線之下的昆崗,竟然是五色斑斕的,雖沒有奼紫嫣紅的花朵,地表的岩石卻顏色繽紛,紅色、紫色、青色,乃至比草甸更鮮嫩的綠色,比天空更澄淨的藍色,比冰雪更純粹的白色,天地成景,瑰麗壯觀。

“那座山有點像九皋山。”站在一座山峰上,江神逸指了指遠處一座筆直的雪山。

“是啊,比九皋山高一些。”

“那座山像我們一百零八泉的湧泉山。”

“那座像我家鄉的天目山,不過比天目山更高。”

湯昭道:“天下龍脈出昆崗。或許所有的山都能在這裡找到相似的山。”他剛剛還找到了一座類似合陽山峰的山。

不過不能說這裡的山像外面的山,應該說是外面的山像這裡的山。

畢竟哪有說老子像兒子的。

進了昆崗,再至劍州。

劍州不是一州,而是一把劍。

劍仙的劍。

劍客修到了劍仙境界,劍必已至“勢”境,即能影響周圍的環境。劍仙放出劍勢,已能形成自己一片領域。此時劍與劍客已經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劍仙若隕落,劍雖也會自晦,但依然會釋放劍勢,潛移默化影響周遭環境,造出一片不同尋常的地域來。這種地方叫做“玄黃地”。

其實想想,和魔窟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唯獨沒有天魔罷了。

天下間玄黃地並不多,因為劍仙的劍也可以選下一任劍客,一旦選定,劍即離開,玄黃地就成了無根之木,漸漸枯萎消失了。

誰若能發現一塊新的玄黃地,那可算是發了財了,不說裡面的天材地寶,若能找到一把當年劍仙的劍,可謂一夜暴富。

劍州就是一塊玄黃地,但是這塊地很特殊,不但一直存在了很多年,而且經常移動,只是範圍不出昆崗。而且只見劍州,不見其劍。很多人在劍州里尋找那把劍仙遺劍,想要取走並完全掌握劍州,但始終沒有結果,倒是收穫了當年劍仙留下的不少遺產傳承。

時至今日,劍州還是自由的。

劍州當年的劍仙就是一位極高明的鑄劍師,他的遺產傳承關於劍道的少,關於鑄劍的多,尤其是他收集的秘籍資料,堪稱鑄劍師的寶庫。一來二去這玄黃地成了鑄劍師和符劍師的聖地。

相傳劍州的移動速度奇快,有的時候一日能變幻數次,唯有每隔四年的仲春,劍州會在某地停留一個月,那地方的環境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會原地起城池。那時早有等待時機的鑄劍師前輩們會上門,一則再蒐羅劍仙的遺產,二則借貴寶地精心佈置,開啟四年一度的仲春符會。

據說,每年符會結束,劍州移走之後,當地的環境雖然不復當初玄妙,但多少會發生改變,之前築好的城池也不會坍塌,反而永久的保留下來。這茫茫大山中一大半城池都是這樣建成的。

這麼多年來,昆崗因此多了許多城池。但昆崗人口稀少,環境惡劣,並不需要那麼多城池。大部分城池都荒廢了,風霜侵蝕之後,甚至成了傳說中的魔鬼城。唯有一部分保留下來,有人遷居其中,成為了真正的城市。

這一次他們去的天池白城就是這樣的城市。

是的,他們請帖上與會地點並非真正的劍州,而是一個集合地點。這些年輕的符劍師也不知道今年的劍州到底在哪裡。

“有可能劍州在昆崗深處,人跡罕至,不便分別前往。所以叫大家先到昆崗外圍的白城,然後大部隊統一過程。”

湯昭沉吟道:“也有可能是個篩選考驗。到了白城會給出一些線索,看符劍師能不能據此在規定時間趕到劍州。若不能趕到,恐怕要錯過四年一度的大會。”

據說檢地司訓導營的畢業大考就是如此,並不直接帶學生進考場,只給一些蛛絲馬跡,綜合考察學生們的情報收集和分析能力,誰要是連考場都找不到,直接沒有資格考試。

車莎和烏孫童一下緊張起來,他們可不覺得自己擅長情報分析。哪怕更伶俐的車莎都是如此,不免惴惴不安。

江神逸搖頭道:“別聽師弟斷言。以前沒有這樣的事。仲春會雖然有些競爭,但主要還是年輕一輩的聚會,以交流討論為主,幹嘛弄得那麼緊張?要說篩選那也不該是針對我們,應該針對那些武者才是。”

“仲春符會是咱們符劍師自己的盛會,偏偏有很多武者混進來,卻跑來找符劍師苗子,拉關係交朋友,來一個奇貨可居。這些人裡有得實力強大、地位不凡,東道不好拒絕,也有的純粹是使了不知什麼手段混進來的,甚至還做偷竊、拐騙之事,鬧得烏煙瘴氣。確實應該設個門檻篩一篩。”

湯昭還是堅持道:“往年沒有這種事,但今年換了新的東道和祭酒,說不定會有不同呢?往年與會雖沒有門檻,宴會上反有很多烏七八糟的事,說不定新東道要正一正風氣,把門檻設在宴會之外,正式宴會便得清淨。”

所謂東道,就是出錢出力佈置劍州的那個鑄劍師勢力。這個勢力要負擔所有花銷和給年輕弟子的紀念品,但相應的可以第一時間進入劍州,尋找和玄黃地一起出現的劍仙遺產,一段時間內其餘勢力不得爭搶。東道一般都是有名又有歷史的大勢力,像琢玉山莊這樣的肯定是夠不上。

祭酒則是由東道外聘來的強大鑄劍師,不說實力,至少在理論和符術方面有開山立論之能。他在符會上地位最崇高,受所有人禮敬,但有重要的責任,就是要傳授一部分自己獨門知識與心得給年輕人,為眾人師。

之前三屆東道都是天下鑄劍七大勢力之一的莫幹峰。莫幹峰鑄劍歷史悠久,名劍輩出,做東道的底蘊是足的。然莫幹峰的風格就是鑄劍唯高,其餘不論,宴會的規格很高,紀念品很貴重。但對於宴會上那些勾心鬥角、黨同伐異的事,不能說是鼓勵,只能說是放縱。是以一屆比一屆暗潮洶湧。據說上一屆到最後大家差點撕破臉,鬧得很不愉快。除了一些超然鬥爭之外的大勢力和沒資格鬥爭的小透明,大家心中不爽,於是一起聯合把莫幹峰從東道之位趕了下來,換了新東道。

從這一屆開始,符會東道換成了龍淵。龍淵同樣是七大鑄劍師勢力之一,歷史不如莫幹峰悠久,卻更復雜。據說當年是前魏官方鑄劍機構,雖然前朝是靈官的時代,但也有且僅有一官方鑄劍爐,名為七星龍淵,勢力並不小。只是在改朝換代之前,突然整個勢力脫離了朝堂,隱退江湖,得以在動亂中全身而退。

新朝立鼎之後,龍淵甚是低調,雖保留了七大勢力之名,卻罕有顯山露水的時候,幾乎不參與朝野甚至鑄劍師屆的一切大事,影響力逐年下降,幾乎被人遺忘。這幾年大概是看晉朝氣數也差不多了,漸漸又開始嶄露頭角,想要捲土重來。

既然龍淵有意復興,肯定要秉雷霆之勢而下,做出一番大事。承辦符會就是個訊號。那銳意革新,轉一轉符會的風氣,顯一顯自家的威風也可以想見。眾勢力也想看看,時隔多年,龍淵是風采更勝當年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已經空有其名?要是辦得一塌糊塗,還不如莫幹峰,龍淵也別重出江湖了,繼續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只不知祭酒是誰?”

比起東道這樣的大勢力,祭酒的人選就太多了。大家猜是猜不出來的,都知道龍淵這次肯定會請頂尖的宗師,更希望祭酒研究恰好和自己學習的方向一致,能多學點東西。

湯昭對龍淵卻有些好感,因為他在薛閒雲處見過龍淵的符式教科書。

符式不同於武功,是個“文”科,不但有秘籍,還有教材。薛夜語第一次見湯昭,就曾給他《符式啟蒙篇》這本書,那就是現在大晉劍符師通用的啟蒙教材。

現在的啟蒙教材是朝廷鑄劍的四大監共同編纂的,還算好用。但湯昭見過前朝的版本,才知道如今的版本基本上沿用的前朝框架,只是更新了一些知識而已。而前朝那版,則確實是第一版通用教材,是從無到有,博採眾家整理編寫出來的,總撰者就是龍淵。

也就是說,龍淵對如今的符劍師界是有功的。只是因為改朝換代,這功勞湮沒了。

而且,湯昭還發現,龍淵有做習題的意識。自初級篇開始,每一篇後面都附帶習題,只沒有他後面出的習題集題型那麼多。

幾百年前,龍淵就會出習題了,現如今呢?這次符會不會來個“筆試”吧?第一關現場來個一百題啥的。

最好不要啊。

湯昭自己給人出題可以,可不愛做別人的考題,沒錯,就是這麼雙標。

正想著,白城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

幾個少年一起抬頭,看向天際。

“那是……雲……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