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聽到湯昭這麼說,裴仁鳳看了一眼圖畫,道:“嗯,畫的確實挺混亂的。”他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畫,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還好,其他人畫的更亂。”

湯昭道:“不是,我是覺得他這幅畫體現的內容是‘混亂’。”

裴仁鳳尚在發愣,危色與他配合已久,更有默契,眼睛一亮,道:“您覺得我適合的方向是‘混亂’?”

湯昭沉吟道:“不能這麼說。我只是在這幅畫上看到混亂。其實我還看到一點‘更改’。大概只是看到一點兒你的心情吧?”

裴仁鳳一愣,緊接著趕過來,盯著湯昭手中那亂七八糟的塗鴉,驚道:“你……你能看懂這種畫?”

湯昭搖手道:“不是,談不上看懂。我只是突然有一點感覺。而且不是每次看都有感覺。可能危色是自己人,我看出來的多一點兒。大部分畫我看著只能眼暈。”

正如他所說,可能是靈感很高,他能從一些畫作中感覺出點玄妙的東西,大部分是朦朧的、似是而非的,唯有危色的畫能用一個現成的詞表達出來。而且這和繪畫技法、線條分析無關,純粹是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完全是主觀的,連眼鏡都不承認。他嘗試帶著眼鏡看畫,只能顯示一個字:

“畫”。

我還不知道這是畫?

不不不……這也能鑑定成畫?

看來眼鏡對藝術的理解很寬泛,也對,陳總說過他們那邊有些畫就是鬼都看不懂。說不定這些拿去那邊也能叫藝術。

裴仁鳳稍微遺憾,但緊接著道:“能有一點兒感覺也很不容易了,我們都沒看懂過。你給我看看怎麼樣?”

湯昭道:“好啊。不過最好新測設一下,時間越近,看出東西的機率大。”

他猜測自己看得並不是畫本身,而是附著在畫上的精氣神或者其他代表情緒、心思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存在很稀薄,只有很敏銳的精神力和極強的靈感才能捕捉。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精氣神自然消散,就更難看出來了。他剛才看得有感覺的幾張,測試的時間都比較近。

裴仁鳳咬了咬牙,道:“好,我去測一次。”

湯昭又道:“其實可以給學生們都測一次。不,我覺得應該多測幾次。因為每次見過可能代表他某個時刻的狀態。選取多個時刻,篩去變數,留下的最可能是骨子裡不變的東西。”

裴仁鳳臉色微苦,道:“教喻,你說的有理,可是太輕鬆了。其他測試的術器還罷了,唯獨君侯賜下的法器,每發動一次都需要元石補充,那是很貴的。大家份額都有限,不然要把法器用廢了,怎麼和上面交代?教喻你有份額,給助教用還罷了,也不夠一個班用的。”

湯昭“啊”了一聲,問道:“一個元石能測幾次?”

裴仁鳳一怔,道:“幾次?大概一個月換一次……”

湯昭鬆了口氣,道:“那倒不算貴。趁著我在的這幾天,給大家多測幾次。實在不行可以混測嘛。”

裴仁鳳道:“混測是指……”

湯昭道:“開一次法器,十個人一起測。反正君侯的法器很強的,就是劍俠也要受影響,幾個少年離得近一點兒,難道還不能覆蓋嗎?”

裴仁鳳道:“可是會互相干擾吧?”

湯昭道:“所以要把裝修重新設計一番。加個隔板。如果還不行,再加個靜默的術器和單向透明的屏障,總有辦法的。”

裴仁鳳道:“可是……靜默的術器去哪裡……”

湯昭道:“我來做吧,反正很簡單。”想到這裡,他覺得確實可以調整一下營地的裝置,裴仁鳳剛剛帶他去參觀了一下各種修煉場所,有的確實不錯,但有的設施就比較老舊了,想是多年未更換,和琢玉山莊那邊沒法比。倉庫裡術器儲備也有不少舊貨,符式都快逸散磨滅了,他倒可以調整一番,反正大多是補兩筆的事。

裴仁鳳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道:“你來做……”

危色微笑道:“你還不知道?先生是非常出色的符劍師。”

而且很有錢。

裴仁鳳痴痴懵懵,道:“可你不是劍客……”

湯昭道:“也是符劍師,兼職。你稍等,我看完了這些資料,咱們去把教具調整一下。”

等裴仁鳳神情恍忽的出去了,危色才提醒道:“先生,在外頭最好不要拿私人的錢補貼公家,憑白惹人嫌疑。”

湯昭點頭道:“我知道。我自己肯定不會自己去填新的東西,就是有磨壞的補兩筆。要想補貨……回頭我去見山長,看看能不能提供一部分術器,加咱們店鋪的標誌。回頭開發一個學生系列,走量的那種,低價低配,便宜實用。”

真是的,虧他想在中天府開店,怎麼都忘了政府採購、皇家特供這一招了?至少訓導營裡還是一片藍海。人數雖少,潛力大啊,裡面有很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的。就算一般家庭,將來有出息也是長期客戶啊。

更別說馬上考試,到時候給學員們帶上白玉生暉的術器,再在考場上大放異彩,豈不是還能在其他衙門面前做個廣告?

湯昭把小算盤先放在一邊,繼續看學生資料。現在他自然以教學任務為先,透過資料將他們分作幾類,打算針對教學。明天就是第一堂課,看完資料他還需專心備課。

第二天清晨,董杏雨帶著湯昭去第一堂術器使用課。

按慣例,每一門課第一節課都是室內課,會啟用教室,一群臨近畢業的少年人時隔數月重新坐在教室裡。

說實話,對突然加進來的新課,大部分人是不感冒的。

大家都是要畢業的人了,很忙的好不好?

武功也要練,罡氣也要積累,功課也要查缺補漏,還要收集這次考試的資料,自信能透過的人要爭取好成績,勉強擦邊的要奮力爭取,成績不行的要自謀出路尋找工作,人人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這時候訓導營加一門考試不考的新課,這不是開玩笑嗎?

難道是覺得我們太忙了,給兩節課放鬆一下,在課上補個覺啥的?

雖然恨不得只爭朝夕,但無人表示異議,一個個安靜嚴肅。他們都是在訓導營呆了三年的人,早習慣於令行禁止,絕無人公開違抗訓導營的規定。真正那些肆無忌憚的刺頭,就是背景再硬也都被攆出去了。

大家最多隻是腹誹罷了。

教室裡,眾人按照習慣分開坐——這教室本來是給初級的大班設計的,位置很多,各人都有自己相好的夥伴,不願擠在一起。

曲桓正和幾個少年坐在靠後的位置上,就見一個青春俏麗的女子過來,直接道:“曲桓,咱們去前面坐。”

曲桓認得是同屆女子學員中第一名文采非,也是僅有幾個有資格和自己並肩的人物,平時還算熟悉,笑道:“我坐這裡挺好。前面去幹什麼?在新教喻面前表現表現?我就懶得表現,他還能開了我?”

文采非直接道:“正是要表現,也是代表咱們級做歡迎姿態,給新老師留個好印象。”

曲桓好笑,正要嗤笑,突然一眼看到本屆第一名歐陽洲已經坐在了最前面,心中一動,道:“你們都商量好了?”

文采非道:“我們又何須商量?我已經通知你了,來不來隨你。”說罷轉頭去坐第一排。

曲桓心中暗動,文采非出身不算頂尖,但因為和董教喻關係好,常有內幕訊息,難道她知道這個教喻非比尋常,值得重視,才做這種姿態?

因為吃不準,曲桓笑著對其他人道:“那我去前面坐了。”也挪了位置在文采非旁邊坐下。

按理他應該坐在歐陽洲旁邊,但歐陽洲這個人特別不好說話,和他完全彆著脾氣,他不敢招惹,也懶得和他說話,就坐在文采非旁邊。

他正要像文采非探問一下新教喻的訊息,門外人影一閃,進來兩人。

曲桓還以為是教喻來了,定睛一看,卻是兩個同窗,乃是兩個末等生,一個姓秦一個姓辛的,都是那種沒希望透過考試的,怪不得快壓著上課鈴才來了,想來是自知沒前途,破罐破摔了。

果然兩人也不在意眾目睽睽,往角落一坐,自己翻開書看。顯然是打算不聽課了。

曲桓心中暗自嘲笑一句,轉而問文采非道:“你是不是打聽到什麼訊息了?我只聽說新來的教喻是個特別年輕的劍客。”

他家裡其實背景不俗,但訓導營與世隔絕,連錢財都很難帶進來,訊息當然更遞不進來,也不許遞進來,那是犯忌諱的。平時他倒有走得近的教師,但最近都有事離開了,他如今確實沒什麼訊息門路。

文采非壓低了聲音,道:“別的不知,只知道這教喻年輕有為,來頭很大。”她往上指了指,“比你想的大。然後他可能呆不久,只是來應付這段人手短缺的時機,幾個月之後就去別處高就了。”

曲桓聽得冷笑,道:“原來是年輕的大人到訓導營鍍金。那是不能招惹,敬而遠之唄。既然年輕又高貴,多半是沒什麼本事。為他單開一門課,簡直就是叫我們陪著他玩。這不是耽誤時間……”

正說話,只聽鈴聲響起,眾人肅靜。一男一女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