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種?

湯昭雖然正自魂不守舍,聽到這個關鍵詞,也忍不住一個激靈,抬頭去看。

天空……

天空什麼也沒有。

他目光一轉,看到所有人都目光向下,盯著一處,他也跟著盯過去。

是裂隙,已經被彌合的裂隙,現在出現了小小的褶皺。

褶皺處,一片片劍種正噴湧而出。

劍種並非閃閃發光、如星辰般矚目,正好相反,它就像破碎的空間一般虛無。只有透過的光會發生微微的扭曲,才能被細心的觀測到。

因此它在夜空中並不亮眼,反而在白天有可能被發覺。

也只是小小的可能。

但此時,當一大片劍種噴出時,卻耀眼非常。

裂隙彌合之後,彌合的褶皺突顯出來,彷彿有彩虹一般的色光。

這些光就像太陽光照耀周圍,而那些噴湧而出的劍種就是反射陽光的星辰,疊在一起有星光璀璨的感覺。

饒是湯昭現在滿心茫然,見到這麼多劍種飛出也不由得心神巨震。

自從他被白髮劍客暗算劍種又開掛化險為夷之後,自己再沒得到過劍種,再見到劍種就是薛閒雲的收藏了。然而薛閒雲收藏了滿牆的空型材料,其中劍種依舊屈指可數。

薛閒雲鑄劍也需要精打細算,乃至斟酌數年之久,就是因為劍種珍貴,不能隨意浪費。

對湯昭來說,這些劍種都是薛閒雲的,他也就過過眼癮,能跟著練手都非常不易,本質上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麼多年,他擁有的也不過是進入他身體裡的那一個劍種。還有就是在去劍州路上遇到的那個聚寶劍也在他手裡,一直沒有特別處理,如果他下決心毀掉,倒可以拆出一個劍種。其他的再沒有了。

這並不是他運氣不好或者不努力蒐集,實在是人間劍種難得,劍也難得。

一把劍能促成一個劍客的誕生,就算劍客死了劍也可以傳承,依舊能撐起一個門派。而作為劍客把自己的劍術劍意心得傳承下去,後人執同樣的劍也更容易上手。

所以在人間,一般的劍都是完整的一代傳一代,最多找鑄劍師洗一洗,是不會拆掉重鑄,還原劍種的狀態的。

而人間又極少新發現劍種,發現了也常常兜兜轉轉,最終被大勢力收走壟斷在手裡。

這也是人間鑄劍師少的原因,劍種太少,鑄劍師都沒有練手的機會,尤其是小鑄劍門派,一個鑄劍師一輩子得到的劍種屈指可數,如何能成長?更別說培養徒弟了。

然而,在前線,湯昭卻看到了一大把劍種爆發。

這有多少?

十個?一百個?

反正是他想也想不到的數量!

星星點點的劍種在湯昭眼前炸開,比黃金更耀眼,閃得他滿眼星光。

湯昭算一個比較剋制的人,但他不是個清心寡慾的人,他看起來不貪婪只是因為很多東西他不想要,又或者他能輕易得到,顯得不珍貴了,一旦遇到他真正想要的、得不到的,他一樣是要去爭搶的。

而劍種,他是一直想要的,又一直缺少的。

沒有劍種,他算什麼鑄劍師?

他還有需要得到劍的朋友呢。

這是機會!

而且,劍種的爆發點離得他非常近。他甚至不用走一步,一部分爆炸的劍種已經撲面而來。

“劍種!劍種!”

這個時候,他耳邊響起了嘈雜的人聲,有的聲音大喊大叫,有的聲音似哭似笑,人人情緒激動,和剛剛戰場的那種殺伐之聲又截然不同。

湯昭立刻明白:不只是他看到這種場景震撼,那些久在前線的劍客一樣震撼。

想來即使他們在摩雲城數載,也不是常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的。甚至他們來之前都沒有預料到,會在潮汐結束時遇到這樣的爆發。

剛剛還氣勢如火、一心圍攻修羅的劍客們的心也亂了。無數人放下手邊的天魔,往那些劍種處撲去,爆發了好似生死戰一樣的速度。

他們要來了,那我……

湯昭心中一動,劍象隨之一轉,一道光在前方閃過。

光速!

他的劍象本來就是一道光,可以直接轉劍術——光速。而光速這個劍術的特徵,一是快速,二是隱蔽。

是的,隱蔽。

在夜裡,他的光是極其耀眼的,極適合人前顯聖。但在白天,尤其是如今日光大亮,他的光芒已經融入太陽光中,幾乎難以分辨。所以當他用光速轉移飛起的劍種時,同樣神出鬼沒,無人察覺。

當然,他也知道不能過分。那些聚在一起的劍種被光折射、散發著星光、十分扎眼的他是不會碰的。他所挑選的都是單獨飛出,偏離光源很遠,幾乎無法反光的劍種,因為他靈感夠高,距離又近,才能感應到,抓取比較隱蔽。

一個……兩個……

收穫的愉快,無人知曉的暗爽,在這一刻讓他專心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人大聲喊道:“諸位都住手,不要亂了陣型,修羅還沒死!”

似乎是李意漸的聲音。

耳畔的嘈雜稍微靜了一點兒,但緊接著又亂了起來,顯然李意漸的一句話不足以壓倒各人的貪慾。

就聽崔引勝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聲音朗朗,道:“我以摩雲城代城主,雲州副都督的名義告知各位袍澤,凡此時在戰場中參戰力敵天魔者,戰後至少將獲得一個劍種!其餘劍種連同其他戰利品都按功勞分配眾袍澤,以我聲譽保證,公開公平,絕無偏私!唯獨此時擅離戰場者,皆為擾亂軍心,壞我大局!皆以逃兵論,我立誅之!”

場面一下安靜下來。

崔引勝統領摩雲城多年,威望極高,眾人雖然還戀戀不捨,卻已經停下亂衝之勢。湯昭也收了手,停下了偷偷收取劍種的行動。

他此時已經收了六個,已經足夠了,鑄劍都能鑄好多年,再多要也不過是貪心作祟。雖然要真的按照功勞分,不管是明面上暗地裡的功勞他都可以拿走更多,但他還是剋制了自己。

這時,就聽崔引勝道:“小湯,麻煩你再給規整一下隊形。把態勢拉回來。”

湯昭回頭一看,卻是那貔貅從雲海對面跳了過來,崔引勝本體還在將臺上壓陣。他忙叉手道:“遵將軍令。”

此時場中已經混亂了。那些修羅趁著剛才的大亂有趁勢反擊的,也有逃跑的。甚至有兩三個劍客倒在反擊之下,也不知死活。剛剛湯昭構建的三人小隊圍困、多人重點進攻的陣型全亂了。

此時眾人正聽崔引勝調遣趕往戰場,湯昭忙用光速調動,讓所有人迅速歸位。眾人也習慣了他的調動,瞬間迴歸戰場,及時戰鬥。李意漸引著幾個機動劍客重點突擊,將眾修羅挨個突襲絞殺。

戰局終於還是塵埃落定。

湯昭看著漸漸安靜的戰場,心緒漸漸安靜,因為太過安靜,剛剛的興奮消散,那種彷彿失去柺杖的迷茫又悄然而至。

心神漸漸又開始撕裂。

“剛剛是怎麼回事?”

身後貔貅劍突然問道。

湯昭轉過頭,臉上已經面無表情,道:“什麼?”

貔貅劍道:“剛剛修羅已經要破界而來了,怎麼裂隙突然消失了?是哪裡來的奇蹟呢?”

湯昭緩緩道:“既然是奇蹟,凡人怎麼會知道呢?”

貔貅劍停了一下,那如同蛟龍一樣的頭顱看不出表情,最終只道:“是嗎?想來是碎域在幫我們吧?這片碎域是先賢為了幫人間抵禦天魔鑄造的,從根底上就是為了幫助人類,自然是站在我們這一邊。那麼今日為了救我們發動一場奇蹟,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麼?”

既然如此……當初那些前進城的城池被毀滅,為什麼碎域沒有發生奇蹟?

這句話不會有人問出來,也不會有人回答。

貔貅劍繼續道:“可惜,碎域終究是碎了。想當初這是我們的主場啊,我們賴以與天魔抗衡,甚至扭轉大局的主場。如果……碎域能夠修復,我們又怎麼會在這裡困守,以至於要接受天魔那極不公平的約定……”

轟——

他後面說的什麼,湯昭已經聽不到了。剛剛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光。

修復!

對啊,這個修復!

這偌大的碎域,碎成了千片萬片,以至於讓前線變成一盤散沙,難道不需要修復嗎?

仙女姐姐跳下碎域的裂隙,以身修復了一道裂隙,這是她的使命麼?

她留下的那句話,是把修復碎域的使命,又留給了自己?

這種事……能做到嗎?

驀地,他又想起了戴上眼鏡的那一刻,耳邊傳來千聲萬語的回應。

誰在回應眼鏡的召喚?

是那些碎掉的碎域嗎?

想到這裡,湯昭突然有些起雞皮疙瘩。

雖然他不怕承擔責任,但這種光想一想就宏大得彷彿穿越時光與天地的任務就這樣落在他肩頭,還真是令人戰慄和……

興奮啊!

“哦,對了,今天彌隙也好,戰鬥也好,你都是首功。”貔貅劍突然道。

湯昭回過頭,本能的遜謝道:“不敢。”

貔貅驚訝的看著他,怎麼片刻之間,這少年眼睛裡已經滿是血絲,好像振奮,又好像是悲傷?

但少年的心思本就善變,它也不理會,直接道:“所以你拿什麼都是應該的,但是不要說出去,對大家不好。”

湯昭一聽就知道自己收取劍種的事沒有瞞過這位劍俠,略感不好意思,最後低頭道:“標下受教。多謝將軍。”